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聲響起, 雅之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去迎接,結果門一打開,看見的人卻是春媽。雅之頓時愣在了那裡, 好像剛剛吃了一顆啞彈, 只剩下張口結舌的力氣。
爲什麼不是餘展陵, 而是春媽?
春媽站在門口, 再也不似往日那樣慈愛地笑對雅之, 而是用一種滿是失望的淡漠口吻對雅之說,“我是來接春兒的。”
雅之趕緊退身進來,“快請進吧, 春媽。”
把春媽迎進客廳,雅之轉身去臥室。
他知道, 他現在再也沒有任何立場可以把春留下, 推開臥室的門, 他正猶豫着要怎麼叫醒春,沒想到春已經醒了。
看來她已經聽到了外面的響動, “是誰來找我了?”她問。
雅之看着她說,“是春媽。”
春立刻加快了起牀的動作。
在馬上要走出這扇門的時候,春忽然又迴轉頭來,在這黑沉沉的空間裡,她努力地辯認着雅之的臉, 好讓這影像深刻入腦, 而後她藏起眼中的留戀對雅之說, “對不起, 雅之。”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呢?
雅之還沒來得及問, 春已經快步離開了臥室,並和春媽一起走了。
雅之伸手扶住了牆。
眼前這情景, 已讓他連最後的道別都沒有勇氣去做了,剛剛春媽對他的失望,已讓他徹底步入絕境。
春媽和春一同走出公寓大樓。
春媽忽然站定,“春兒,你跟我說老實話,你跟雅之到底是怎麼回事?”
春搖了下頭,“沒怎麼回事。”
春繼續往前走,但春媽卻突然在她背後用力推了她一把,“沒怎麼回事你還跟展陵鬧離婚!你這孩子你少騙我!”
“我沒騙你,媽,我沒騙你……”
春說着說着,忽然就哽住了,眼眶熱了上來,她馬上咬起了嘴脣,但眼淚還是噼哩叭啦地掉了下來,春媽一見此狀,心下頓時瞭然,當即就劈頭蓋臉地往她的頭上砸下拳頭來,“你這個死孩子啊,天底下這麼多陽關道你不走,你偏偏就要往這死衚衕裡鑽啊!當年你跟雅之鬧的那一場還不夠嗎,你爸被你氣死還不夠嗎,現在你還想把我氣死是不是啊?春兒啊!做人不能這樣,忘恩負義的事不能做的啊,你就算不爲我想,也得爲你自己想一想啊,爲了雅之而跟展陵離婚,這得讓人家怎麼說你啊,你說你這是何苦啊何苦啊!……”
回到家後,春媽高血壓發作倒在了牀上,春想要留下來照顧她,卻被她狠狠地罵走了,“不想氣死我的話就馬上給我回到展陵身邊去!”
春只好穿上鞋離開。
回到醫院後,遇見已經熟識的林護士告訴她說餘展陵今天一整天爲了等她連藥水都沒好好滴,“雖然是個讓醫生頭痛的病人,但實在又是叫我們羨慕你們夫妻倆的感情。”
春對此唯有苦笑。
春回到病房,看到餘展陵沒有呆在牀上,而是拄着雙柺站在窗口那邊吸菸。
“展陵。”她停在半路叫了他一聲。
餘展陵聞聲回頭看了她一眼,卻又馬上回過頭去,他把煙放在嘴邊,用力地猛吸了幾口,接着就把菸頭往地上一丟,然後拄起雙柺向春這邊走了過來。
柺杖輕輕地點擊在地面上,發出空空!空空!的聲音。
一步,一步地靠近後,餘展陵才又擡起頭來看着春。他那陰鬱的眼神,在她的臉上可怖地掃來掃去,而後他才說,“總算捨得回來了嗎?怎麼樣?這一天過得還開心嗎?不過,和陸雅之的二人世界就這樣被我破壞了,心裡一定很恨我的吧?”
春不想答,轉開話題,“護士說你今天藥水沒打,要不要……”
“原來你還關心我嗎?”餘展陵冷笑,“果然你的同情心啊,還真是氾濫!只可惜,是用在了我的身上。”
“展陵,不要這樣說話好嗎?如果你一直要這樣,我就無話可說了。”
“不愛說就別說。”餘展陵走去把病房的門關上並且鎖了起來,然後他迴轉身命令道,“不說話的話反而更好,更讓人耳根清淨!”他命令春坐到牀上,春不肯,於是他就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扔到牀上去,春起身想逃跑,他就逮住她的後背把她推到牆上去,儘管做這些動作會使他失去平衡、或是扭到傷處,令他劇痛不止,但他不管不顧,他前所未有地展現着他的控制慾,像是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是個男人、或是證明他還是個活物似的。
春痛苦不堪,既逃不走,又躲不掉,她沒有力氣反抗,心裡又爲雙方鬧到這麼難堪的地步而感到可悲,她不禁苦求餘展陵別再鬧了,但餘展陵根本不聽她的,她越是哭越是求,他就越是對她破口大罵對她橫加指責。
儘管他的腿廢了,儘管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強壯了,可他還是一個男人!
溫向春,你不該這樣挑釁一個男人,男人的自尊心,不是你這樣可以肆意賤踏的!
“怎麼樣?是不是越來越討厭我了?真可惜,我倒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呢,畢竟你是我老婆嘛,無論在法律上還是道義上,你現在都還是屬於我的,你是屬於我的你知道嗎溫向春!!”
晚上雅之接到了春媽的電話。
春媽執意請求他不要再去見春。
“究竟你跟春兒有沒有在一起,我也不想細究了,只是想請你看在春媽這張老臉上,不要去破壞他們的感情,展陵跟你不一樣,他年紀比你大,家世也不如你好,再加上現在身體又這樣,我,怎麼能讓春兒拋下他呢?這樣的話,他就太可憐了啊,雅之,我知道你一向對春兒好,你們倆的感情我也是一路看在眼裡心裡都是知道的,可既然你們倆八年前都沒能在一起,又何必在現在這種時候再做這麼傷人的事呢?雅之啊,你知道春媽一向最疼你,你能不能就答應春媽這一件事呢,嗯?”
雅之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離開了春媽家。
開上車,駛入了燈火通明的大道,雅之再也忍不住他的淚水。
究竟是無奈,還是挫敗?命運的金手指,爲何一次都不肯點向他?明明不是無愛,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錯過,春,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讓大家都幸福起來,春,我好痛苦!好痛苦!
車子一路急駛,沒有方向,唯有盲目向前,向前,向着那黑暗而令人絕望的盡頭衝去。
許是昨晚受了風的緣故,第二天,雅之就病倒了。
躺在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天,結果中午的時候身上竟越發地滾燙了起來。頭又暈又脹,噩夢接連不斷,被人掐着喉嚨,被人拋進深淵,烈火灸烤,暴雨狂澆,而他卻毫無反抗之力,全身上下,不過僅憑着一口氣勉強支撐而已……
當他難過得在牀上翻來滾去時,卻在恍惚間似乎聽到了一聲慘叫,那慘叫聲淒厲而怪異,高聲揚起,而後又絕望隱去……
春!
溫向春縮在房間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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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餘展陵已經出院,回到家中後,他沒讓春繼續去書店。除了白天的時候會留出固定的時間放她出去買菜,其它時間就不許她再私自離開半步。
“你這是在軟禁我!”
“那又怎麼樣?想告我嗎?看看有誰會信你的話站在你那一邊!”
春確信餘展陵是瘋了。
“你爲什麼要這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一種人?”
“想知道嗎?那我就告訴你!”餘展陵說着就划動輪椅過來,一把拽起了春的頭髮並將臉貼近她,“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也不至於到今天這麼悲慘的地步,所以你得負責!你得負責到底!”
到了晚上,他更是一刻也不許春離開他的視線,哪怕是春要上衛生間,他也命令她必須把門開着,然後他就在附近守着,如果她敢提出抗議,他就衝她大罵,或是手邊不管有什麼就朝她丟過去,強行要她閉嘴。
春時時刻刻都在想着逃跑。
開始幾天她還因爲心煩吃不下飯,而後她卻開始努力吃飯儲備力量。
終於在這天晚上,她逮到了一個空。
餘展陵接到了秦礁的電話,大概是不想讓春聽見談話內容,餘展陵讓春單獨回了臥室。
春從臥室的陽臺爬到了隔壁家的陽臺,緊急敲門之後,那家的人終於開了門,來不及解釋更多,春向那人道了謝之後就匆匆地下了樓。
外面下着漫天大雪,春像逃命似的狂奔離去。
雅之從便利店出來,感冒一直未愈的他,用口罩和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雪花輕輕飄落,他靜靜地站在雪地裡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拎着東西慢慢地往家走去。
公寓門口圍堵着一些人。
不好管閒事的雅之顧自避開人羣走了進去,沒想到背後卻突然傳來有人叫他的聲音,“陸先生!”
他迴轉頭,發現保安向他跑了過來,“陸先生,你快來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的朋友!”
朋友?雅之一臉狐疑地跟着保安回到人羣中,保安讓衆人退開一些,接着雅之就看到了躺在雪地裡昏迷不醒的春。
雅之一口氣把春抱了起來,“快,幫我開下門!”他通紅着眼眶衝那保安吼道。
回到家後,雅之把春放到牀上,給她墊好枕頭,再用棉被緊緊地裹住她,接着就跑去燒上了熱水。
在廚房,雅之哭了起來。
春你這是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讓自己變得這麼悲慘,爲什麼,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