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頭因失血變得灰白,環虺豎瞳中失去全部光彩,僅餘束狀肌肉,無意識地抽搐收縮,張合蛇吻。
“環虺死了。”
大妖低頭。
氣氛壓抑得可怕。
鱗竭轉頭,蛇瞳環視,最終它的目光落向黑虺三大妖,質問:“環”死之前,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我們……”
黑虺、燈籠魚、鱤魚面面相覷,支支吾吾。
總不能說一個照面,環虺蛇頭被白猿摘棉花似的摘下,整張蛇皮都扒了下來,還抽拉出蛇筋,它們三獸過程都沒看清,嚇破了魚膽和蛇膽,除了縮脖子、卷尾巴,一動不敢動。
單白猿走後,從淤泥裡撿回來環虺腦袋。
鱗竭攥緊蛇尾,怒火自蛇瞳中噴薄。
大淮軍成立數年之久,除去峽谷挖礦部分,寸功未立,反倒是軍餉從未剋扣,寶魚、寶植耗費甚巨,好不容易等到白猿露頭大澤,竟交出這樣的成果,它如何能面對蛟龍?
“鱗大蛇!鱗大蛇!”
肥鮎魚揮舞長鬚,率領兩頭刺豚,搖頭擺尾甩出空泡,匆匆飛入峽谷,速度太快,一個慌忙,肚皮着地剎車,堆疊出兩圈土堆。
鱗竭擡首,即問:“黑旋風,北域如何?鐵頭魚族如何?”
肥鮎魚回頭。
刺豚搖尾上前,躬身下拜:“稟大蛇,在黑將軍的帶領下,我等兵分兩路,探查個清清楚楚。
鐵炮大魚的鐵炮被白猿打了回去!但打歪了,沒有飛回北域,落到了中間的一處峽谷裡,炸死一頭找食吃的大精怪!飛了半拉屁股掛在懸崖上,除此之外,沒有太多傷亡!”
黑虺三獸聽聞此言,心頭反倒一喜。
沒有鐵炮出鰭,環a之死自然是它們怯戰無能,甩脫不掉。
但連鐵炮大魚都如此……
鐵炮,打回……
鱗竭蛇吻抽搐。
此前尚有責怪三獸之意,如今聽聞結果,知曉白猿實力遠遠超出大淮軍的想象!
接下鐵炮一擊它都不會如此驚異,無非一來一去抵消,倘若準備得當,並不意外,但千不該萬不該是打回!這是掌控!
“我去稟報蛟龍王!”
衆大妖匍匐,恭送鱗竭。
目送鱗大蛇消失谷中。
衆大妖圍繞住黑虺三獸,爭相詢問,所求所知無非一事。
“白猿實力當真恐怖如斯?”
回憶起接天連地的漩渦,長逾千丈的水龍柱,天際層雲蕩散……
黑虺心肝一顫,炸起無數鱗片,粗重呼吸,身處峽谷,蛇瞳中猶且透露出驚恐。
“白猿不可遇,相遇不可敵!”
鱤魚縮緊魚皮:“大軍壓境,妖王出手,天下能制裁者,唯此二項!餘者,不可力敵!”
燈籠魚張了張口,組織措辭,頭頂適才痊癒些的燈泡啪得一聲炸裂,先一步冒出青煙,它閉上嘴巴。
衆妖沉默。
白猿神出鬼沒,如何能料敵先機,大軍壓境?
如此說來,唯有妖王出手麼……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爲鬼雄!”
慷慨激昂之聲響起。
如此富有文化內涵的言語,衆大妖不回頭也能知道是誰。
回首望。
氣泡幽幽,石屑零落。
肥鮎魚並須成劍,龍飛鳳舞,洋洋灑灑,纂刻下碑文,底部削得尖尖,插上環虺墳頭,環視沮喪大妖,竟露出幾分威嚴氣度。
魚鰭飛舞,雙須龍遊。
“事君盡忠,魚臣大節;苟利大澤,死生不奪!”
“魚生自古誰無死……”
“魚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江淮,或輕於水藻!”
“請君暫上江淮閣,若個水獸萬戶王?”
刺豚五體投地,敬畏族魚。
這就是它們刺豚族中走出來的大魚天驕!
能唱能打,十分威武;會吃會喝,非常享受,吟詩作對,排兵佈陣,無所不通的全才!
每一句詩文都大氣磅礴,一次次激勵,一遍遍刺激,魚血噴張。
垂頭大妖不自覺昂首,低沉的氛圍重新激揚!
“媽的。”鱤魚啐一口唾沫,“白猿還不是妖王呢!東躲西藏之輩,怕什麼怕?四頭不行就四十頭!堆也堆死它了!”
“說的沒錯,跟白猿爆了!”
“怕什麼?白猿真有天大的本事,怎麼不來蛟龍王面前蹦噠?”
“既非妖王,有何懼之?我大淮軍敢想敢幹!割了猴頭下酒!”
“吼!”
龍宮。
玉璧揭開,金黃璀璨。
鱗竭匍匐:“王!白猿恐氣候已成!除非能事先知曉方位,大淮軍全軍壓境埋伏,否則便會是被其逐個擊破!”
天光流轉。
安安靜靜。
白玉地磚流淌清光。
“入夜後,去尋水沐!請大乾皇后!”
“是!”
烈日熄滅,龍宮昏暗。
鱗竭隱於大殿陰影,躬身下拜,心中凜然無限。
大淮軍不成。
要請自斬武聖出手了麼?
……
“刺啦!”
蔥薑蒜熗鍋,濃烈的刺激氣味爆炸開來,氤氳出圍牆。
辛辣濃厚,烏龍溼漉鼻頭,猛打噴嚏,被小江獺抓住項圈拉開,免得噴到菜裡。
池塘搭一個土竈臺,大火熊熊,獺獺開溼抹布捏住鍋邊,勺子一伸,經由特殊手法處理軟化的蛇筋從藥液中撈起,倒入大鐵鍋。
水漬和熱油碰撞,燃起大火,獺獺開不慌不忙,避開烈焰,大勺甩出殘影,熟練地揠調料,下料顛鍋。
片刻功夫。
熱氣騰騰的炒蛇筋出鍋!
白霧飄在冷風裡,鍋氣十足。
大勺舀水淋落,炊帚涮鍋,獺獺開抹布抓一邊,鐵勺勾一邊,拎鍋倒水,再炒一份辣子蛇肉!
樑渠和龍娥英坐在池塘邊等菜,接過娥英遞來的筷子,樑渠饒有興致:“怎麼兩天不見,感覺獺獺開手藝又有長進?”
龍娥英托腮笑:“你不知道,它現在天天在外面賣烤魚呢!”
樑渠一愣:“有這事?”
“是啊,前天聽大河狸說的,獺獺開每天天亮背個木箱出去擺攤,晚上纔回來,怪機靈的,不曉得能賣多少。”
“這麼會自力更生……”樑渠摸索下巴,“自給自足,以後是不是不用給它們零花錢?好大一家,能省不少。”
“咳、咳咳。”龍娥英讓嗆到,一手掩嘴,一手拽捏住樑渠衣袖,生怕他真扣江獺零花錢似的。
“老大,獺獺開的那份不要,可以給我啊。”小蜃龍抱塊蛇肉,從桌底鑽出。
“邊去!”樑渠迎着白眼,丟一塊蛇肉給烏龍,再一根囚天指把小龍按下,“開玩笑開玩笑,我是這種人麼?”
小蜃龍撇嘴甩尾,惡狠狠咬一口蛇肉。
“開飯開飯。”樑渠池邊洗手,“蛇肉放了三天,不知味道有沒有變,新不新鮮。”
幹掉大蛇,樑渠沒有立即返回,而是讓不能動吞下切割好的蛇肉段,鑽入【渦宮】,一路往東海去,漫無目的地晃盪一天,第二天再住一天【渦宮】,直至第三天中午,方變回人身返回平陽,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樑渠咀嚼蛇肉,濃烈的油脂味迸發開來。
沒變。
自己親手抓的,果然更香。
“妖王之下,基本奈何不得我,江淮之大,妖王族地外,皆可去得!”
澤靈變身強度,受兩個方面影響,一是融合度,千分之一融合度和千分之一百,強度截然不同;二是樑渠自身強度。
水猴子時,樑渠曾發現,自己武道境界突破後,相同融合度的水猴子,控水量增強不少。
包括【化靈】最初出現,僅僅能變化短暫時間,且活動劇烈,會因體力加劇消耗,縮短時間,無法長久支撐,晉升狩虎之後,方纔徹底達成不劇烈行動,維持變身不消的程度。
如今樑渠自身千倍氣海,臻象內罕有敵手,變身爲千分三百融合度的水猿大聖,更是如虎添翼,強到髮指!
便是蛇族所謂蚺、虺、鱗三大蛇齊出,照樣奈何不得!
甚至武聖玉牌!
武聖玉牌,說是武聖一擊,實質則爲武聖平常修行時,自然散逸的“餘量”,威力並沒有那麼無解,憑【化靈】後的水猿大聖,過一過招絕非不行。
江淮大澤,自由的海!
大口吞咬蛇肉。
思索蛟龍王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
是加強大淮軍,增添籌碼,還是會露出更多底牌……
“哈哈,師爺!吃什麼好吃的呢?”關從簡扒拉圍牆,露個腦袋看池塘,深吸一口氣,“大老遠就聞見香味了,果然是師爺家開了竈!”
“從簡啊,下衙了?正好,張大娘添雙筷子來!不,兩雙,麗嬋也在你身邊吧!”
“對頭!”關從簡呲牙。
“一塊來。”
“得嘞!長輩賜不敢辭啊!”
關從簡鬆開手,抓上宗麗嬋的手繞去正門。
“什麼味道這麼香?”
關從簡沒進門,蘇龜山倒先出聲,水井裡洗一洗手,跨入池塘花園。
只能說趕巧。
爲對付鬼母教,緝妖司、河泊所最近抓考勤抓得比較嚴,大家都有官身,日暮黃昏,裊裊炊煙,下衙散班趕一塊。
“舅爺!”樑渠手指,“爆炒蛇筋!算準你們適才下衙,剛出鍋的,快來嚐嚐!”
“呦,大冷天,蛇都趴窩,你哪來的蛇筋?”
“肯定不能是一般蛇啊,白猿送的,江淮特產。”
“嚯!我得嚐嚐!”
芳香撲鼻,蘇龜山食指大動,不等張大娘送來筷子,撩起袖子,捏一塊翹邊角的入口,頓時油汪汪的滋味爆炸開來,越咬越有味。
“嗯,不錯,怪有滋味……”蘇龜山大口咀嚼,嚼着嚼着,他隱隱發覺幾分不對,慢慢放下咬合速度,神色驚疑起來,“阿水,你這……是大妖吧?”
樑渠豎起大拇指:“舅爺好眼光,見多識廣啊。”
旁邊剛找位置坐下捧碗的關從簡一驚。
啥玩意。
大妖肉啊?
那得多吃點。
關從簡把米飯壓實,留出飯菜空擋,托住碗底,大快朵頤。
蘇龜山閉上眼:“二境?”
樑渠真驚了:“舅爺,行家啊!二境爬蛇,放心,毒囊去幹淨了。”
蘇龜山:“……”
說是不一般,他原本以爲單單是個精怪或大精怪。
終究是見識短淺。
江淮一共多少蛇族大妖?抓一條少一條的寶貝。
日子也是好了起來。
蘇龜山拿上筷子,頓桌對齊,再看盤中蛇肉:“白猿同蛇族對上了?”
“順手宰的,送到我這裡來搭配煉丹,發揮一下藥效,我取了點蛇肉、蛇筋,做點菜,後頭還有老湯煲呢,中午就燉上了,估摸差不多才開始炒的菜,待會還要往城裡送我師父一家。”
“風雨欲來啊。”蘇龜山夾起蛇肉,宰殺二境大妖入鍋的手筆令人震撼,但菜都炒出來了,不吃白不吃,“咱們要對鬼母教動手,你讓白猿多小心點,大澤裡不定會有什麼變化。”
“明白。”
蘇龜山頷首,大口扒飯,聽得旁邊滋啦作響的炒菜聲,神情一動,試探問:“獺獺開在外面賣烤魚,你知道嗎?”
“知道啊怎麼了?”樑渠擡頭。
蘇龜山若有所思:“沒事……”
關從簡耳朵一豎,插嘴道:“船老大烤魚是好吃,不比酒樓大廚差,就是加工費太貴,沒點閒錢根本吃不起。”
“貴?”樑渠納悶,一條烤魚能貴到哪裡去?
“是啊,一百兩一條呢,我看排隊人不少,跟着買了,買完感覺
不太值,誰家吃得起啊,撐死一兩,不能再多。”
“噗!
樑渠一口噴出蛇肉。
烏龍眼疾嘴快,腦袋一伸,當空接住,舔舔嘴脣。
“多少?”樑渠豁然起身。
“一百兩啊。”關從簡含糊說,“不算魚錢,單燒火加工,要改魚,內臟得算損耗裡。
我買了一條嚐嚐鮮,麗嬋回去罵我呢,說船老大賣的不是烤魚,我不太明白,給魚吃魚,賣的不是烤魚是什麼?”
宗麗嬋膝蓋夾住手掌,一臉尷尬。
日!
樑渠和龍娥英都驚了。
“你不知道。”蘇龜山挑眉。
“我哪知道?”
“我以爲你小子缺錢巧立名目,跑外頭攬財呢。”
樑渠吐血。
一百兩的烤魚加工費。
那特麼是烤魚錢麼?什麼烤魚加工要一百兩一條,內臟算損耗?
這特麼是人情世故的入口啊!
樑渠從不收錢辦事,買官賣官放寬審覈,可獺獺開是他的船老大,平陽府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開一個攤子,排出百兩烤魚的價碼……
是個人都得思量嘀咕!
獺獺開潮溼抹布正準備揭開砂鍋,看看老湯成色,忽然感覺自己的後頸被人揪住,提拎起來。
獺獺開雙腳離地,一臉懵逼。
“找到沒有?”樑渠轉頭。
龍娥英指揮【藤兵】,合力搬開獺獺開的二層獨棟小木屋,露出一個大草堆,【草兵】舒展葉片,上前翻動,往裡頭找到一堆銀元寶和好幾顆大礦石,另外有一塊木牌。
木牌中央歪歪扭扭寫着“百兩”二字,“百兩”後面跟一個菱形一個三角,菱形大、三角小,一前一後,組成一條簡約小魚,小魚上面有個“川”字符,充當熱氣兒。
人證物證!
來晚一步。
不少贓款置換成了寶礦!
獺獺開衝龍娥英呲牙,被樑渠拍了一巴掌。
小蜃龍龍爪擠臉,瞠目結舌。
烤魚這麼賺的嗎?
得。
這下子晚飯也沒心情吃了。
樑渠放下筷子,拎住獺獺開去府城裡尋師兄陸剛。
那麼多礦石,不消說,肯定打三師兄這裡買的!
“嘿!”
關從簡一喜。
沒人好,沒人桌上菜全是他的。
獺獺開如喪考妣,一身褐毛皮鬆弛,從手掌中墜沉。
“啊?是贓款?我以爲船老大買給大河狸吃的呢。”陸剛擦擦手,從鋪子裡出來,“尋思師弟你怎麼突然那麼大方,給河狸吃那麼多好
貨,買回去的礦石能鍛造中品靈兵了都。”
樑渠嘴角一抽,扶額問:“買了多少?”
“不多。”陸剛回憶,“最近三天,一共兩萬多兩的料頭。”
"! ! "
樑渠簡單一算,兩百條寶魚!
好紅火的生意!
獺獺開眼神上移。
樑渠嘆口氣,拿出獺獺開積攢的礦石:“師兄,算上攢的這些,能打一份中品靈兵禪杖麼?”
“礦差一半,且缺靈性物資。”
“多少錢?”
“說得過去的話,再給個八萬兩吧,兩個月內給你。”
“行,給它打了,省得麻煩。”樑渠懷裡掏出銀票。
年前結算過一波飛天月泉和薪俸,他如今身上一共二十萬兩,本打算煉藥用的。
陸剛豎起大拇指:“師弟真是闊綽。”
宰相門前七品官,開船的船老大也用上中品靈兵了。
獺獺開又昂首挺胸。
靈兵有了,烤魚生意沒有就沒有吧!
忙完靈兵。
樑渠再輾轉獺獺開做生意的地方,本想讓獺獺開來的,最後心軟,讓【藤兵】掛一塊牌子,寫明緣由,最後添行大字“烤魚,退款九十九”!
獺獺開的手藝,興義侯的船老大,親爪烤魚,值這一兩!
林林總總,忙碌到天黑,陸續有漁民出船事情方纔告一段落。
“靈兵算我的,兩萬礦石料,你屋裡有三千現銀,算你兩百五十條烤魚,兩百五十兩。”樑渠從贓款中重拿出五個大元寶,遞給獺獺開,“以後賣魚,加工費統統收一兩,聽明白沒有?”
獺獺開捧住銀元寶,連連點頭。
一點不覺沮喪,馬上要有靈兵,誰還出來賣烤魚?
回去路上,獺獺開異常興奮,時不時握住空氣,合拳重揮兩下,像要把什麼東西狠狠砸進地裡。
書房。
金明燭火幽幽。
“煉蛇妖丹,需白銀三十二萬,再大功置換個寶藥,去帝都預支一波飛天,毒囊正好留給阿威吃掉,進化毒液。”
“派小星,今天要派條魚去,再聯網一次,看看鬼母教動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炳麟約好了龜王的見面日……”
“鑑水情況……”
“咦,怎麼感覺好像忘記什麼。”
樑渠忙活梳理手頭事情,抓抓腦袋,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麼事情。
半晌。
“哦,對,年初答應給老蛤蟆的寶魚和一百畝池塘……瞧我這記性,池塘放兩個斬蛟,再讓‘不能動’催生。”
……
瀚臺府。
“妖僧!辱我妻女!姦殺我八十老母,燒了他的廟!”
“妖僧!妖道!妖人!”
“大家衝啊!這妖僧已是強弩之末!奈何不得!”
懷空:“……”
……
三月。
【水澤精華+332122】
【水澤精華:三百零四萬兩千】
藍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