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目光湛湛,眉眼間的醉意頃刻消散。或者說,他酒喝得不少,實際上並不迷糊,始終保持着清醒頭腦,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橫刀奪徒的謀劃。
英雄出少年,他剛看見吳本草的驚豔表現,便深感震撼,愛才心切,生出收進門下的念頭。他又見白玉京深不可測,以爲他倆是師徒關係,於是滿嘴放炮,故意貶低白玉京指點的刀法。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真實意圖在於激白玉京切磋,趁機立下搶徒弟的賭約。
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而現在,白玉京跳起來,他的謀劃順利成真。
能不能如願以償,就看他的本事了。
白玉京身軀微顫,憑空消失,再次出現在原地時,手上多出兩把搶來的刀,扔給對面的老者。
老者接刀,抱拳行禮,神情肅然。
“大唐,李千秋,請前輩指教!”
能跟實力遠勝自己的高人切磋,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他心潮澎湃,暗暗想着,今日不虛此行,就算沒拐走那個天才少年,能打上一場,也絕對值了。
聽到他的名號,在場衆人呆若木雞,表情極其精彩。
連正忙於激戰的蕭華,也跳出圈子,側首望向那位紅袍老者,眼神裡流露出由衷的景仰之情。
“原來您就是千秋老祖!今日目睹尊顏,晚輩三生有幸!”
他躬下身,姿態謙卑虔誠。
吳本草偏居一隅,雖沒聽過李千秋的大名,但見此光景,隱隱猜得出,這個騎豹而來的老者,多半就是專程拜訪章俊的故友,也是章俊所說的那份機緣。
他想了想,囑咐道:“老白,他只是個路人,別傷他。”
白玉京隨口應承,“好。”
蕭華愕然無語。
我靠,你倆真是井底之蛙,連大名鼎鼎的千秋老祖都不放在眼裡,竟敢說出別傷他的狂言。等着吧,這句話日後傳揚出去,一定會讓唐人笑掉大牙!
李千秋站得更高,看得也更遠,不敢有半分輕敵之意,主動出招攻向白玉京。
一時間,狂風大作,黃沙彌漫。
煙塵之中,兩道身影穿梭縱橫,外界衆人已看不清。
場間另一側,蕭華心神沉穩下來,重新浮出倨傲的神情,譏諷道:“千秋老祖駕臨,你的幫手被纏住,自身難保,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蹦躂到幾時!”
剛纔他之所以頻頻受傷,狼狽不堪,完全是因爲白玉京在旁支招,給吳本草提供不少連招,令那柄黑刀神出鬼沒,他才難以招架。
此時,白玉京迎來勁敵,自己也陷入激鬥中,沒法再指點吳本草,提供新的連招操作。吳本草學到的那些,都已經使過一遍,被蕭華記在心裡,無法再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也就是說,蕭華適應了他的套路,他越來越難了。
小膩從地上爬起來,看出主人失去優勢,試圖衝過來助陣,不料吳本草沉聲道:“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決鬥,你別插手。老白已經幫我很多,接下來,輪到我自己解決問題了!”
小膩僵在原地,撓了撓腦袋,搞不懂人類的複雜想法。
事實上,在剛纔白玉京指點刀法的過程中,吳本草一直沒停止思考,不斷推敲琢磨,試圖能領悟到這些連招的精髓,而非只是拿來現用,坐吃現成的。
別人教的智慧,終究是別人的,只能起到有限的作用。總不能他得到所有功法,都給白玉京演練一遍,讓人家幫他研究設計。
唯有自己融會貫通,舉一反三,推衍出更多連招,這纔是變強的根本。
“老白說得對,招數是死的,人是活的,系統提供的功法熟練度,只是幫我熟練掌握招數,讓我省去勤奮練功的過程,專心做菜,卻不代表能活學活用,直接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合一,他學到的本事纔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無需再依賴誰,誰也奪不走他。
而現在,就是他自力更生、突破桎梏的關鍵時刻。
他全神貫注,腦海裡飛速閃過六十四路殺破狼的路數,尋求真正屬於自己的智慧結晶。
蕭華不敢遲疑,火速襲向吳本草。他擔心白玉京的戰鬥早早結束,只能趕在塵埃落定前,爭分奪秒地殺死吳本草,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看劍!”
吳本草驟凜,主意已定,再次使出第6路劈腿,橫刀砍向蕭華的下盤。
蕭華面帶冷笑,“還想玩剛纔那套?我不會再上當了!”
上次他選擇凌空躍起,避開這刀的同時,刺向吳本草面門,沒想到吳本草採取滑跪的姿勢,用34路從下方攻擊,打亂了他的身形,落入被動不利的態勢。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他不敢再鷹擊長空了。
他往下揮劍,選擇防禦,正面隔擋這一刀,在劍身上灌注磅礴內力,企圖通過刀劍交鋒,讓吳本草吃個硬虧。如此一來,先前那套連招就徹底廢了。
吳本草見狀,不慌不忙,說道:“他只看過六十四路刀法,卻不知道,我還有別的手段,可以融入連招中,增加更多具有侵略性的變化。現在的我,纔是最強的!”
話音未落,呼嘯向前的刀鋒突然脫離刀把,激射出去,沒有跟劍鋒碰撞到一起,而是擦肩而過,拖着無形的鏈子,直奔向蕭華面部。
“鏈子刀!”
蕭華驚呼出聲,這纔想起來,喬震霆曾提醒過,這把黑刀其實是鏈子刀,而且鏈子無形,防不勝防。
交手到現在,由於連招套路都是白玉京設計的,沒加入鏈子刀這一點,因此,作爲對手的蕭華也遺忘了。
但吳本草沒忘,自己的情況,當然只有自己最清楚,現在使出來也不晚。
蕭華急忙收劍來擋鏈子刀。
吳本草等的就是這一刻,手臂一揚,令鏈子刀拐彎,無形的鏈子纏繞向近在咫尺的劍身。
“你想奪劍?”
蕭華識破他的意圖,沒再撤劍,而是任由無形鐵鏈纏住劍身。如此一來,刀劍連接在一起,像是拔河的繩子,被兩人各自拽住一頭,展開拉鋸。
“蠢貨,拼內力,你怎麼可能拽得過我!”
蕭華獰笑着,猛然發力,將鏈子刀連同吳本草一起拽過來。
吳本草攥着刀把不撒手,借力往前飛去,輕笑道:“刀劍都被鎖住,誰也沒法使用,咱們就比比別的本事吧!”
說着,他腳步快若疾風,揮舞起手掌,倏然轟向蕭華一側。
這是他精通的另一部功法——摧花辣手,集掌法、指法、拳法於一體,威力同樣強勁。在這種搏命關頭,它派上了用場。
之所以想起用它,還是李千秋的功勞。先前老頭曾吼過一句,“幹嘛光顧着耍刀啊”,令他如夢初醒,對啊,他完全可以把所有殺手鐗串聯在一起,而不是僅限於刀法。
於是,就有了現在的情勢。
蕭華見他掌風凌厲,看起來挺狠辣,卻不以爲意,同樣揮起一掌迎上去,“看來你是真蠢!連拔河都拔不過我,你還敢跟我正面對掌,找死!”
他沒說錯,這還是關乎內力。
吳本草撤掌,身軀倏然一閃,憑藉速度優勢,偏向蕭華身後,緊接着是一拳,“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招架得過來!”
蕭華仍不在意,同樣轟出一拳,結果不出意外,吳本草只能緊急撤拳,躲到另一側。
他閃轉騰挪,左一掌,右一拳,圍着蕭華轉圈,一次都沒打着。
但是,蕭華被無形的鐵鏈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