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季驚秋願與其同行，苦河笑容中對出了幾分真誠。
自從謠言四起，願意與他同行之人就寥寥無幾了。
哪怕是同門師兄弟，見他也是如見瘟神。
季驚秋並未急着離去，而是重新落座剩下十二人的中心，將傳道進行到底。
他需要這十二位助他開道天下，所以此刻傳道，自然也是盡心盡力，並無保留，真心全意助十二人領悟【守虛靜】的真意所在。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和其光，同其塵，致虛極，守靜篤，唯道集虛，虛者心齋……”
“言無住者，不住有爲相也；言生心者，生六度萬行心也……”
“吾不知萬道何來，吾道在先。”
季驚秋所引導的十二人，心底涌現一股複雜。
大道獨行，不僅僅是指這條道路走到最後往往只有自身能依靠。
更是在指到了天王之上，道途、道業是他們的立身之基，哪怕是父子、師徒，也都會留有幾手，更別說向外人傳道了。
而這位，卻真的在試圖教會他們某種至理玄妙。
以他們的眼力，自能看出對方所傳之道絕非凡俗。
衆人不由想起方纔那被季驚秋輕易廢去的“同伴”，心中輕嘆。
這位不吝傳道，同樣說到做到，恩威並施……
如此，他們也沒什麼可多慮的，安心悟道，不然恐怕就要步了第十三位的後塵。
苦河目光掠過十二人，心中震撼，這位果然是在傳道！
天人傳道？！
真是聞所未聞。
且其所闡述之大道真意，居然令他方纔都有不小感觸。
尤其是最後一句——
不知萬道從何而來，只知吾道在前。
氣魄之大，簡直可與那些一道之主比肩！
完整傳道後，季驚秋沒有將十二人收入內天地，這會阻礙他們與大宇宙大道交感。
他在他們身上打下標記，又在此地留下一道禁制，確保隨時可以回來後，便與苦河一同上路了。
一路上。
苦河旁敲側擊，從季驚秋那得到了不少先前缺失的部分，只覺有了不少新的感悟，只等這次回去閉關，必能有不小的裨益。
他心中暗道，這萬法道友實在是太敞亮了，這般胸襟氣量，說不得真是五大支柱時期甦醒的老前輩。
他曾聽聞，在那個時代，萬靈共逐，神人論道，從沒有門庭之分。
也罷，這位如此敞亮，自己也不能跌了份，免得讓其小覷了他們後世生靈……
苦河心念起伏間，掐滅了原本的某些計劃，主動開口道：
“道友，你我要抓緊時間搜尋了，我先前所見，一團道源自法界中落下，被一株參天的神樹接住，這是我們接下來重點搜尋的目標。”
“參天的神樹？”季驚秋詫異道，“你說的不會是蒼青一脈？”
苦河連忙擺手：“蒼青一脈的世界樹，我怎麼可能認錯，那株神樹應當是其某個分支。”
“哦？”季驚秋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是精靈族所在的【羣星之森】？
季驚秋頓時想起一位故人。
自五大支柱迴歸，蒼青一脈歸來，秦清絕、柯平亂二人就前往了婆娑半位面深處，算是正式拜入蒼青核心了。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遠在羣星之森的精靈少女沐柔枝。
二十多年沒見，曾經的精靈少女，如今……
還是精靈少女。
這就是長生種的魅力。
“應當是這個方向！”
季驚秋親眼目睹苦河伸手亂指，然後突然指向一個方向，語氣很篤定道。
這傢伙……蒙的吧？
季驚秋眼眸中倒映出屬於苦河的因果之線，在看到某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後，他沒有反對。
兩人身具【無所不至】的特徵，心靈輻射之地，即爲身之所在。
所以縱然是在廣袤無垠的星空中趕路，速度也絲毫不慢。
不多時。
苦河露出喜意，指向前方道：
“季兄，就是那！”
前方星空中，一株參天神樹矗立星域中心，沒有星球、大陸，城市建立在這株神樹的枝杈、葉片上。
樹冠上坐落着一片宮殿羣。
此刻，這座神樹在散發瀅瀅碧光，撐起了一方屏障，隔絕外界的入侵。
季驚秋目光落在宮殿羣中。
一個容貌風姿驚豔的金髮精靈，正站在巍峨莊嚴的宮殿羣前方，眉心有青碧色的漣漪盪漾，與身下的神樹取得了某種聯繫。
她的身後還有一株神樹的虛影，那是大道奇景所化，微風中，滿樹嫩葉簌簌灑落，朵朵神花綻放，落在她的青絲中，將她映襯的出塵而絕世。
那正是昔日故人，沐柔枝。
與當年相比，少女的容貌身材居然都有不少的長進，不能說是少女了，且氣質有了不小的蛻變，眸光堅毅而平靜，不再是昔年那個只知道躲在他人身後的故人了。
“咦，居然有人先我們一步抵達。”
苦河皺眉，看到了兩尊正在攻打神樹的身影。
“等等……這裡好像是蒼青一脈的地盤？”
苦河突然察覺到了不對。
這片星域內，明顯瀰漫着蒼青神系的氣息。
這說明，對方文明的這株神樹不是意外得來，而是本就隸屬於蒼青一脈。
“財帛動人心啊。”苦河嘀咕道，“爲了道源，連五大支柱的眷屬文明都敢動，這幫傢伙是做好開戰準備了嗎？”
季驚秋心道，怕還真被你說中了。
按照無天那傳回的消息，勉強可稱新生代的諸界真聖，和代表老一代五大支柱間，註定會有一戰。
不過季驚秋很好奇，諸聖中誰能正面與五大支柱一戰。
這五位雖然無數年來未得寸進，但當年就有證道之望，早已立足真聖巔峰，諸聖中勉強能與他們對標的，恐怕只有昔日三位拓路者。
但這三位，如今只剩下聖廟的碧海老祖宗。
他們聯邦的青蓮道人，處於一種罕見的無境狀態，目前正在聯邦內帶孩子——二十年前犧牲的諸位前賢。
何時恢復昔日果位，仍是一個謎。
不知天聖湖的守真祖師，以及另外幾位古老者，相較於五大支柱如何。
“苦河道兄，是否認得出手的這幾位？”
季驚秋開口問道，有出手的準備。
他們這邊與蒼青一脈的關係還算融洽，只可惜蒼青之主尚未歸來，不然季驚秋此次就可尋這位幫忙了。
加上沐柔枝的關係，季驚秋沒準備坐視羣星之森被徹底攻破。
“自然，我出山前，師尊特意令我瞭解了諸家高手，至少知道哪些人好惹哪些人不好惹。”
苦河點頭，然後詫異道，
“萬法道友有出手的打算？”
季驚秋頷首：“我與蒼青一脈有舊，不會冷眼旁觀。”
苦河勸道：“萬法道友還是慎重些，這兩位皆來自【不死山】，不死山的那位祖師當年和蒼青一脈有生死之仇，如果道友和蒼青一脈關係只是泛泛之交，那還是不要蹚這渾水了。”
季驚秋反問道：“那苦河道友準備放棄此地的道源？”
苦河頓時語塞，露出糾結之色，喃喃道：
“打打殺殺非我所愛，可道源珍貴不可舍，這可真是令我難做……”
……
羣星之森的主場。
“這‘龜殼’還真硬。”
來自【不死山】的谷守重眸光幽深。
他右手握拳，拳光照亮天上地下，貫穿神樹散發的大道法理，而後豎掌爲刀，似一把天刀切下，讓無數林葉紛飛，斬下一截樹枝。說是樹枝，卻遠比星球還要龐大，枝葉上的城池和無數生靈，在頃刻間被谷守重收入內天地。
“你也該出手了。”谷守重掃了眼龐大的神樹主幹，皺了皺眉，催促身後的同伴。
在後方，昆煞負手矗立虛空，看似沒有出手，實則在從心靈層面入侵。
他以心靈內景結合觀想法，顯化出一方奇景，巍然神庭層層高築，最高處是一方斬神臺，一口神刀高懸，上面沾染着不知什麼生靈的鮮血，僅僅是遠觀，都覺瘮人。
心靈層面的進攻最是兇險。
所以昆煞並未急切，而是耐心尋找破綻，目光落在那個與神樹溝通的金髮精靈身上。
如果沒有此女以內景鏈接這株神樹，他早就攻破了。
“看你眉心印記，應當是蒼青一脈的嫡系？等我攻破此間，不殺你，留你作女僕。”
昆煞笑着心靈傳音，動搖沐柔枝的心神。
沐柔枝毫不客氣地回擊道：“我們已經聯繫上了神庭，很快就會有我們這一方的強者降臨，勸你們現在就跑。”
“哦？”昆煞玩味道，“拖到了現在還沒來，你覺得他們真的還來得了嗎？”
沐柔枝沒有理會，心中卻是不免沉落。
上面的支援的確太慢了，不符合常理。
“好讓你們死個明白，我們二人只是餌，釣的就是蒼青一脈的強者。”
昆煞透露此次計劃的部分“真相”，動搖沐柔枝的心神，讓神樹的防守出現漏洞。
聽聞這番話，沐柔枝貝齒緊咬脣瓣。
按對方的意思，他們的人難道已經提前堵在了【大羅天】通往此地的門戶，只等蒼青一脈的強者主動入網？！
昆煞剛想抓住沐柔枝心神動盪的關鍵出手，卻突然心有所感，回望了眼身後虛空，敏銳察覺到了敵意。
“谷師兄，來人了。”他皺眉道。
谷守重回首，冰冷道：“這是我們【不死山】與蒼青一脈的恩怨，其他人若敢幹預，不死不休。”
這聲音傳蕩虛空，公然警告着苦河與季驚秋。
苦河頓時面露不滿，他都沒上前，這兩人居然就敢這麼威脅他，當他是軟柿子可捏嗎？
季驚秋傳音道：“煩請道友，告知我這二人的姓名和資料，越詳細越好。”
苦河以爲這位是想料敵在前，知己知彼，遂沒有隱瞞，將這兩人的信息一一道出，甚至還包括了他們的拿手神通。
“一人名爲昆煞，位列天王第三層臺階上，另一人名爲谷守重，站在天王第四層臺階上……”
季驚秋聽完不禁心中起疑。
這也太詳細了些。
甚至連他們所開道途都有！
這位到底出身哪家勢力門下？
不過對他來說，越詳細越好。
他天王立道根基還未確立，但因果大道卻已經有所小成，越詳細越方便他掌握他人因果。
這次，季驚秋並未準備親自出手，而是借用苦河的命數，嘗試下剛纔的心中所想。
“咦？”
苦河突然疑惑地看向四周虛空，摸了摸後脖子。
方纔，他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在季驚秋眼中，天地間陡然昏暗了下來，只剩下一根根虛幻的因果線交織成一團亂麻。
這團亂麻越往深處越發深邃，恍若混沌的匯聚，最終凝聚爲一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點”。
季驚秋眼眸深處浮現出一條橫貫諸天的長河虛影。
河面中，倒映出了一幅幅不同時期，不同未來的畫面。
命運長河。
這一刻。
季驚秋鎖定了他想看到的未來，以因果大道爲根基，引導未來走向。
……
眼看久攻不下，還有其他勢力的強者在遠方窺視。
谷守重冷哼一聲，意念一動，不再留手，拳出所攜的，是純粹無比的毀滅大道。
這一拳勢如破竹，破滅了羣星之森撐起的重重守護陣法。
沐柔枝悶哼一聲，七竅皆有鮮血滲出，與神樹感同身受。
目睹這一幕，在其身後的中年男子沒有猶豫，哪怕不敵，依舊出面阻截對方的進攻。
“在裡面等死不好嗎？”
眼見一個新晉天王都敢來阻攔自己，谷守重獰笑道，再度一拳搗出，貫通虛空，裹挾着浩浩蕩蕩的毀滅之勢，帶來末日與終結。
這一拳，他有信心讓這位新晉天王半死不活。
可下一瞬，谷守重驟然變色。
他駕馭的毀滅大道，在此刻突然出現了一個破綻！
這本是他昔日踏足天王時留下的道傷，多年壓制，早已穩定，可此刻卻突然爆發，還恰恰在他全力出手時！
他驟然遭受了大道反噬，痛苦的咆哮中，精靈族的天王全力一劍沿着這道破綻，一路破開了他的毀滅大道，斬在了他的道體上。
後者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谷守重。
而後在剎那間回醒，抓住時機，遞出數劍。
谷守重以天王道體硬抗，並未傷到根本，怒視精靈族的天王，全力鎮壓道傷。
可後者抓住時機遞出的一劍，其中流轉道意卻是正中“關鍵”，引起連鎖反應。
這一次，谷守重道傷加重，驚怒長嘯道：
“昆師弟！”
昆煞抓住了沐柔枝與神樹聯繫薄弱的時刻，心靈內景展開的神庭侵入了神樹內部。
這時，他突然聽到谷守重那邊的怒吼聲，心神一掃，不禁面露愕然。
這是怎麼回事？
方纔還好好的，怎麼一瞬間就陷入了生死絕境？！
這精靈族的新晉天王，實力超規格？
他遲疑了剎那，最終還是收回攻勢，準備馳援。
可就在這時。
神樹的泛意識在此刻凝聚，溝通了本體的世界樹主根。
昆煞神色一震，大羅天那邊的隔斷被打破了？
不容他多想。
一道凌駕在天王之上的意志降臨，在昆煞扭曲的神色中，碾碎了他的神庭內景，讓其咳血後退。
場間局勢瞬間扭轉。
不僅是谷守重二人，就連精靈族這邊，也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頭腦。
而目睹不遠處的這一幕幕“意外”。
苦河臉色突然精彩了起來，被這一幕勾連起了些許往事，神色明顯不自然。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他還沒出面呢！
因此這兩人的“倒黴”，顯然跟自己沒關係。
苦河神色頓時舒緩了下來。
果然，這些人純粹是自己的問題。
一看就是突破天人時奠定的道業有問題，早年修行懈怠，導致大道根基上留下破綻，此刻恰逢其時地爆發。
需知，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就在這時。
那原本拳勢驚天的谷守重，突然在星空中爆體！
身爲始作俑者的季驚秋。
此刻也不禁眉頭一跳。
再看向苦河的目光，當即就變了。
他因勢而導，引導了苦河的命數在方纔迎來一個爆發，卻沒料到能有這般威力，讓一位天王直接在星空中爆體！
雖說因果殺敵，一向無影無形，詭譎莫測，但眼下這……
季驚秋忽然問道：“道友這趟出來，師門長輩就沒給你發佈什麼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