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驚秋一衆人的後方。
“跟丟了?”
羅玄目光掃過心尊以及張天成的面龐,淡笑道,
“這倒是有趣,就這麼一條路,還能跟丟了?”
心尊沉聲解釋道:“冥土原身是祖師昔年收集的諸多界域殘骸,理論上這裡的廣袤程度遠超尋常界域,尤其是此地時空混亂,前後看似一步,卻可能就是兩座天地。”
“你是說,這裡相當於……界海的‘葬海’?”羅玄來了些興致,“那位幽主是如何處理這裡的?”
“大多數界域殘骸,應該都處於壓縮、封印狀態纔對。”心尊說到這,皺了皺眉。
自從進入這裡後,他就感覺到了一些異常。
對於冥土,心尊並不陌生。
當年的輪迴計劃,他也是參與者之一,冥土中有些殘破天地就是他一手收集而來。
不久前,幽界的冥墟之主企圖以冥土爲根基,奠定道業,重新破關,被他們幽府一脈提前察覺,遏制了輪迴殿與那位神主的互相感應,甚至出手加重了冥土的惡化,延緩冥墟之主的出關。
但是現在……
心尊掃了一眼這次來的同行者,心中一沉,負責看守輪迴殿的苦脈這次沒有來人,到底是什麼情況?
輪迴殿那邊出現了意外?
爲何冥土中的大片殘骸會解封、現世?
“有意思。”羅玄盯着前方,自語道,“這方殘破天地內,道韻居然如此濃郁,是有人在散道?”
忽然,羅玄皺眉。
如果真按心尊所言,這片地界的廣袤遠遠超過了尋常界域,而散道的場所又涵蓋整座冥土地界……
真聖可沒這本事!
哪怕是他,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能做到這一步的,只有超脫層面!
“你們對這片地界到底瞭解多少?”羅玄當即問道,並在第一時間嘗試聯繫紅蓮。
心尊遲疑了片刻,建議道:“我們先去中樞看看,當年的輪迴計劃實際上成功了一部分。諸天界域殘骸已有主次之分,統領之職,不然祖師也不會臨死前將這片殘骸擲入界海。”
羅玄忽然問道:“你的意思是,幽主當年將這片幽府殘骸擲出,主要目的在於保住這片冥土?幽界的誕生只是意外?”
“自然。”心尊點頭,選擇隱瞞了輪迴殿的存在。
當年可不只是成功了一部分,至少達成了六七成,甚至更高,成功在望,不然諸祖不會聯合打上門。
其中,輪迴殿可稱是中樞的中樞,輪迴計劃的最終核心。
只是誰也沒想到,幽界的誕生,還伴生着五大神主,其中的冥墟之主,更是誕生於冥土中。
若非他們在關鍵時刻阻攔,冥墟之主險些就成爲了冥土的先天伴生神靈,直接入主輪迴殿!
……
……
喜蛛打了個寒戰,人生首次被幾十位聖人同時冷冷盯着,這種壓迫感無法形容,世界都彷彿陷入了黑白色。
突然,前方的季驚秋向他招手。
喜蛛差點本能地呵斥,一介天尊,何敢對他這般揮之即來?
但在看到季驚秋身後的衆聖,喜蛛成功戰勝了本能。
“在下道號喜蛛,這位道友如何稱呼?”喜蛛走上前兩步,率先小心謹慎詢問。
“此地是何處?”季驚秋直接詢問。
喜蛛又看了眼對方身後的諸聖,不懂禮數四個字還沒涌上,就被按了回去。
“此地自然是太極蒙翳賈奕天,我等也稱‘太極天’,乃是天庭第十六重天。”
“天庭……”季驚秋默然片刻,道,“如今的天庭,可還是三十六重天?”
聽到世尊的詢問,衆聖神色無不微凝,此地最終的幕後主人,果然是這位世尊昔日的道友嗎?
“這是自然。”喜蛛理所當然道。
“天帝居於最高天?”
“天帝身爲天庭共主,統馭萬神諸聖,掌管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陰陽禍福,自是居於三十三重天的彌羅殿,位於天之最高位,執掌天規律令!”
喜蛛擲地有聲,言辭神情中,無不是對那位天帝的崇敬。
衆聖中有人皺眉,三十三重天是天之最高位,那再上三重天又是什麼?
另外,這個天帝,是他們認知中與羅玄、紅蓮齊名的那位嗎?
而落後季驚秋半個身位,時刻做好了出手護持的聖王,神色愈發深邃,眸光如古潭般幽深,除了季驚秋外,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季驚秋很清楚,這位此刻在想的,定然是大羅三十六天。
“上三天現下可有人居住?”季驚秋再次開口。
喜蛛怔然,搖頭:“這就不清楚了,別說上三天,我等目前最高也就登至第十六重天。”
季驚秋打量着面前的喜蛛。
一位道祖……只登高到了第十六重天,聽他方纔所言,還是首位?
“不知諸位道友來自何方地界,從未聽聞這世間還有諸位這等強者——”
雖覺疑惑,但喜蛛還是一一回應,在最後才詢問季驚秋一行人的來歷。
聖王忽然開口:“你等既然沒去過三十三天,又憑什麼說天帝居於最高處?”
喜蛛古怪地看去,卻還是客氣道:“道友,天帝居於彌羅殿,這是衆生皆知之事。”
聖王道:“你等見過那位天帝?”
喜蛛肅然道:“天帝豈是我等能見的?唯有踏入聖位,拜入天庭,位居神位,纔有資格得到天帝接見!”
“你們既然從沒見過,又怎麼敢說他就高踞在三十三天?”聖王質疑道。
喜蛛瞪大眼,哪怕對方是聖人,他也有些沒法交流的不可理喻,只覺對方的疑問完全莫名其妙。
爲何這世間有人會去質疑天帝的存在?!
而在諸聖眼中,這人一樣是陷入了魔障。
此人道業在道祖中都不算低了,道果將成,距離真聖也只是時間問題,爲何會如此迷信那位天帝?
若是後者是超脫祖師,他們完全能理解。
可問題是,此人連那位天帝見都沒見過!
就在這時。
整片天地突然被無法描述的白光充斥,鋪天蓋地,覆蓋內外有無,填滿了整座天地,將一切都照徹的白茫茫,虛空都似乎透明瞭。
喜蛛面色一驚,連忙跪下,宛如覲見。
衆人驚疑望去,查探周圍,還有白光的來源。
白光來的快,消失的也快,璀璨白光很快不見蹤影,天地重新幽暗了下來。
“那是什麼?”有人沉聲問道。
衆聖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或是嚴肅,或是深邃、冰冷。
就在白光照世的那一刻,他們的元神、心靈都彷彿被凍住了,思維隨之停滯剎那,簡直難以想像!
這般神通,絕對是超脫手段!
重新起身的喜蛛,疑惑地看了衆聖一眼,卻還是爲諸位道友解釋道:
“那是天帝的目光,每隔一段時間,高踞至高天的天帝都會短暫甦醒,睜開眼睛,巡視這方天地——諸位之前所居之地,難道沒有天帝巡視嗎?”
直到此刻,衆人才明白了這位道祖爲何會如此堅信那位天帝的存在,以及如此崇敬——
“這傢伙是……‘本地人’?”
“這麼說來,此地是某位存在的內天地?”
“內天地能誕生道祖,乃至距離真聖都不遠了,這至少是祖師級的內天地!”
“這裡難道是幽主的內天地殘留?”“等等——巡視?!”
“這位難不成已經發現我們了?”
衆聖在私下搭建了交流的渠道,此刻盡數譁然,目光統一看向季驚秋。
季驚秋此刻正與聖王心靈交談。
“你是從何瞭解到的天庭事?”聖王詢問。
“聯邦道藏內,曾或多或少有所提及。”季驚秋簡單回答,旋即詢問,“你們五人搭建大羅天的構想,又是誰提出的?”
“如果你指的是三十六重天的整體結構,那是太幽與冥墟共同提出的。”聖王沉聲道。
“看來五位神主間,確實存在問題啊。”季驚秋低語。
聖王沒有否認,沉默地望着面前不知通往何處的金色階梯。
衆聖中,空冥與鳳鳴作爲代表,上前向季驚秋請教,他們是否有被發現的可能。
“如果真是完整的超脫,還需要目光巡視?一個念頭的事。”季驚秋淡淡道,“刻意以目光巡視天下,你們說這是在做什麼?這還用我來告訴你們?”
衆聖心中一震,這是在威懾天下,時刻提醒衆生自身的存在?
“如果對方走的是神道的話,那就解釋得通了。”有人低語。
其餘人瞬間瞭然了他的潛臺詞。
最純正的神道一途,需要信徒無時無刻的供奉和信仰。
尤其是受傷未愈的時刻。
而他們雖然沒見過此界中人,可就單單隻看喜蛛一人,都足夠了。
堂堂道祖,沒見過那位天帝,卻對其的存在堅信不疑,並且無比崇敬,僅是目光掃視,就低頭覲見……
嘖。
衆聖心中非但沒有小覷,反而愈發警惕。
因爲藏在幕後的這位天帝,極有可能是過去的超脫者,與這位世尊同輩。
“世尊前輩,此界幕後之人可是您當年的道友?”滅欲試探詢問道,“若是熟人,豈不是免去了一場紛爭?”
片刻後。
季驚秋才緩緩道:“希望不是我所想的這般。”
衆聖凜然,連這位都覺得十分棘手嗎?
季驚秋回頭道:“你們若想離開,可在此處分離,願隨我去者,可選擇留下。”
衆聖一時不語,面面相覷。
委實說,他們當中確實有人再次生出了退怯之意,之所以跟上,就是因爲世尊的存在,可現在卻要與另一位和世尊同等層面的老怪物交鋒。
但問題是,他們現在又能退往何處?
聖王在得了季驚秋的授意後,突然詢問:“世尊,在您看來,此地前方究竟是福是禍?”
“是福也是禍,但是誰的福,誰的禍,那就說不好了。”季驚秋望向遠方,道,“但若繼續拖下去,等這位完全恢復,那大概率就是界海的禍了。”
衆聖心中凜然。
有人當即看向喜蛛,喝問此界已有多少年傳承?
喜蛛遲疑,思索片刻,答到最古可以追溯到一百零七萬年前。
衆聖神色凝重。
世尊雖然迴歸,但這位如今尚只是天尊境界。
可此地的主人,大概率走的真是神道,藉助衆生信仰之力恢復道業……其速度必然遠遠領先於轉世重修的世尊!
真給這位恢復到了完整超脫層面,諸祖還未歸來,界海中誰人可制?
一旦這位有歹意,滅絕諸家門庭,以及諸祖留下的各種道痕、存世之錨,諸祖都將陷入難以歸來的困境!
“下界天地中,可有人道行在你之上的?”空冥忽然問道。
喜蛛搖頭:“我是人世間第一個踏入十六重天者,也是道行最高者。”
“人世間沒有聖者?”
“聖者皆位列天班,得了天帝欽點,入了天庭當職——”
“你可知,一百零七萬年中,誕生了多少聖者?”
喜蛛怔然,緩緩搖頭:“不曾聽聞,只有天上來人時,我等才能得見聖人風采,諸位不是天上人?”
衆聖目光交匯,這是人世間尚未有真聖誕生的意思?
空冥再次問道:“人世間如今有多少生靈?”
喜蛛斟酌道:“若以智慧生靈來算,大概有八百億——”
衆聖大大鬆了口氣,甚至有人露出淡淡微笑。
這等數量,遠遠供不起一位超脫神尊,便是百倍、千倍,都遠遠不夠!
“一百零七萬年的發展生衍,爾等就只有八百億生靈?”空冥卻是沉聲道,“難道天帝沒有下達指令,讓爾等休養生息,好生繁衍?”
喜蛛苦笑道:“下界土地有限,另外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天火、玄風、陰雷、血雨滅世,能有八百億,還是我等消磨自身道行,出手護持了。”
衆聖若有所思。
聖王則與季驚秋傳音道:“這個時間點,大概是我們五人突破失敗,陷入超脫迷障,難以自拔時。”
季驚秋點頭,看了眼神色嚴肅的衆聖,又加了把火:
“若真是我猜測的一般,這方天地,越往高處,歸真真韻便愈濃烈——此地就是他當年的散道之地。”
衆聖精神一振,不再遲疑,紛紛響應,願隨世尊一同清剿舊日殘留餘孽。
季驚秋瞥了眼身後,這幫傢伙相當務實,非常狗,沒有好處前不少人已經有了退怯之意,現在發現能攥取莫大機緣後,縱然有不可測的危機出現,也是一個比一個驍勇善戰,敢打敢拼。
季驚秋心中不禁感慨,和他們的祖師完全沒法比啊。
當年歸真路上的諸祖,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也無人退出。
不過,季驚秋又想了想。
當然,也可能是歸真路上那幫傢伙活太久了,並且進入的是分身,就算死了也無傷大雅。
諸祖的真正模樣,說不定要從這幫徒子徒孫身上找了……
就在這時。
雲層之上,玄黃盪漾,一片瑞氣滾滾,祥雲盪開,金色階梯盡頭處站着一行神將,寶相莊嚴,不怒自威,身着金甲,偉岸神聖,在此刻威嚴宣旨道:
“下界喜蛛,天帝有旨,爾爲一衆外賓引路有功,可入天庭,擔任雷部神職。”
“諸位,天帝已知爾等來意,這邊請。”
衆聖眉頭揚起,這天上宣旨的金甲神將,赫然是一位真聖!
真有天庭,且還有真聖級數的神將!
那位天帝已經洞察了他們的到來,這是特意派人來相邀了?
喜蛛大喜,當場叩謝天恩,就在另一位接引使的接引下,從金色階梯扶搖而上。
衆聖中有人暗中施法,卻沒能攔下,只覺術法神通像是砸入了一片深海,沒濺起一滴水花。
季驚秋突然道:“走吧。別人盛情相邀,沒道理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