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拍了好幾天，陳凡終於將這些從來沒拍過電影的武林高手帶上正軌，從第一天的兩場戲、第二天的一場戲，漸漸漸漸，每天拍的戲份越來越多。
這部電影的文戲其實不算多，重點主要就那麼幾場，一個是朝陽觀爲了救濟難民、散盡觀產之後，再加上山下的小鬼子越來越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得已只能破觀下山。
第二個就是小村遭遇戰，與被誤會的響馬不打不相識，同時也從響馬這裡得知當今天下的情況。
第三場是與響馬一起去打小鬼子，結果發現，面對現代化成建制的部隊，個人武力再高也有限。
無論是幾位武功高強的響馬頭領，還是朝陽觀的道士，在槍林彈雨下都犧牲了好幾個，損失慘重。
這裡也成了道士下山的轉折點。
觀主地雲子苦苦思索了一個晚上，決定將道士們遣散，各奔東西、各安天命，也各憑己能，能做多少算多少。
若是全軍覆沒，只當朝陽觀命數已盡，自然不做他想。
萬一要是還有人倖存，待重拾舊山河之後，再圖重建朝陽觀之事。
楊晨峰飾演的張玄鬆抽籤，抽到了南方，他便背起包袱，拜別師父師祖，孤身往南而去。
“停，好，非常好。”
等楊晨峰走遠，陳凡才喊停，站起身笑道，“楊師傅幾位的戲份到這裡就結束了哈，我已經讓人通知食堂，晚上煮了一大鍋餃子，還有一缸老酒，大家吃好喝好。”
楊振龍覺得還不過癮，甩甩因爲“打仗”而殘破不堪的道袍衣袖，湊過來笑道，“導演，我這就結束啦？不給多拍幾段老道士殺敵的鏡頭？”
他提起長劍刷了兩個劍花，說道，“你看啊，老道士畢竟是小道士的師祖，對吧，不能說一分開，就只拍小道士，不拍老道士，不合適吧？”
韓青山也連連點頭，“其實我感覺響馬也能再跟小鬼子鬥一鬥，不就是拼騎兵嗎，槍炮比不過，可比冷兵器咱不虛啊。而且觀衆還愛看，你看那千軍萬馬對着衝撞，小鬼子跟下餃子似的往地上掉，多過癮。”
陳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嘿，你個差點就夠得上清朝生人的老頭兒，竟然這時候就能掌握抗日神劇的精髓？
果然是高手在民間啊。
掏出煙散了一圈，順便也堵上其他幾位老同志的嘴。
最後丟了一支到嘴裡，點燃後吐出一口煙霧，陳凡咧着嘴嘿嘿笑道，“各位、各位，稍安勿躁，幾位說的戲份，其實在前幾天就已經拍完啦。”
楊振龍瞪大眼睛，“我老道士殺鬼子的也拍完啦？”
陳凡點點頭，“就前天打小鬼子那一場，劇務不是喊了好幾個不同的第幾場第幾次嗎，那時候就是。咱們這戲是穿插着拍的，一個場景換個角度，就是一個新鏡頭。
別的不說，只說前天那場戲，就拍了您三個不同場景打鬼子的戲份，可能是您打得太過癮，給忘了。”
楊振龍瘋狂眨眼，扭頭看看其他人，“有、有這事兒？”
韓青山用肩膀將他擠到一旁，“你都快成京城武林盟主了，誰能騙你啊。”
雖然是陳凡先下了拜帖，可這部戲的武打演員後來都是楊振龍召集來的，所以這些老朋友都在戲稱，他楊振龍就是京城武林盟主，再有戲拍還讓他帶頭。
楊振龍表情微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倒也是。”
韓青山將他擠開，對着陳凡笑道，“那我呢、我呢？”
陳凡小熊攤手，“也一樣啊。”
再看向趙凌冬、顧浩陽、關寶瑞等人，也是同樣的表情，“大家都一樣，戲份拍完了，沒啦！”
就在楊振龍等人滿心糾結、依依不捨的時候，江影廠的楊師傅撣撣身上的灰塵，拿着茶杯走過來，呵呵笑道，“其實想拍戲還不簡單嗎，跟我一樣，有什麼就演什麼唄，只要不挑，肯定有戲拍。”
袁望和沈丹萍和跟屁蟲似的，跟在他後面，聞言連連點頭。
本來以爲拍完《小荷才露尖尖角》，就沒戲拍了，只能回單位排練話劇，沒想到楊師傅一句話，說是跟他走，果然真拍上了戲。
剛開始還只能演撲街的村民、路邊的餓殍，後來就可以演逃荒的難民、跟在馬羣后面衝鋒的土匪等等。
有時候還能混一個鏡頭，還有“啊”的一聲臺詞，被小鬼子捅死。
其實那是陳導演的惡趣味。
他就想看看，等《小荷才露尖尖角》上映以後，再等《道士下山》上映，有沒有觀衆能認出這兩位男女主角出來。
可袁望他們不知道啊，他們就知道，跟着楊師傅有戲拍，還特過癮。
楊振龍他們看了看楊師傅，再想想這些天，江影廠演員們的表現，心裡的架子也徹底放下了，當即對着陳凡說道，“那後面再需要羣衆演員的時候，也要給我們安排一下啊。”
陳凡很給面子地打包票，“放心，絕對安排。”
有這麼好的高手演員不用，他不是犯傻麼？！
只要妝化得好，徐少華可以是唐僧，也可以是東海龍王，遲重瑞可以是唐僧，也能是沙僧，還可以是井龍王，六小齡童還演過高翠蘭的老母親呢。
演過角色最多的還是馬德華，豬八戒是他，烏雞國裡的兩位外國使者之一是他，弼馬溫手下的兩位馬伕之一也是他，甚至連美猴王身邊的白毛老猴兒還是他；猴王第一次下山時，麪館裡驚慌的圍觀羣衆之一是他，孫悟空打死的四個強盜中、那個蒙着一隻眼睛的是他，觀音院裡偷金池長老袈裟的小和尚是他，孫悟空拜師菩提祖師時、擠在兩個弟子之間的其中一個是他，大戰金銀角大王時，平頂山的山神還是他，……
一個人演十幾個角色，那都不叫事兒。
楊振龍見陳凡答應可以安排羣演角色，也就不再強求。
這時楊晨峰也從遠處跑了回來，只不過他這個主角，是一點主角的待遇都沒有，根本就沒人搭理他，他還得和其他演員們一起，圍着況明義詢問明天的戲份。
結果況明義舉起手晃了晃，大聲喊道，“都安靜、都安靜啊。”
等周圍安靜下來，他才繼續說道，“首先呢，要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付出，沒日沒夜跟着劇組打轉，連星期天也在加班，大家的辛苦和努力，陳導演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陳凡吐了吐嘴裡的茶葉沫，沒好氣地說道，“直接說，別扯淡。”
周圍頓時一陣鬨笑。雖然說辛苦是辛苦，可劇組的伙食待遇是真的好，不要錢、不要票，餐餐有肉不說，還吃飯不限量，只要不浪費，就可以敞開了吃，他們巴不得天天開工，能給家裡省下多少伙食費！
再說了，又不是隻有他們辛苦，包括陳導演在內，劇組裡面誰不辛苦？
而且他們演員拍完戲就完了，導演、劇務回去還要開會、整理資料，比他們可累多了，真要說辛苦，陳導演不是最辛苦？
陳導演表示：諸位想多了，所有雜事都是況明義帶着人乾的，他每天收工就回家，一點都不辛苦。
況明義苦笑着搖搖頭，等周圍笑聲停歇，他才繼續說道，“那我就直說了啊，明天國慶節，咱們廠的自制電影《小荷才露尖尖角》，將在明天登陸電影院，與全國觀衆見面。
待會兒大家可以到劇務小宋那裡，每人領一張電影票，算是咱們劇組的的一點小福利，……”
聽到這裡，周圍頓時歡呼聲一片。
不說江影廠的職工幹部，就連楊振龍他們這些從京城來的，也一個個面露興奮的神色。
感同身受是一方面，畢竟從8月份開始算起，他們在江影廠生活了一個半月還多幾天，多少有點“自己人”的感覺。
而且這部電影也是在他們的親眼目睹下拍攝的，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參與感”。
這時候聽到可以領票看電影，當然很開心。
最重要的是，這些天連軸轉拍戲，即便他們有一身真功夫，也難免有些疲憊，去看看電影，放鬆一下也好。
況明義呵呵笑着，伸手將聲音壓下來，繼續說道，“看完電影之後呢，就不用到劇組報到了，明天休息一天，後天一大早，再到廠裡報到，繼續奮戰、把這部戲拍好，大家說，好不好？”
“好！”
這次聲音比剛纔還大，大家歡聲如雷，紛紛鼓掌表示歡迎。
宣佈解散，陳凡將收尾工作丟給況明義，開着車往家趕。
看着道路兩旁張燈結綵、紅旗招展的景象，陳導演不禁有些悵然。
爲了拍電影，全運會是一點都沒看，今天都9月30日，閉幕式也結束了，沒得看咯。
全運會沒看也就算了，但是連探親的時間都沒有，陳導演只能表示，要是今年不給自己頒個勞模獎，他是不服氣的。
周亞麗攪黃了他的暑假蜜月，拍電影又報銷了國慶長假。……30號是星期天，加上國慶兩天假期，足足三天時間好吧。
懷着滿腹悵然，陳導演將車開進了文藝新村小區。
剛把車開到門口，還沒下車，陳凡便愣了一下。
大門竟然開着？
屋裡有人？
他眉頭輕挑，腦子轉了兩圈，眼睛隨之亮了起來。
趕緊將車開進院子，推門下車，甩手將車門關上，快步往屋裡走去。
還沒等進門，姜麗麗和姜甜甜就從房間裡跑了出來。
陳凡一看猜想變爲現實，頓時樂開了花，反正外面也沒人，便一手一個抱住，哈哈笑道，“你們怎麼來啦？”
溫存片刻，三人才鬆開手，姜甜甜忐忑地往外看了一眼，雖然還是沒人，但小心臟依然砰砰跳個不停。
不過她可不會責怪陳凡，只是拉着人往房間裡走，同時小聲說道，“上次打電話，你說沒時間過去，我和麗麗商量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天，然後明後天放假，如果坐飛機的話，是可以過來團聚的，而且可以待兩天，就是週一上午要請半天假。”
陳凡抓着兩人的小手，拉着到炕上坐着，笑道，“你們機票是誰幫忙買的？總不能又是找的巴老吧。”
以她們兩人的級別，可遠遠夠不上買機票，年初去廣州看望他，還是託了巴老的人情，纔買到兩張票，要不然坐火車過去，就得要兩天時間。
這次也是，假期只有三天，除了坐飛機，其他任何交通方式都過不來。
姜麗麗挽着他的手臂，還在呵呵傻笑着，等聽他問起這個，才笑着說道，“亞麗姐給我們留了一點美元，用外匯買機票，不用介紹信。”
陳凡打了個哈哈，“她總算做了件好事。”
之前他留給兩姐妹的，只是僑匯券，可以在涉外商店購物，卻買不了機票，倒是沒想到，周亞麗還給她們留了美元。
姜麗麗說道，“亞麗姐也是說我們分隔兩地，你做了大學老師，還要拍電影，不一定有時間過來看我們，纔給我們留了外匯，讓我們有時間就去看你。”
姜甜甜也在一旁說道，“前天你說來不了，我們就去買了今天的機票，然後中午到了省城，再坐車到家。”
姜麗麗，“下午的時候，我們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菜，做了好大一桌菜，等你回來就可以吃飯啦。”
陳凡鬆開手，摟住兩人的肩膀，笑道，“嗯嗯，挺好，等下次周亞麗再過來，我就不氣她了。”
就在兩姐妹哭笑不得的時候，他又繼續說道，“你們來得正好，明天就是甜甜的電影《小荷才露尖尖角》上映的日子，我們一起去看。”
姜麗麗拍着手掌笑道，“好呀好呀，我早就想看姐姐的電影了。上海的電影院也貼出了海報，我們還看到過，這次來也是想和你一起看。”
姜甜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嗔怪地說道，“什麼我的電影，那是小凡拍的，跟我可沒關係。”
陳凡緊了緊摟着她肩膀的手，哈哈笑道，“怎麼可能跟你沒關係呢，原著是你，改編劇本也是你，電影第一幕就有字幕，本片根據姜甜甜同名作品改編，說是你的電影，也完全沒問題啊。”
聽到這話，姜甜甜又想到了交學費的事，頓時羞得不行，掙開他、起身就往外走，“不跟你們說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