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先秦)佚名 《唐風·葛生》
我坐上北去的列車,在汽笛的轟鳴聲中,望着車窗外遠處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緩緩掠過,想着怎樣能面對此間自己所遇到的窘境。平靜的生活,再次被突如其來的漩渦所打破。
一個月前,正在創業期間的我在工作室接到電話,話筒那邊是來自D市的兩位警督,專門從D市坐飛機來到北京。
“喂,你好!請問是張巖博士嗎?我們是D市公安局的辦案人員,需要你的配合。”電話那邊傳來嚴厲但不失禮貌的聲音。
我尚不明確自己能觸犯何法律,因爲自己平時是非常低調、安分守己的創業者,目前一直潛心於獨立電影創作,還準備在這個月準備好材料以及樣片去找幾位投資人,誰料會突然遭遇這樣的無妄之災。
爲了減少負面的影響,以及覈驗兩位警督的真實身份,我約他們去北京市海淀區XX派出所,在正規的執法部門進行約談。我心裡是無畏的,因爲我確實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的事情,但是我擔心是否是有人嫁禍於我,或者是其他一些誤會的原因而導致自己被冤枉。
我們在約定的派出所見面,北京警方爲我們安排了一個房間,然後委派一民警察在旁用執法記錄儀進行錄像,其他事情並無插手。我和D市的兩位警督坐在電腦前,其中一名警督詢問,另一名警督進行記錄。
“你好,張巖博士,我是D市的警督張靜,另一位是L市的警官蘇鐸,我們有些事情向你調查覈實一下,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材料,以及進行自述。這個事情可能涉及到一些比較嚴重的事情,但是我們目前不能告訴你案件具體詳情。”張靜警督向我解釋到。
“好的,那能否大概談一談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我詢問兩位辦案人員。
“是這樣的,我們通過調查得知,你在初三之前有一個名叫葛羽的好友,他還是你的鄰居,你們曾一起交往了四年,彼此感情非常深。據說他在少年時代經常爲你挺身而出,他母親也視你如親生兒子般對待,你小時候還經常去他們家吃飯,一直到初中畢業的時候你還是他們家的常客,但後來隨着你和家人移居到其它城市,你們之間也漸漸斷絕了聯繫。我這些陳述沒有什麼疑點吧?”張靜警督向我詢問道。
“沒有問題,是這樣的。”我非常平靜地回覆。
“嗯嗯,是的......你可否得知葛羽兩年前在國外,因抑鬱症而吸食致幻劑導致意外離世的消息?最近通過連帶的案件發現,這不是一起普通的意外死亡,而是被牽扯到其它刑事案件當中......”張靜警督微笑着問我。
“什麼!”我彷彿遭遇晴天霹靂一般,驚訝地合不攏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竟然沒有葛羽的絲毫音訊,根本不知道他已經離世的事實。
“可能牽扯到情殺,以及毒品走私和文物盜竊案件,相當複雜......當然葛羽本身其實是無辜的,他並沒有參與刑事案件,可是他最終成了犧牲品......”張靜警官目光閃爍,炯炯有神地盯着我說,“你知不知道葛羽留有一些很重要的手稿、筆記以及影像資料?”
“我......我只知道葛羽似乎有一本手稿,原本是他爺爺的.....他在高二之後好像還在畫一些戰國題材的漫畫......其餘的事東西我都不知道了......”我有些驚詫地回答道,因爲那些少年時代的瘋狂歲月似乎離我已經很遙遠,只留下支離破碎的殘片。
我努力回想着葛羽的音容相貌,他已經在我的輪廓中僅僅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我甚至都快忘記了他的臉。
“我們經過調查發現葛羽因吸食過量的LSD致幻劑而離世,之前調查的結論是意外死亡,但是目前我們手上又有了新的證據......他以前有沒有吸食這類致幻劑的個人嗜好?或者你們以前的朋友圈子,有沒有流行過這類玩意兒?”
“怎麼可能!......我和葛羽從來沒有碰過這類東西!況且我們已經將近六七年沒有任何往來,他一直都是杳無音信.....我不確定他後來有怎樣的遭遇,反正之前是肯定沒有......”聽到剛纔那些問題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讓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在稍微穩定情緒之後,我接着詢問:“葛羽的交際範圍確實比我要複雜,但是我們相處的那些歲月,我從沒有發覺他有沾染毒品的嗜好......而且我本人從來沒有碰過那些東西,這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當時我們周圍人的身上,我願意盡全力配合!”
“這個只是被牽出來的一個小問題,真實的情況我們目前不能告訴您,可以說是其他案件給牽連出來的,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也是子虛烏有,但是一切都講究證據鏈,講究真憑實據。目前我們這邊是材料不充分,所以需要你的幫助。這個事情可能跟其他事情關聯,不僅僅是關於葛羽的問題。”張靜警督向我細緻地解釋道。
他微微抿嘴喝了一口保溫杯裡的水,接着說:“我們還走訪了葛羽生前的好友,得知他是本科是文物與博物館學專業的,在邯鄲結識了一幫來自不同學校的朋友,有搞考古和博物館研究的,還有舞蹈專業和舞蹈詩劇的,他們提到葛羽曾經在高中乃至大學時代一直籌備一本書,這本書的草稿是他爺爺寫的,還有他們一幫人整了一系列的舞蹈詩劇,包括搖滾樂啥的。據說他的著作出版在即,但是因爲種種因緣而擱淺了,他們的舞蹈詩劇也在大學期間一直搞得風風火火,馬上就要簽約了,但是後來這些計劃也成爲泡影......這些書稿和舞蹈詩劇的現場錄像以及劇本等物品他們曾經有見過,但是自從葛羽畢業,大家各奔東西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這些物件的下落,應該是還在葛羽家人手上。”張警督很嚴肅地望着我,眼神中彷彿想揣測我內心的想法。
看到我沉默不語,張警督緊接着說:“他家人曾提到過你......你和葛羽從很早就相識吧,大約初中生涯你們就有曾經一起創建樂隊的經歷,據說他還有一直在撰寫一部劇本,而且是應該也是中學時代就開始的,目前我們需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完整交代你和葛羽過去的經歷,從初中開始,然後你和他的母親關係也比較親密,能否瞭解他從高考前開始,直到後來出事之前,這些時間他的經歷和社會關係。最好是配合各種圖片及影像資料,結合文字以形成完成的證據鏈。這個很重要,因爲可能還涉及到其他嫌疑人,以免你被栽贓陷害。我們想還葛羽一個清白之身。”
我內心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所衝擊,望着兩位警官忐忑不安地說:“好的,我盡全力配合。”我和兩位警官在派出所呆了整整一下午,但是所做的筆錄仍然十分潦草,也缺乏照片、實物等證據,僅是我一面之詞。兩位警官認爲這份筆錄是無法認定的,可能需要我會故鄉去搜集更多的材料,並讓我儘可能詳細地撰寫一份自述書,摁手印後提交上級紀檢監委部門去認定真實性,以作爲證據鏈的材料。
我答應了兩位警官的要求,並告訴他們我會於第二日下午離京返回故鄉,去搜集他們所需要的資料。在告別二位警官之後,我悻悻離開那個派出所,返回自己在北京的家。
夕陽暮靄中,我遠遠看到我父親一人佇立在小區門口,周圍小孩嬉鬧非常熱鬧,而我父親的身影在黃昏下顯得非常單薄。我不覺心頭一酸,趕緊攙扶着父親返回家中。我心裡覺得自己的朋友遭此無妄之災,心中感到萬分難過,同時覺得自己真是非常的倒黴,即使費盡心思調查清楚來龍去脈,後續的負面影響還不知道得持續到什麼時候。
於是我決定返回數年未曾返回的故土,那邊我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親人,父母和妻兒均已和我定居在北京。我決定獨自拜訪一下葛羽的母親,她是一位慈祥而略帶嚴厲的母親,爲人非常地善良。
我於第二日下午乘坐Z152次列車,返回我的故鄉D市。坐在火車上的我內心頗爲焦灼,在午後的小憩中我墜入夢鄉,做了一個非常奇怪而令人傷心的夢。我夢見自己也就約莫七八歲的樣子,在一條荒涼的街道上奔跑,周圍盡是殘破的民房和雜貨鋪。此刻我被一羣街道上混跡的小流氓混混所追趕,然後我就一直跑到了郊區的一個土崖邊,那羣流氓扔過來很多土塊這類的東西,我被砸倒並滾落到土崖邊,臉上佈滿了混合着血淚的泥土。我放聲大哭,希望周圍能有人來拉我一把救救我,可是好像周圍的人都非常冷漠地躲避開來。
眼看着那羣流氓就快要衝到我的面前,領頭的一個凶神惡煞的男孩舉着一個大土塊就要朝着我的腦門兒砸下來,這時候我依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影子揮動着一根棍子或是鋤頭樣的東西,驅趕走了那羣追趕我的人,然後來到山崖邊,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到這個人影正是葛羽,是我記憶中所熟悉的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