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駛出屏山時,夜幕降臨,黎佑民愈加小心駕駛,車輛速度更爲緩慢。
一個多小時後,屯門零落的市鎮被拋在車後,車燈光刺破黑暗夜空,前方道路空無一人,山間夜風呼嘯,海上波濤聲蕩。
車內氣氛本就略微壓抑,於這樣寂寥的夜中,小云仙乾脆把腦袋縮在林海懷中,奔波一天的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睡眠中。
突然,一陣心悸,林海猛地擡起頭。
“林會長,前面路上有狀況。”車輛此時停下來,黎佑民小聲說道,聲音有些異樣。
順着車燈光,林海看見路上橫臥着一棵枝丫尚存的大樹,顯然是剛剛砍伐下來的,他小心把還在沉睡的小云仙放倒在後座椅上,坐直身體,言簡意賅道:“黎探長,你看是誰會這麼做?”
“屯門和元朗附近會這麼做的,只有大天二了。”黎佑民情緒焦躁,可還是簡略爲林海介紹了一番。
大天二這個名字來自於粵省人最喜歡玩的賭博方式——牌九,在牌九的各種牌面中,除了至尊寶,排第二的就是一對天牌,俗稱大天二。
在粵省地區,大天二被引申爲對土匪的特稱,而且是特別兇殘、動輒破家奪財的那種土匪,很是形象,在普通百姓心目中,除了遠在京城的皇帝,就屬這樣的土匪最大,完全操控住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近幾年內地戰亂,無數土匪、潰兵流竄香江,元朗、屯門地區山脈林立,又靠近海灣,很多山匪水匪長期活動在這一片地域。他們或單獨,或糾合,洗劫村莊,劫殺行人,綁架富商,可謂無惡不作,殺人如麻,一時間鬧得全港雞犬不寧。
今年年後,港督督促駐港英軍對新界大片山區發動了一次大規模圍剿,基本上清繳完山區的山匪,有一部分土匪逃竄到海上,投入活動在港澳之間的大大小小的水匪羣中。
黎佑民判斷他們運氣不好,遇到了劫道的大天二,因爲開着私家車來元朗的非富即貴,他建議先由自己下車去盤道,如果繳納相應買路錢能夠通過的話最好。
況且,擁有油麻地警署CID高級探長和福義興雙花紅棍雙重身份,黎佑民自忖還是有一些江湖地位的,應該能作爲討價還價的籌碼。
畢竟大天二活動在海上,可基地在這片海域的數百個島嶼中,無論購買物資還是打探消息,他們還是需要和港九的社團甚至警察發生某種陰私的聯繫的。
黎佑民認識的大天二人物就不在少數,只要沒有太大沖突,大家都還是會給些面子。
“我是黎佑民,請問這裡是那條道上的兄弟發財?”黎佑民把手槍扔在駕駛座上,舉着雙手走下汽車,大聲喊道。
“哈哈,原來是黎探長啊,沒想到這麼巧,你來元朗送人游水?”路邊的樹影中,一個黑影探出個腦袋,笑得肆意囂張。
“是你.....原來是樑老兄啊,不知道這次能否給我一個面子,放我過去,警署還有事情等我回去處理。”從林海認識起就一向灑脫驕傲的黎佑民,竟然朝那人點頭哈腰。
而且,林海很敏感地聽出來,黎佑民的聲音微微顫抖,這個姓樑的大天二似乎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小黎啊,你也瞭解我老樑,要麼不出來,一出來就絕不會空手而歸!”黑影傲然道。
他非常謹慎,露在大樹外的腦袋只有一半,林海在汽車上,用手指瞄了下,發現除非是神槍手,否則基本很難打中。
“我知道,樑老兄,我只請您看在我們山主面子上,讓我的車和人能囫圇回去,至於買路錢,按規矩,我照給,請您給個數!”黎佑民換了尊敬的語氣,他可是很清楚,樑自帶親自出動的話,至少會帶個幾十號手下,自己這邊三個男人,即使全部有槍,也絕對衝不過去。
“五百萬港幣!”黑影哈哈大笑,身體晃悠着,不知不覺露出半個身體。
林海眼睛驟然眯起,死死盯着黑影,可惜自己身邊沒有神槍手啊。
“什麼?”黎佑民身體晃了一下,發急道,“您說的我沒有聽錯吧?”
“黎佑民啊,你還是太小看我了,沒有肥羊,我樑自帶會親自出手?”黑影再次躲藏回大樹後,“要不是你們福義興之前對天子堂還算關照,我才懶得和你廢幾把話。”
“你知道我車上是誰嗎?”黎佑民不死心地問道。
“我管他是誰,只要是大肥羊就行,難道他比港督老婆還高貴?”黑影開始不耐煩起來,“給你們五分鐘時間,自己放下武器走下車,乖乖讓我們綁了,等拿到贖金我會放了你們的。”
“好!你給我些時間,我來和東家說下。”
黎佑民不再廢話,轉身回到車上,黑暗中,林海看見他的臉一片死灰。
“林先生,看來有人把您的信息賣了出去,我們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雖然極其惶恐不安,黎佑民還是盡力控制住情緒,用一分鐘簡短介紹了這個大天二的來歷。
樑自帶,天子堂堂主,粵省海上巨匪,13歲出海,縱橫港澳海域近20年,殺人無數,劫財鉅萬,是港澳粵省地區令小兒止哭的人物。
令人驚怖的是,他做下的綁票案,肉票最後大多被撕,這還是拿到錢的前提下發生的,可謂窮兇極惡,罪惡滔天。
總有人抱着僥倖心理,即使知道樑自帶的德性,還是願意如數交付贖金。
黎佑民總結,只要有實力對樑自帶發起報復行動的事主,樑自帶就絕對會撕票。
“你的意思是,即使給了他五百萬港幣,我也不可能回去了。”林海淡淡道,此時橫臥在座位上的小云仙猛地抖了一下,林海輕輕撫摸着她腦袋,她很快安穩下來。
“他應該知道您是誰,否則不會要這麼多錢,您覺得他會等您回去找人報復他嗎?”黎佑民苦笑道。
車廂裡陷入死寂。
“胡安,你害怕嗎?”林海忽然問胡安。
“不!會長大人,您怎麼可能出事,不過一羣土匪罷了。”胡安輕蔑地說道,剝了一顆巧克力扔進嘴裡,大口咀嚼着。
你到底長着怎樣的心啊?
黎佑民見他毫不在意的模樣,恨不得開口罵娘,後悔自己非要拍林海馬屁做個車伕,結果眼見着馬上就要陪葬。
他猛地嘶吼道:“不要被我知道是誰走了風,死了我也要找他報仇。”
“放心吧,你們一個都不會死的,現在,你們一個一個走出去,等會聽我命令行事,”林海掃視着黑暗中的山林,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無人看見,那中間蘊含的濃濃殘酷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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