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的眼如此安靜,任喧囂漂流在山川原野,沐浴安寧,混淆了晝與夜。我想到望舒,心裡一陣躲閃,慌忙撤下眼神。這撤下的動作太唐突,使得氣氛生硬起來,隱隱有些尷尬。
即使垂着頭,我依然能感受到葉煕陽在我撤下眼神那一刻的失落,他不再說話,就在我身邊乾乾坐着,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心裡卻翻江倒海。
一陣手機鈴聲解救了沉默中的我們,葉煕陽幾乎是立刻就接了起來:“喂?”
我聽不清手機那頭說了些什麼,但見到葉煕陽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眉頭蹙到一塊,似乎發生了什麼棘手的事。
“怎麼了?”他剛剛放下電話,我便迫不及待地追問:“是不是和施春洋有關?”
“嗯。”他點點頭,有些沉重,“這事果然不好辦。”
之前樹林裡的一幕幕劃過我的腦海,我猛然緊閉雙眼又猛然睜開,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挪挪枕頭,我端坐起身子:“說說看。”
“我朋友說,不算私下解決的,你已經是第四個因爲施春洋報案的了。”葉煕陽頓了頓:“其實我們還沒報案,只是找朋友打探了一下消息,但是前面三個報案的姑娘,有兩個後來都被迫撤銷了報案,還有一個仍然堅持,下場不太好……”
“什麼下場?”
“就是……”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當下明白過來。擺擺手,示意他接着說。
“施春洋之所以這麼囂張,是因爲他有一個爸,雖然退休了,但以前身居高位,是總公司相當有話語權的硬派人物,聽說還挺有正氣的,只是相當縱容這個兒子。上次那女孩堅持報案,他雖然把事情壓了下來,可實在氣不過,我們隊又剛好出了事故,就把施春洋送這兒來了。”
我的心情隨之變得低落,這一字一句,讓我覺得自己的處境非常艱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今次的遭遇,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卻也在心裡打了一個結,每每想起,都會呼吸困難。
權勢面前,人終究只能低下頭,難以抗衡。
葉煕陽見我神情變得低落,便笑起來逗我:“這施春洋也真夠搞笑的,都中年人了,居然還啃老。”
我果真被他“啃老”一詞逗樂,卻沒持續多久,有些忿忿道:“平日裡看不出他的真模樣,你看他在員工面前不也僞裝得挺好嗎,大家都爭相誇他親近人。他父親如果真是正義,肯定不會允許他再去害那個女孩。我看,要麼是施春洋在他父親面前僞裝得極好,讓他父親以爲這只是偶爾犯的一次錯,要麼,就是他父親根本也是個小人!”
我咬牙切齒,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憤恨的情緒。之前的一段時間,我讓自己每天陷在忙碌中,情緒永遠波瀾不驚,只有不停地重複工作、重複大笑、重複機械地在工作區、住宿區和食堂之間折返。
經過樹林中的驚險與得救,我的嬉笑怒罵又回來了,長期以來堅持的機械式生活終於被打破。之前在這裡活動着的,只是我的皮囊,現在,我的魂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