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開一章, 純粹爲了紀念那被荒廢的上一章。
活着,就是他媽的有這麼多的不完美,這麼的中斷和荒蕪。還好, 咱們還有回頭撿起來的機會。這篇文章就是放在哪了, 在那等着你, 等着總有那麼一個人模狗樣的白天過後, 你會想起它。
於是, 我想起了它。在一個人模狗樣的白天過後。
姬秀荒蕪了那一段故事。她和頤揚的故事,在頤揚走後的那段時間裡她一直沉溺其中,在李修文出現後的那段時間裡她準備要對他講述這個故事準備了很久, 像準備一個演講那樣的準備——開頭,過程和結尾, 她想說不定她講到高潮的時候自己還會動之以情的落下淚來。然而她一直講到頤揚離開她都沒有掉下眼淚。
於是她不想再講了, 那段故事已經不能感動自己, 已經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頤揚,假如你不回來, 那意義也許還在。
姬秀起身,穿好衣服。
李修文坐起身來的樣子,像是還沒有做好故事結束的心理準備。
“我走了。”她說。
“我送你。”
於是,他真的送她下樓,一直到小區門口。
晚上□□點鐘的樣子, 他的臉在忽明忽暗的路燈下顯得曖昧不清。
“回去吧, 別叫人看見了。”她說, “麻煩。”
他點頭, 卻連個回頭的動勢都沒有, 你看我我看你的站了好一會兒。終於,他說:“……”
“什麼?”
“你……”
“什麼?”
“注意多喝水, 多休息,少熬夜,心平氣和,不要動不動就生氣。沒有人指望你什麼,你也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不要總是皺着眉頭。沒片子拍的時候運動運動,不要一閒下來就窩在家裡,有時間也出去旅遊什麼的。還有,每週做一次面膜,你纔多大,你看你的皮膚都成什麼樣了。小心最近會長痤瘡。”
姬秀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痔瘡和痤瘡的區別,區分清楚後,李修文的人影早就不見了。
“孫子。”她罵一句,回頭上了出租車。
孫子,真他媽的孫子……說了一堆什麼東西,那麼長,搞得像臨終囑託似的,最後還咒她長痔瘡,啊不,痤瘡。
姬秀靠在窗玻璃上,看見自己的眼睛蒙了汪汪的一層水汽。
她在哭?沒出息勁兒吧!
她摸一把臉,假裝從後視鏡裡看自己的蠟黃的臉是不是真的有痤瘡的傾向。
“姑娘,去哪啊?”
“……您就在五環上繞吧,繞兩圈,然後您再問我去哪。”
“哎吆,姑娘您可真逗!這是失戀了?還是戀愛了?”
“師傅您鬧呢,您看過那個熱戀中的幸福小情侶是我這德行的?”那麼,她失戀了?話出口,姬秀第一次領悟到了那兩個字。
原來她失戀了。
大家見過北京的的車師傅嗎?見過熱情的北京的車師傅嗎?見過熱情又能侃段子滿天飛的北京的車師傅嗎?
一定要見一見,這是世界第八奇蹟。
哪一個失戀的人不想自我孤獨一會兒,好讓心靈創傷得到自我治療。她姬秀就算是個流氓,但也是屬於人類範疇之內,怎麼就得不到這點兒讓靈魂自我孤獨的機會呢。
五環跑兩圈得要多長時間?司機師傅在這時間裡嘴就沒停過,講述他所遇到的和他所杜撰的各種勵志的失戀故事,從稀奇古怪的各類姑娘一直講到新款的手機。搞得姬秀醞釀不出一點兒的自憐氣氛。
“師傅,我……”
“你聽我說!來,姑娘,你看這手機怎麼樣?”您別以爲師傅是真心問你呢,他可壓根沒打算讓姬秀插嘴:“這是上回有個女青年沒帶錢,留下來作抵押的。當時這手機連個號都撥不出去,可是經我回家一研究啊,您猜怎麼着,就是電池錯位了而已,鼓搗鼓搗,照打不誤……”
姬秀接過他的手機。那是一款廉價的直板手機,黑色,金屬殼。她曾有一款一模一樣的,也是在左上角摔裂了一小塊硬殼。一年以前,她正式與李修文見面的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從秋然家樓底下接了阿蘭的電話,她的這支電話就因爲阿蘭的“義憤填膺”而慘遭姬秀的毀滅。
“給您電話的姑娘長什麼樣啊?”
司機師傅聽到迴應,更加激情澎湃:“特別憤青的一姑娘,剃着光頭,她坐在咱車就跟坐火箭一樣。……那姑娘……”
“那師傅,您看我呢?”
“您哪?您上我車跟上了靈柩似的……”
五環真好,沒有那麼多的廣告牌。車往立交橋的高處盤,前面是暈染出層次的黑藍,路燈錯落兩邊。汽車駛過,路燈們嘩啦嘩啦的往後撤,像是憋了好久的抽水馬桶終於可以一瀉千里。
她是在通向天堂。
她哭了,淚止不住的流。
不帶這樣循環的!
一年以前,她坐着這輛出租車回家,然後看見李修文。
一年以後,她坐着同一輛出租車回家,竟是分手之後。
李修文送的豪華翻蓋手機,她以前傷痕累累的直板手機,世上的事兒,真他媽的有意思啊。
丟棄的手機又回來了,可是,以前那個飛揚跋扈的憤怒女青年,還回的來嗎?她覺得累了,還是她老了,她已經沒有力氣繼續憤怒。
老了就愛回憶。
她發現自己錯過了許多。她發現自己二十幾年來爲了所謂的名利拼搏,到頭來還是一無所得。一直忽略的愛情卻給了她一次美好的機會,等到失去了,她才發現這是愛情。
她發現她愛上了李修文,而頤揚和那個憤怒青春的年代正在漸漸的遠去。
可惜愛情不是一本手寫的小說,不會老老實實的呆在一個旮旯裡等着你去想起它。有些愛,錯過了就不會再來。
她需要作一些改變,以此紀念那些被荒廢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