鵝城是小地方,經濟水平有限,跟大城市相比,就是窮鄉僻壤。區區八塊元石,在外地人眼裡可能不算什麼,但放在鵝城,就已是高昂的價格。
頓頓這樣吃下去,即便是開錢莊的牛歡,財大氣粗,也忍不住吐槽,這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因此,曹閒玉的話本身沒說錯,吳本草的廚藝絕對值這個價,不是他賣貴了,而是鵝城人窮,消費不起。只要他肯去大城市開店,賺到的錢會比現在更多。
但問題在於,說話是一門藝術,並非只要說真話就有理,還得考慮說話的場合和對象。
對着窮人說,是你們沒錢,吃不起就滾蛋,這就是在挑戰大家的尊嚴。更何況,聽曹閒玉的口氣,不像是本地人,說出“鵝城這麼大點地兒”的蔑視之語,勢必會犯衆怒。
幾名漢子走到牛歡身旁,挽着袖子,大有出手教訓曹閒玉的架勢,店內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吳本草見狀,不禁感覺頭疼。
曹閒玉言語之間,不失對他的尊敬,不吝讚美之詞,而且是他的忠實粉絲,因此,他不願跟這人翻臉,得罪一位支持者。他的確考慮過,年後離開鵝城。
但眼前,他不能讓雙方在店內衝突,必須站出來當和事老。
一粉頂十黑,攤上這種愛挑事的粉絲,把他夾在中間,他也左右爲難。
他乾咳一聲,溫聲道:“多謝這位仁兄擡愛。小店的生意紅火,全靠父老鄉親們照顧,我心懷感激。鵝城雖小,但本地民風淳樸,也有大城市比不了的風俗人情。”
他被夾在中間,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力挺自己的家鄉,不能被外地人看扁了。
不料曹閒玉淡淡一笑,並不賣給他面子,就此打住,反而繼續說道:“民風淳樸?不見得吧,我聽說,城裡的三大家族,之前屢次騷擾貴店,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這也算淳樸嗎?”
吳本草皺眉不語,不明白這人半路殺出,到底想幹什麼。
曹閒玉變本加厲,“吳老闆心胸寬廣,和氣生財,我很佩服。如果換成是我,睚眥必報,就會先把妹妹送走,在城裡大開殺戒,除掉威脅自己的仇家,再遠走高飛,去更大的天地闖蕩!”
吳本草沒搭腔。
事實上,在喬家炸燬艾草吧那天,他就考慮過這個方案,但最終沒有采納,接受了三大家族的求和。
原因很簡單,他現在的修爲還太低,無論走到哪裡,都改變不了弱者的處境,連小小的鵝城都混不下去,難道去了大地方,就能避免被人欺凌?
對他而言,最需要的是成長空間,相比之下,還是留在鵝城更安全,三大家族感到忌憚,他就有時間積蓄力量,逐步崛起,而非直接去面對更高層次的武道強者。
自由永遠屬於強者,如果不變強,去哪裡都一樣。
至少在踏入二境前,就選擇背井離鄉,去外面迎接更大的風浪,還太操之過急了。
因此,他理智地留下來,沒跟三大家族拼命。
曹閒玉提起這一茬,聽起來像是爲他好,究竟居心何在?
牛歡聽出點名堂來,眯起眼眸,問道:“小子,你是哪裡人,誰派你來的?從你開口到現在,一直拐彎抹角,說鵝城如何不好,該不會是想挖牆腳,煽動吳老闆離開吧?”
此言一出,衆人悚然一驚。
勸吳本草離開鵝城?他要是走了,就算以後他們捨得花錢,還哪裡買得到如此美味奇妙的藥膳?這書生年紀輕輕,原來是想釜底抽薪,懷有極大的歹意!
吳本草若有所思,繼續冷眼旁觀。
面對牛歡的質問,曹閒玉不置可否,譏諷道:“怎麼,現在又捨不得吳老闆了?剛纔是哪些人在抱怨店裡的飯菜貴?吳老闆肯賣給你們,那是看得起你們,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牛歡啞然無言。
這青年話不糙,理也不糙,吳本草肯在鵝城開店,對三大家族或許是威脅,但對絕大多數鵝城人來說,花錢就能吃到如此佳餚,這是天大的好事。
吃不起,那就閉嘴吧!
曹閒玉起身,在衆人注視下,走到櫃檯前交錢,語氣非常有禮貌,“吳老闆,麻煩您來一份紫龍面,我想見識一下,是否真有開後七脈的神效!”
吳本草不便再表態,將錢收進櫃裡,去後廚燒菜。
過了一會兒,他和王翔端着菜餚,有條不紊地送到顧客們桌上。
“諸位請慢用。”
他重新回到櫃檯後,不着痕跡地盯着曹閒玉,看看這人還會耍什麼花樣。
只見曹閒玉拿起筷子,像昨天一樣,舉止依然優雅斯文,輕輕夾起一根刀削麪,耐心地吹涼後,才送到嘴裡,細細咀嚼起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柔美,甚至讓吳本草產生錯覺,恍惚間以爲,自己是在看一名窈窕淑女吃飯。
“這人有點意思,不去練葵花寶典,可惜了……”
店裡陷入沉寂,衆人埋頭吃麪,陶醉在美妙的狀態中,漸漸忘記剛纔的紛爭。吃完麪後,他們都跟着王翔,到隔壁的牀位上打坐,準備開脈修煉。
唯獨曹閒玉,吃得緩慢認真,一根一根地把麪條送進嘴裡,彷彿一下吃兩根就會遭雷劈一般,表現得極有耐心。不知道的肯定以爲,他這是在磨時間。
店裡只剩兩人,連時間都走得慢了些。
吳本草託着腮,看着曹閒玉吃完,問道:“味道如何?”
曹閒玉放下筷子,從袖裡取出一方手帕,徐徐擦着嘴角,說道:“兩個字足以形容,極品!如此完美的面和湯,卻低價出售給這些不懂得感恩的井底之蛙,你不覺得太可惜麼?”
他還在延續剛纔的口氣,此時只剩他倆交談,話裡更多了些值得玩味的意思。
吳本草眨了眨眼,“既然吃完,就該準備開脈了。”
曹閒玉從容地道:“你看不出我的修爲嗎?還是說,你在下逐客令?”
吳本草聞言,心裡咯噔一響。
果然,這個書生無需開脈,已經是二境強者!
難怪他單槍匹馬,就敢犯衆怒。
吳本草瞥一眼趴在牆角假寐的小膩,正色道:“既然你已吃完,沒有別的事的話,接下來我要清理衛生,小店準備打烊了。”
曹閒玉仍坐在那裡,不爲所動,柔聲道:“咱們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