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親上加親

秋收已經接近尾聲了,地裡大片大片的莊稼已經被收割了,裸露出光禿禿的散着泥土清香的土地,視野也一下子開闊起來。

幾個包着頭巾的身影,挎着籃子穿梭在田野間,她們在搜尋或許被遺忘下的高粱穗,還有幾個矮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跟着她們身後,眉宇間都洋溢着喜悅的神情。

雖然這並不是一個豐收年,但是秋天,總是一個收穫的季節,一年的勞作在此時全部有了回報,常年在地裡勞作的人,總算可以歇一歇了。

但洛玉蓮不能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碌,那就是兒子的親事,她跟哥嫂約定好了,秋收以後上門提親的,所以這段日子她總是嫌日子過得慢,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心儀已久的侄女娶回來做兒媳婦。

平山鎮周邊的土地大都很貧瘠,只適合種高粱和穀子玉米之類的,再沒有別的細糧,要吃白麪,那就需要去鎮子上的糧店或者是到街上那些流動的行腳商那裡去買,如果不願出錢,也可以用高粱或穀子去換,物以稀爲貴,兩斤玉米麪才能換一斤白麪,如果用錢去買面,那就是五文錢一斤,算起來拿糧食換總是要吃點虧的,因爲玉米麪也是很好的口糧。

但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娶媳婦纔是件大事!

洛玉蓮用一百斤玉米麪換回了五十斤白麪,準備做成饅頭,回孃家提親。

當地農家的風俗,上門提親雷打不動的規矩就是挑着六十六個饅頭作爲首要的聘禮,其他的則根據自家的條件來添補,如果實在是拿不出別的,那麼只要挑着這六十六個饅頭,也不丟人。

徐順利回到家裡,見他娘和村裡的幾個婦人說說笑笑地在忙着和麪做饅頭。心裡一陣失落,跟她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走到自己屋裡,再也沒出來。

“嫂子,我怎麼看順利好像是不高興的樣子,難道他有什麼心事?”一個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年輕婦人,隨口問道。

她住在徐家的隔壁,和洛玉蓮關係不錯。

“他還能有什麼心事,這不,好容易鼓搗出一批醋來。就碰上了醋價下跌,心裡難受着呢!原打算釀這些醋賣幾個錢,手裡寬鬆一些。年前就把媳婦娶回來,現在看來,那批醋也賣不了幾個錢了。”洛玉蓮嘆了口氣,洗了洗手,“我去問問他。這價格還沒漲上去?”

“賣醋的鬧心,買醋的有福了,最近這價格還真是便宜,才十五文,從來都沒有這麼低過呢!”邊上的幾個婦人各懷心思地談論着。

幾個人說着話,忙着手裡的活。有的嘆氣,有的喜上眉梢。

“順利,那醋賣的還行嗎?”洛玉蓮掀開門簾。看見徐順利躺在炕上,眼睛盯着屋頂,彷彿在想什麼心事。

“已經跌到十五文了!小錦說再等等看,這個價格太虧了!”徐順利如實答道。

“唉!那就等等看吧!反正過日子細水長流,一時急不得。咱現在手裡沒有錢,但是咱有糧。我原先琢磨着,這娟是我孃家的侄女,只挑着饅頭去,有點過意不去,咱們也得添點別的,這樣的話就算了。”洛玉蓮頓了頓,又道,“你舅舅和你舅娘都是個明事理的,想來也不會在乎這些,等娟過了門,咱們放在心尖上疼着,不就行啦!”

“娘,你真的要去提親啊!”徐順利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當然,這是早就說好了的,你小子成天在想什麼呢?我告訴你,你娶了娟,是你的福氣,不是我誇自家的侄女,你看看周圍這些閨女,咱村的,楊柳村的,論模樣,論性情,論手巧誰能比得上洛娟!”洛玉蓮不以爲然地看着兒子。

徐順利聽着他娘這些話,腦海裡卻浮現出洛錦的身影,如果他娘上門提親的是洛錦,他一定會很興奮的,他不得不承認,他喜歡上了洛錦,喜歡她的活潑,喜歡她身上那股不服輸的韌勁,跟她在一起總會覺得日子有奔頭,生活總是充滿希望。

但他又想到洛錦跟那個楊亦安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情景,心裡又難過起來,這個洛錦哪裡都好,就是這一點不好,跟別的男人在一塊絲毫不避嫌,很是隨意,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子怎麼可以呢?

他心裡嘆了口氣,又想到那個王寶田,他也知道王寶田纔是洛懷平兩口子認可給洛錦的女婿,現在洛錦又好像跟那個楊亦安走得挺近,真是讓人捉摸不定。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洛錦對自己並沒有那種感情,她彷彿對每個人都不錯,也對每個人都沒有那種感覺,即便是對那個王寶田,也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什麼時候這個表妹竟然可以遊刃有餘地周旋在幾個男人之間,卻不動聲色地表露出自己的態度,難道她喜歡的是那個楊亦安?

想不到這個洛錦的心氣竟然這麼高!

他又想到了洛娟,兩人雖然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但細細想起來,他們幾乎都沒有說過幾句話,這個即將成爲自己媳婦的表妹,印象裡,她似乎總是很安靜,也很能幹,裡裡外外的活都不在話下,平日裡也不多言不多語,這一點,他還是很欣賞的。

他喜歡顧家的女子!

他發現洛娟最近每每見到自己,總是很羞澀的樣子,看樣子,她對自己也很是滿意的。

他娘說的沒錯,在所有人的眼裡,洛娟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媳婦。

想到這裡,他心裡稍稍得到了一點安慰,便衝他娘笑了笑:“娘,咱們什麼時候去提親?我爹去了哪裡?”

“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後天就去,你小子屬狗臉的,變得還挺快!”洛玉蓮親暱地戳了一下她兒子的頭,“你爹去楊柳村了,正和你舅舅商量這件事情呢!”

……

“按說這事是張不了嘴的,可是我們實在是想給他們好好操辦這個婚事的,畢竟我只有順利這麼一個兒子!”徐成淵坐在炕沿上。有些內疚地看着洛懷平。

徐成淵住的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宅,常年失修,已經破舊不堪,手裡攢了些銀子,想在自己院裡再起兩間新瓦房,作爲兒子的婚房。

他早就跟村裡的泥瓦匠打好了招呼,只等那些人秋收一完,就開工建房,好趕在年前把洛娟娶進門,原來打算等賣了這批醋添補一下。誰知道又遇上了跌價,所以只好厚着臉皮,來問洛懷平手頭上有沒有寬鬆的銀子。

他沒有去大院。因爲他知道從洛懷安手裡一文錢也借不到,周氏管錢管得比命還緊,去了,也是自討沒趣!

這不,商量完了定親的事情。他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家目前的這個情況。

洛懷平走出去和李氏商量:“他姑父是個好面子的人,不會輕易地找人借錢,如今求到門上了,多少得借點,何況都是爲了自家的孩子。”

“家裡是有點銀子,不過。那是小錦賺的,我已經讓成業去鎮上叫小錦了,想必一會兒就回來了。咱先問問小錦,再答覆他姑父借多少給他們。”李氏臉上帶着一絲淺笑,雖說徐成淵是來借錢,但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徐成淵兩口子還是很在意自己的閨女的。

“娘,你這麼急叫我回來。有什麼事?”洛錦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

“看你熱的。”李氏忙把手巾遞給她,“快擦擦!”

“到底什麼事?急死人了!”洛錦擦了擦,端起碗來,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着。

李氏便把徐成淵的來意跟洛錦說了一遍,她想了想,又道:“小錦,加上你上次從上河城賺的錢,家裡總共還有十八兩銀子,所以咱借給你姑父十兩的話,剩下的置辦你姐姐的嫁妝也夠了……。”

“這些事情,你和爹看着辦就行了,幹嘛跟我說啊!”洛錦哭笑不得看着李氏,這麼着急的把她叫回來,就爲了說這個?有沒有搞錯!

“小錦,娘只是覺得這是你賺的錢,所以用的時候,還是要告訴你一聲的。”

“娘你怎麼說這話呢?雖然是我賺的錢,但我不是這家人嗎?還分得那麼清楚幹什麼?”洛錦不解地看着她。

“好好好,娘知道了,娘以後不問了。”李氏顧不得和洛錦多說,滿面笑容地到裡屋拿銀子去了。

原來姐姐和徐順利要定親了!洛錦心裡又高興起來,拋開近親這一層,她對徐順利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他有點敏感,但他還是很有頭腦的。

洛娟和徐順利定親這一天,翠玉也來了,她褪去了少女時的活潑開朗,變成了一個沉穩的小婦人,也不再嘻嘻哈哈地說個不停,只是呆在竈房裡,默默地給李氏打着下手,她腦後綰了個蓬鬆的雲鬢,像當地所有的婦人一樣用木簪斜斜地彆着。

她的木簪跟別人有些不同,上面還刻着精美的花紋,看上去很精緻,翠玉見旁邊的人盯着她頭上看,淺淺一笑:“這是遠山爲我做的,特意在上面雕了花紋。”

“真的!挺好看的。”在一旁幫忙的幾個婦人呼啦一下圍上了,細細地端詳着她頭上的木髮簪,都讚不絕口,這個陸遠山手藝還真不錯,便紛紛要求翠玉,讓陸遠山爲她們也做幾個這樣的髮簪。

來幫忙的不是街里街坊,就是自家親戚,翠玉都一一答應下來,說下次給她們帶幾個來。

“翠玉,姐夫怎麼沒有來?”洛錦上前問道,今天家裡有喜事,她也在家裡忙裡忙外地穿來走去,看見她們在議論翠玉頭上的髮簪,過來問道。

她忙得還沒有顧上跟翠玉說幾句話,只是感到翠玉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前些日子去地裡忙秋收,摔了一下,現在還不能走路。”翠玉低下頭,用木棍輕輕地敲着地面。

“什麼時候的事?嚴重不嚴重?”洛錦關切地問道。

“沒事的,你不要擔心,請郎中看過,說過幾天就好了,這些天,一直是我照顧他,今天回家來,心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他。”

“你婆婆不是在家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洛錦這才放下心來,她見過翠玉的婆婆,跟翠玉一樣的開朗,她聽李氏說翠玉跟她婆婆相處得還算不錯。

“前段時間他剛接了一個活,給楊家酒坊做木架子,說好了過幾天送去的,如今恐怕是做不了。”翠玉嘆了口氣,看了看洛錦,“要不,你替我跑個腿,跟楊老闆說一聲,讓他們另外找人做吧!我家裡還有一堆活要幹呢!沒空去鎮上找他說。”

“你忙你的,我去鎮上跟他們說。”洛錦忙應道。

這時,徐順利一家三口,挑着一擔饅頭走了進來,屋裡的人都簇擁着出去把他們迎了進來。

許氏和洛懷安一家也跟着後面走了進來,屋裡顯得格外地擁擠。

洛厚福和洛厚祿挑着個竹竿,站在牆頭上,噼噼啪啪地燃上了鞭炮,向村裡宣告,這家有人上門提親了!

洛懷安一家人都穿着剛做的新衣裳,是用洛錦從上河城捎回來的那些布料做的,在人羣裡很扎眼。

這是洛家孫輩中頭一樁喜事,加上是親上加親,洛滿才老哥仨商議了一番,把族長和村長也請來了,藉此機會緩和一下上次因爲翠玉孃的事情而造成的隔閡。

洛豐年跟洛滿才平日裡處的不錯,自然面帶喜色地坐在上席,準備吃席。

洛萬財因爲上一次他領着人衝進洛家要拿人,有些不好意思來,洛滿纔去催了兩次,才連拖帶拽地把他請來。

洛萬財一來,便受到了熱情的歡迎,洛懷平忙把請上了上席,洛滿才哥幾個和徐成淵在一旁陪着,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着。

畢竟事情都過去了,大家都在一個村裡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老是這麼彆扭着也不是辦法。

席間誰也沒有提翠玉孃的事情,氣氛也很是融洽,徐成淵性情開朗,加上是自家的喜事,很快就跟席上的人熟識起來,幾個人聊得很開心!

許氏婆媳三人和洛玉蓮在竈房裡忙着做飯,屋裡不時地飄出飯菜的香味,這幾個女人暫時放下了對彼此的不滿,滿心歡喜地忙着手裡的活。

孩子們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地玩着,嬉笑着,家裡有喜事,自然有不少好吃的,這纔是他們高興的真正原因。

洛娟今天是主角,她穿戴一新地坐在自己的屋裡,沒好意思出去,見了人,也是很羞澀的樣子,她本來想繡一會兒繡活,拿起來又放下,外面鬧哄哄的,她自然沒有這個心思。

徐順利在衆人的簇擁下,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他看着坐在炕上的洛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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