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停,夜已重,風嗚咽的響聲,存着些許淒涼,來到了司樂的夢境。
燃燒的碳爐邊,農夫凝神端坐。橘紅色的光,充斥着整間屋舍。火光中的他,高冷幽靜的,如同山頂的神鹿。回眸間,斗轉星移,萬物成空,洞徹天地。唯獨忘卻了,自己也在萬物之列,逃不過生死輪迴。
“萼……”這個名字,存在他的心頭,嵌進他的骨髓。十年來卻從未出現在他的嘴邊。午夜夢迴,驚蟄迷茫,多少次幾乎脫口而出。
他癡癡的,擡眼望了望司樂的方向,“你睡了,還會醒。而她……我想和她說說話。既然你帶着她的臉,就替她聽聽吧!”要不是一早知曉司樂昏迷,聽了跟沒聽一樣,他纔不會開這個口呢!
你我的相遇,呵……真讓人銘記於心。如果你現在跟我講,那是你們故意安排的。我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會更加感謝你。沒有你,我想現今的我,早成了像父皇那樣,操控權利的機器。活脫脫一個揹負着皇族利益的傀儡。談何遊歷四方,結識滿天下。
當年儲位懸空。我年紀最輕,是候選人堆,最不被重視的皇子。兄長的壽宴上,說你是來獻舞的,倒不如說,你是成心來攪局的。
還記得,你那天是穿一條綠裙子。臉跟刷了一層白灰似得,兩頰上擦的緋紅。好好的眉毛,非要剃了,拿黛墨描。又短又圓,畫的跟山鬼一個德行。丟人堆裡,跟詐屍一個樣。
你被同伴戲弄,妝容醜出一定境界。獻舞還跳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真是爛廢了多少人覬覦羨慕,難得的機遇,和你鬼上身的打扮。
當注意到你慌慌張張,手舞足蹈。永遠跟不上節拍的動作,多餘長出來的手腳。我才略懂他們的良苦用心,才領悟到是我的眼睛欺騙了我,是節奏跟不上你啊!
在我眼前,你跳了多久,我就憋着笑了多久。連茅房我都不敢去。生怕一個轉身,就錯過了一場好戲。
世間女子,非盡善盡美。然而賢良淑德,怎麼也該佔一個。我不經想問,你荒誕的舞姿,是在跟誰慪氣呢?跳完這支舞,是打算抹了脖子,掛麪條嗎?你這樣繼續,你是玩夠了,也快玩完了。
哼……誰能想到,作爲一名舞姬,你轉着圈,居然自己把自己絆倒了,還是個死扣!偌大的酒席,你的存在,真是超出了世人的形象。
哥哥們忙着相互恭維勸酒。平日不苟言笑的屬下們,也皆半醉。觥籌交錯,美人在懷,詳盡人間樂事。誰還會去在意一場歌舞的好壞。
“我說你們也不注意點吃相,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吧!”仰面躺坐於席榻,今日的壽星公,充着酒勁,對衆人發令到,“喜歡哪個隨便挑,不醉不歸,不醉不歸啊……”
你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盯着我。我承認,當時,我並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哥哥話外之音,我完全能想象到,一羣舞姬在男人堆裡被當成慰藉工具的場景。你的與衆不同,正在於你的不願。
你不願打扮的花枝招展,招人生愛,你不願舞姿曼妙,惹人生憐。你想擺脫自己的命運,不願去當毫無意義的棋子。
你身後突然冒出的戰將,我並不認識。原本只要我擺擺手,或是搖搖頭,哪怕是一個眼神,他都會停止他的舉動。
可我什麼也沒做。端着酒杯,品着美酒,看着他是如何一件件撕開你的衣裙,享用你的身體。
沒有反抗,那個時候你應該很記恨我。不然你不會眼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瞪着我。我還從未見過那麼絕望暗淡的眼神。但在我的眼中,你不過就是這樣供認遊戲的物件。
此次過後,再見已是一年。那一年,你去了哪裡,又遭遇了什麼。纔會把你變的,面目全非。讓人避而遠之,不寒而慄?
泛藍的天空,漸漸亮起。當天際最初的一米陽光,刺入司樂的眼邊。宣告着新的一天,正式拉開帷幕。
司樂揉了揉疲憊的睡眼,一個懶腰撐的是格外舒爽,“咦?怎麼我胳膊腿腳……一點不像受過傷,反而腦子還清晰了不少。比起之前濛濛撞撞重感冒的狀態,現在分明是做了泰式馬殺雞啊!”
詫異的司樂,想不明白的,還多着呢!可她不爭氣的肚子,咕咕直叫喚。由不得她,耗費能量費神瞎猜了。
“喂……叔叔?我餓啦!你別管殺不管埋啊!剁了我前,給頓飽飯先,嘿!人呢……”司樂扯着嗓子,裹在熱乎乎的被褥裡,哪裡還捨得挪窩。儘管屋內未斷的炭火燒的已經提前邁入了夏天。她這春困夏乏秋懶冬眠,這輩子恐怕都改不了了。
“什麼啊,好臭……”一個比茅房還刺激的味道,從房子的四面八方,每個角落裡,滲透出來。捏着鼻子,司樂沒好氣的找了半天。
一大早的,又趕上了。大叔,你是猴子請來專門刁難我的吧!你換個人整好不好。
“來!”一碗惡臭無比,難以形容到直接吐,黑呼呼粘稠狀不明膠體,騰空出現。看看農夫自己塞鼻子堵耳朵的架勢,連它親手的締造者,都這副尊榮啦,何況是司樂。
給嚇的三魂六魄都當然無存了。來?來什麼呀!你要幹嘛?這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飽飯不給,一口水都沒有嗎?直接伺候毒藥,你怎麼那麼壞啊!
“喝了它!”農夫捏着鼻子,放下了碗,不忍直視的,把臉側到一邊,“喝了它!”
“我不……”司樂委屈的眼淚汪汪,“你直接殺了我吧!你這是對我,莫大的侮辱!死也不從……”
“你的病,只能這麼治!喝!!!我勸你,別逼我出手啊!”
“大哥完事好商量。換個方子可好?要不咱去醫院!我有醫保,不用你掏錢!”
“要麼你一口給我幹了,要麼我費點力氣,把你扔懸崖下去。這回你放心,我絕不往回撈你……”
沒等農夫把話說完,司樂一閉眼一狠心。女人嘛,這個時候,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聽從的,全喝了。
“你不是死也不從嗎?”農夫是好氣又好笑的問到。
“是啊,死也不從,死了就不從嘛!現在不活着嗎!你說我的病,我什麼病啊?這麼喝了這個,頭又開始暈暈的啦……我……好……”倒地。
“你的蠱毒還需要些時間。先多睡睡吧!對你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