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出來，到文藝新村旁邊的小菜場裡買了點菜，陳凡便開着車回家。
家裡面，還是和他出去的時候一樣，大門緊閉，三個女生坐在炕上喝茶聊天。
不對，有變化。
陳凡進到屋裡，放下買的菜，正好姜麗麗她們拉開門出來，他第一眼就看見桌上的一部黑色撥盤電話機。
看了一眼三人，陳凡趕緊揮手，“外套都不穿就出來，都進去進去。”
三人從善如流，立刻轉身進到屋裡。
雖然客廳的溫度比室外高不少，可比起房間裡面，還是低一些。
陳凡順勢走進去，反手關上門，還沒等他說話，姜麗麗就說道，“剛纔保衛科的萬組長帶了兩個人過來，給家裡裝了一臺電話機，說是單位領導都有，而且也沒收錢。”
這個陳凡也知道，前些天何青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溝通過，沒想到自己剛回家，就有人來安裝，這反應速度一點也沒有年代代表性。
等妹妹說完，姜甜甜補充道，“我從你那裡拿了幾包煙，給了他們一人兩包。”
陳凡對着她比了個大拇指，笑着點點頭，“做得好。”
周亞麗現在對內地也算有了些瞭解，尤其是在通信這一塊，知道能裝電話的家庭都不簡單，此時不禁說道，“你們單位福利很不錯啊，我聽那個萬組長說，幹部家裡都裝了電話，真是大手筆。”
陳凡笑着說道，“這算什麼大手筆，能把萬門程控交換機安裝好，那纔是大手筆。”
隨即揮揮手，“去炕上坐着。”
三人立刻轉身爬上炕，感受到火炕的暖意，周亞麗身體還抖了一下，呵呵笑道，“這種火炕果然很舒服，冬天都不用穿外套。”
陳凡坐在炕沿上，正好姜麗麗給他倒了杯茶，便端起來喝了一口。
還沒等放下，姜甜甜又說道，“電話裝好後，沒多久就有電話進來。是你們單位的何主席，他說待會兒等下班以後，譚副主席和許秘書長都會過來，……”
說到這裡，不知道想到什麼，她竟然捂嘴偷笑，隨即說道，“何主席說，讓你下廚準備好飯，就吃上次開會時吃的江團。”
陳凡老臉一黑，順手把茶杯放下，沒好氣地說道，“這些老同志，一點都不懂的愛護新同志，我好不容易出差一個月，回來了不說請我吃飯吧，反倒要來吃我的，最過分的是還點菜，真是豈有此理。”
姜麗麗眨眨眼，看着他小聲問道，“那，我來弄？”
陳凡擺擺手，“算了，還是我來吧。”
頓了一下，他又看看三人，笑着說道，“我剛買了點菜回來，東西不多，本來想去釣點魚，也算被他們撞上。”
說完又喝了口水，放下茶杯，起身就要走。
三人也跟着下了炕，不過姜麗麗說的是，“我和姐姐去備菜。”
而周亞麗卻是在說，“老弟我要去釣魚。”
果然很表姐。
由於不出門，兩姐妹都只穿了一件貂皮坎肩，既保暖又不耽誤幹活兒。
周亞麗則裹上熊皮大衣，還被陳凡拿了個帶毛的皮帽子蓋在頭上，整個人毛茸茸的，還不忘帶上裝有照相機的小挎包，跟在拿着魚竿的老弟身後，一搖一擺的出了門。
走到湖邊，解開纜繩，陳凡先自己上船，再將周亞麗扶上船，等她在船艙裡坐穩之後，才踩着船舷走到船尾，架起船槳，往湖心駛去。
湖面碧波盪漾，水鳥成羣，兩人一個在船頭拍照，玩得不亦樂乎，一個在船尾釣魚，互不相擾。
半個小時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陳凡才划着船返回。
家裡面，兩姐妹已經將陳凡買的菜處理好，姜麗麗還做了不少準備工作，只等陳凡來主廚。
陳凡在廚房裡一通忙活，等到小區裡明顯熱鬧起來，兩個鍋子也準備好了。
一鍋送到炕桌上，這是給周亞麗三人準備的。
何青生他們過來，自然不方便同桌，而且兩邊都不熟悉，坐在一起吃飯也都有些拘束。
另一桌要請客的，便擺在堂屋裡。
從廚房裡搬出八仙桌，擺上四把椅子，加上熱騰騰的爐子，剛剛準備就緒，外面便有了動靜。
先是一輛汽車停在院門外，接着是幾道腳步聲響起。
陳凡走過去拉開大門，正好看見何青生三人出現在門口。
何青生見大門不扣自開，不禁嚇了一跳，等看清是陳凡，先是鬆了口氣，隨即第一句話就吐槽，“你小子出去倒是舒服，我們幾個老傢伙，差點沒折了這把老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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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就往裡走。
譚庸緊隨其後，“嘿嘿，我就是過來蹭頓飯。”
最後進來的是許啓珍，“陳副主席，一個月不見，風采依舊啊。”
陳凡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盯着他們手裡的東西，聳了聳鼻子，隨後滿意地點點頭，“野味飯店的滷牛肉，烤乳鴿，再加上四瓶茅臺，闊以闊以。”
三人將東西放到桌上，何青生自覺到主客位坐下，看着他說道，“合着我們說半天，你就只管吃的？”
陳凡，“要不然呢？！”
這時周亞麗三人從房間出來，陳凡趕緊給他們介紹，“這位是作協江南省分會的何主席，這位是譚副主席，這位是許秘書長。這個是我從美國回來的表姐，名字叫周亞麗，這是我未婚妻，姜麗麗，這是麗麗的姐姐，姜甜甜。”
不是公務，只是上門做客見見家人而已，當然沒那麼正式。
雙方各自打過招呼，周亞麗告罪一聲，便要進屋。
何青生看向許啓珍，許啓珍趕緊說道，“你們也一起來吃呀。”
家眷都是女孩子，這時候何青生和譚庸都不方便出面，自然由許啓珍來跟她們打交道。
周亞麗見許啓珍這麼客氣，從小培養的大家閨秀氣質也瞬間上線，當即笑道，“您太客氣了，小凡經常在家裡提起幾位，說明都不是外人。
不過今天幾位領導聯袂而至，應該是有要事商談，若是我們也在，多少有些不便。反正小凡在裡面給我們另開了一桌，不會影響到。倒是不能作陪，有些失禮。”
許啓珍應付這點場面完全不在話下，等周亞麗說完，便笑着說道，“您剛纔也說了都不是外人，自然談不上失禮的話。”
兩邊客套了幾個回合，就當是走了個流程，周亞麗三人這才返回房間。
陳凡當仁不讓坐在主位，先哈出一口長氣，感嘆這種客套真累。
不過禮多人不怪，尤其是初次見面，這種客套還真就必不可少。
提起何青生拎來的茅臺打開，給四個杯子都滿上。
他這邊還倒着酒，旁邊何青生就迫不及待地彎腰湊近，小聲說道，“你舅舅沒來？”
陳凡看了看他，笑道，“我老舅前幾天在上海成立辦事處，同那邊的電話總局談好了，要安裝兩臺萬門程控交換機。今天我們回省城，他也飛去了京城，工作內容一樣，一是成立辦事處，二是落實之前的購買意向。”
倒完酒之後，他放下酒瓶，看了一圈正聽得聚精會神的三人，笑道，“如果不出意外，京城那邊應該也是兩臺。”
等他說完，何青生頓時眉頭緊皺，倒抽一口涼氣，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一下子就出去了四臺，按照最低420萬美元計算，這可就是1680萬美元啊，你舅舅公司能墊付這麼多錢？”
言下之意，可別把程控機都給了京城和上海，完了江南省落個空頭？
陳凡搖搖頭，笑道，“這個我不太清楚，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不過，來這裡之前，老舅跟我表姐說過，只要咱們這邊沒問題，確定要程控交換機，並且由政府提供擔保，確保能夠按時收到貨款，那就沒有問題。”
在金融模式下，當然不會像何青生說的要墊那麼多錢，十幾萬美元就能啓動，只不過要從利潤裡面分出去一部分、用來支付利息而已。
聽到他的話，何青生終於鬆了口氣，不禁點了點頭，“既然這麼說，那就沒問題。”
他就是擔心京城和上海要的設備太多，萬一擠佔了省城的份額，那可不太妙。
陳凡笑了笑，說道，“這個事情，明天我表姐會去省城電話局，正式敲定下來，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他端起酒杯，跟三人都碰了一下，小小的抿了口酒，放下杯子，夾了一塊魚放在嘴裡，細細品味。
老舅這一手玩得很順吶。
原本一臺設備的報價，在300到500萬美元之間，拿下代理權之後，才知道其中的利潤空間有多大。
最便宜的富士通品牌，拿貨價格從300萬一下子打到260萬，這還是在保證了廠家利潤空間的前提之下，萬木春公司能拿到的採購價格。
而供應給國內，如果一次性付全款，報價就是300萬美元，也就是說，算上運營成本，一臺的利潤大約在15%左右。
而採用賣方信貸方式，價格就一下子去到420萬。
高嗎？
確實很高，在原價基礎上多了120萬美元，利潤率超過60%，怎麼看都高得不一般。
可仔細算算，卻又合情合理。
首先這是零首付，不用花一分錢，就能先得到產品使用。其次，按照融資方案，付清貨款要6年時間，六年的總利息才40%而已。
想想後世的各種貸款利率，最低的商業貸款利率都在每年5%以上，超過10%的也不鮮見。現在還覺得高嗎？
而且這六年時間內，還包含了設備維護，這個價格完全可以說非常厚道。
內地也有金融家，在香港的中銀機構、承擔起我國與國際銀行業的銜接工作，若是不懂點金融手段，還怎麼與外面接軌？
更何況上級也不是傻子，一個生意劃不划算，都是能算出來的。
陳凡剛開始還沒覺得，知道價格以後，以爲老舅下手有點狠。
等算清楚這筆賬，他也只能感嘆，難怪何青生那位在省城電話局工作的兒子也好、上海的張斌也好，還有京城電話局，聽到這個消息，積極性都這麼高。
因爲有好處啊！
好處還不小。
否則不會這麼上趕着求賣貨，起碼也要拉扯幾個回合，花上半年一年的談談價格。
何青生一口喝掉半杯酒，扭頭看向陳凡，“我兒子單位那邊有點着急，你能不能跟你表姐說一下，他們單位領導今天晚上過來談好，明天直接簽約？”
陳凡嘴角微抽，拿起酒瓶給他滿上，說道，“何叔，不差這半天，您家我大哥有空、不累，可我表姐累啊。上午坐了半天飛機，到家後又打掃衛生，還跟我去給你們釣魚做晚飯，要不是肚子餓沒吃飯，估計早睡下了，哪還有精力談工作。”
聽到這話，何青生三人都有些尷尬。
對陳凡他們都不會客氣，不過牽扯到其他人，就不好意思了。
譚庸趕緊喝酒掩飾，“你說你，釣個魚而已，怎麼還讓你表姐去呢。”
許啓珍也趕緊說道，“這樣這樣，明天你家別開夥，就去我家吃飯。”
何青生也點頭，“正好明天星期日，……”
剛起了個頭，他就轉過臉看向許啓珍，“不對啊，明天小凡表姐要去電話局，那吃飯肯定是電話局管，要不然他們那張老臉往哪兒擱？”
許啓珍正要說話，這時陳凡擺擺手，笑道，“明天哪兒也去不了。”
他轉頭看向何青生，“您忘了，明天文聯新春聯歡會，您給我報了節目的。”
何青生拍拍腦袋，“還真忘了這個事，那隻能改天。”
他放下手，轉頭看着陳凡，“明天唱什麼歌？”
陳凡不假思索，“《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他心裡想着，自己一不是歌唱家，二不是音樂家，有一首歌上臺表演就夠了，還要多弄幾首，等着出專輯啊？
他可是打算就靠這一首歌，撐這一輩子的！
聽陳凡說是這個節目，何青生也滿意地點點頭，“有這首歌就夠了。”
有時候聊着聊着就歪了題，或者說，購買程控交換機的事，差不多就這麼定了，何青生給兒子搭了個臺子，以後省城的通信條件也會大有改善，算是皆大歡喜。
於是這個問題便算解決，被丟到了一邊。
吃吃喝喝了一輪，東拉西扯的，不知不覺就聊到了作協上的事來。
何青生抹了把臉，擦乾臉上的細汗，看着陳凡說道，“之前不是請巴老告訴你，總會要與小本子搞一場交流會，還給你留了個名額，你卻不去嗎。
你不去，自然有人搶着去，就在上週，第一批與小本子交流的代表團過去了一趟，在那裡待了三四天，聽過搞得還不錯。
然後在前天，他們載譽歸來，很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