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裡的態度明不明確又有多大意義？”孫光石擡起頭來，若有深意的望了鍾白一眼，道：“就算廳裡同意又能怎麼樣？技術更新換代、購買設備所花的錢最後還不是都得落到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身上？你難道希望廳裡用文件方式硬性規定下去，從而背上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責任？我不知道你在急什麼？”
聽了孫光石這番分析，鍾白不由得愣住了。
鍾白突然抓住了孫光石話裡的關鍵！
對啊，我急什麼？
回過頭來鍾白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過於糾結在指導部門是否願意以命令的方式讓企業採用這種新方法了。
或許，是因爲前世這種DWX單體液壓支柱法首先應用的領域是地下煤礦礦山，而不是地下鋁土礦山，所以……其實自己心裡還是多少有些潛意識的擔心麼？
又或許，是因爲章南風表面對上順從、實則經常下絆子的緣故？
鍾白抓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一股苦澀的味道充滿了口腔，這才讓他的思路稍微清晰了一點。
“我明白了，怪不得當時不管我是給呂廳長、還是給曹處長彙報，他們都對這個問題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原來是這樣！”鍾白嘆了一口氣，道。
薑還是老的辣，雖然自己前世也接觸了很多領導，但終究說來，鍾白還是一個搞技術的，或者說是一個高級專家的身份。
當你習慣於用專業性的眼光來看問題，只求結果的時候，肯定會忽視這種上級部門和企業本身之前扯不斷理還亂的行政關係。
孫光石三兩句話就點出了其中的核心，那就是礦山到底會否採用自己提出的新技術，起決定因素的還是礦山本身如何看待這個新技術。
而截至到目前爲止，這個新技術自己也只給廳裡領導以及曹世明談起過，要說和源市那邊，是半點兒都不知道的。
這種情況下，廳裡又怎麼可能主動下命令讓企業主動答應採納這個方法呢？
“孫伯伯，我聽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就我這次下和源市的情況來看，他們的態度是很保守的，不僅僅是技術方面，在內部管理方面也是一樣。”鍾白想了想，問道：“那麼，您有沒有什麼渠道，能把這個技術的厲害之處想辦法告知礦山那邊，從而讓他們接受變更技術的這個措施呢？”
“和源市啊……我想想。”孫光石微眯雙眼，往沙發上依靠，嘴裡開始小聲唸叨，顯然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搜索是否有可以使用的人脈關係：“辦法倒是有辦法，不過我不敢保證。”
“您請講！”鍾白眼睛一亮。
孫光石忽然問道：“小鐘，你知道現在地市級及以上的企業，都有調研員麼？”
“調研員……”鍾白不大清楚這個年代中型企業內部的行政安排，搖了搖頭道：“不大清楚。”
以鍾白對於“調研員”三個字的理解，當然是來自於前世。
調研員是一種行政級別，但並非是一種領導職務，更多的是一些在領導崗位上的幹部年齡到了，卻又還沒有退休之前，給他們的一種過渡性安排。
說白了，就是享受之前級別的待遇，但是，不再參與決策。
而且這種制度更多是出現在行政機關，而非企業內。
不過，孫光石這個時候提起它，一定有他的道理，於是鍾白便靜靜等待着，他知道孫光石一定會接着說下去。
果然，孫光石接下來的解釋就讓鍾白豁然開朗了：“雖然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現任的礦長章南風我並不怎麼熟悉，但他們礦山的調研員——也就是以前的礦山老書記司空懷，我們還是有些交情的。”
“雖然看上去調研員平時都是養老閒賦，不直接參與企業的決策，但在重大問題上他們是有發言和建議權的。”
“而你現在提出的這個措施，關乎着礦山能否走出困境、一舉扭虧爲盈的關鍵，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重要問題，如果要引起礦山班子的重視，就要讓司空懷這位調研員出馬才行！”
鍾白沒有想到，居然在80年代的企業裡，調研員還有這麼一種重要的作用！
原本以爲這只不過是一個養老虛職的存在，現在居然要靠它來扭轉局面？
“那麼要怎麼樣才能讓這位調研員出馬？還有，他到底能在這個決策上起到多大的作用？”鍾白好奇的問道。
孫光石皺了皺眉，道：“我自然有辦法。不過，在這樣做之前，我需要再問你一遍。小鐘，你確定這個方法一定有效，並且絕對能夠扭轉他們礦山產量下滑的頹勢嗎？我需要一個非常肯定的回答，而且我沒有詢問到底他們需要花多少錢來採取這一措施。”
鍾白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便回答道：“我確定，這個辦法一定有效！而且這是目前扭轉礦山所有措施裡唯一可行的。”
“唯一？”孫光石追問道：“莫非你還有其他方案？”
“呃……”鍾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好像因爲說得太快而漏了嘴，只好點頭承認道：“沒錯，的確還有其他方法，比如還可以採用液壓衝擊式連續採掘機、蛇式轉彎膠帶運輸機等減少人工的措施；比如還有以振動出礦機等組成的連續作業系統……不過這些措施目前都沒有任何可行性，因爲很多配件現在根本無法生產……”
孫光石沒想到鍾白居然還有這麼多辦法，不由得愣住了。
但聽到那句“很多配件現在根本無法生產”，孫光石才意識到這應該又是小子的理念太超前了。
任何一個行業內的人士，都會覺得從鍾白嘴裡冒出的這些新名詞是在吹牛逼，不過，這種話目前全世界恐怕只有孫光石才願意相信，因爲他畢竟是少有的一個目睹鍾白兩次創造奇蹟的人。
“好吧……我相信你。”孫光石吞了口唾沫，總算說服了他自己，點點頭道：“那我就想辦法試着用我自己的方式聯絡一下司空懷，不過我話可得說在前面啊，即使他覺得這個方案可行，給他們礦山建議了，但最終的決定，還是由礦山現任班子做出的，這一點我要提前給你說清楚。”
“如此就感謝孫伯伯了。”
“別謝得太早！”孫光石右手一攤，道：“你起碼得給我這個方案一個像樣的可行性報告才行，要不然這純屬拿我這張老臉去打包票啊！”
“嘿嘿，怎麼可能讓您個人吃虧？”鍾白嘿嘿一笑道：“我馬上就弄，就在您家把報告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