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前夜（兩章合一）
她要留下？
燕北郡王是想趁着剿匪的機會脫離楊家掌控，可是這和沈彤有什麼關係？眼下燕北內憂外患，局勢一觸即發，這是是非之地，不易久留。
屋內落針可聞，燭光跳動，在白牆上投影出半明半暗的光影。
蕭韌默然一刻，沈彤也沒有說話，兩人各有心事，卻同樣的脖頸挺直緊抿嘴角。
良久，蕭韌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嘴角動了動，終於開口：“我......我帶來五百人就藏在張官鎮，我們會給周錚斷後，到時可以送燕北郡王一程。”
這一路上，蕭韌都在周錚的隊伍後面，直到周錚到了燕北，他纔出現在官驛裡。
這五百人是蕭韌的人，爲了遮人耳目，沒有跟着周錚同來，而是以五十人爲一組，喬裝改扮，分批跟在周錚的大隊人馬後面，周錚的人馬進了燕北城，他們則集聚在距燕北城一百里的張官鎮，一旦周錚在燕北需要人馬，他們不用半日就能過來增援，現在周錚要回西北，他們便等到周錚的人馬過了張官鎮，再在後面跟上。
所謂的送燕北郡王一程，當然不會只是送送而已，蕭韌的人能幫着燕北郡王打一仗，也只是一仗而已，而且是要瞞着周錚的。
眼下，秦王府無意插手燕北軍務，他們也不能插手。
沈彤抿嘴笑了，她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不太肯定......上一世她遇到蕭韌時，他已經長大了。
沈彤搖頭：“她們從小就被身邊的人拿捏，有時還會捱打，只有一個哥哥能夠相依爲命，但是哥哥也同樣被人拿捏着，她們和哥哥見面都會有人看管，她們的膽子非常小，與其讓她們住在王府，還不如去慈安莊，慈安莊裡更加自由自在。”
“蕭韌！”
“有人進來你都不知道，以後睡覺記着關門。”沈彤說道。
沈彤立刻明白了蕭韌的意思，她心裡熱乎乎的，她和燕北郡王沒有交情，蕭韌和燕北郡王更沒有交情，蕭韌這樣做，不是爲了燕北郡王，而是爲了她。
沈彤的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狂跳，她微微張開嘴，一雙杏眼怔怔地瞪着蕭韌。
沒等沈彤開口，他就拉開門，把沈彤推出去，然後砰的把門關上了。
“彤彤！”
“蕭韌，你幹嘛？”
蕭韌很小的時候就在軍中了，這些事他不會不懂。
蕭韌嘆了口氣，說道：“我忽然發現你和燕北郡王長得有點像。”
“蕭韌，你不必這樣做，真的不必，這和你沒有關係，而且有我和許安路友足夠了，真的。”
“蕭韌，你不必這樣的，你和燕北郡王根本就不認識。”沈彤說道。
“嗯。”
沈彤又叮囑了幾句，芳菲一一記下，主僕二人聊到四更天，才沉沉睡下。
但是這件事早晚還是會被秦王知曉，蕭韌是要先斬後奏。
沈彤搖搖頭，道：“你不能留下，我有事交待給你，你要幫我去辦。”
她從未到軍營裡看過他，哪怕他就在咸陽練兵，她也沒有去過。
沈彤撫額，可是她覺得芳菲說得也挺對的。
“彤彤......”
丁側妃打理王府後宅多年，這種事情上，後宅女子有的是辦法。
“他和你同齡，你也是個孩子。”蕭韌眉頭一動，他站起身來，走到沈彤面前。
說到這裡，沈彤才意識到蕭韌是故意這樣說的......他該不會就是想讓她到軍營裡看看他吧。
沈彤正色道：“我不和你們一起回去，這一路上你都是一個人睡，你不關門，如果進來的是壞人，怎麼辦？”
“我在。”
沈彤繼續說道：“你說我和許安路友在燕北人生地不熟，你和你的西秦軍不是也一樣嗎？燕北郡王帶的那羣烏合之衆都是燕北土生土長，而你的西秦軍卻不是，他們甚至沒有來過這麼冷的地方，燕北郡王帶的人不行，你的人也同樣不行，與其這樣，又何必要搭上他們？”
蕭韌冷哼，沒好氣地說道：“你以爲剿匪容易嗎？這裡是燕北，土匪都在山裡，這裡的山都是深山老林，長年累月冰天雪地，一年裡只有七八月份才能化雪，燕北郡王帶的那羣烏合之衆，還沒找到土匪就跑光了，你們三個人生地不熟，別說是打土匪了，能護住燕北郡王的小命就是萬幸。”
“蕭韌？”
這有啥可一言爲定的？
“你又不是閒雜人等”，蕭韌的嘴角揚了起來，連忙追問，“你是要去軍營裡看我了？說話算數，一言爲定。”
“嗯。”
“彤彤？”
芳菲使勁點頭，她跟在沈彤身邊五年了，有些事，她當然懂。
“有小姐在，我不怕的。”芳菲笑嘻嘻地說道。
沈彤關門的聲音吵醒了她，她一個激凌睜開眼睛，捂着胸口說道：“小姐，你嚇死我了。”
“去慈安莊？那裡住的都是孤兒啊，她們雖然也是孤兒，可她們畢竟是郡主，偶爾去做做善事還好，長期住在那裡，不太好吧？”芳菲說道。
沈彤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還當自己是小孩啊，王爺不會罰你去餵馬了。”
“奴婢懂了，可是宜寧郡主能答應，兩位郡主身邊的人呢？她們到時也跟着去慈安莊，她們會不會繼續欺負小郡主啊？”芳菲問道。
蕭韌心裡忽然就舒服起來了，就像是在大熱天喝了一碗冰鎮綠豆湯，通體舒暢。
“誰說說定了，不行！”沈彤說道。
“啊？你叫我？”
聽說有事交給她，芳菲的心情好一點了，小姐不是嫌她沒用，擔心她會拖後腿纔不讓她留下來的。
蕭韌板着臉，眼睛偷瞄了沈彤一眼，恰好看到她在吐舌頭。
即使他是秦王養大的，對於武將而言，先斬後奏都是大忌。
芳菲點點頭，問道：“可如果三公子不管呢，小郡主又不是他的親妹妹。”
蕭韌沉默，這一次他想得很多，終於，他重又看向沈彤：“那麼我留下，我來過燕北，在燕北待了半年。”
“......軍營裡不讓閒雜人等隨意進出吧。”沈彤有點不好意思。
蕭韌沒有想到沈彤仍然會拒絕，他都說了這麼多了，而且剛剛沈彤還把他的名字唸了三遍......
“就按我說的，我帶人去幫他打第一仗，打完仗你和許安路友就跟我們一起回去，幫人幫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他要立起來，還要靠自己。”蕭韌說道。
......
沈彤莫名奇妙地看着他：“蕭韌，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說實話別想我再理你。”
沈彤回到房間的時候，屋門半掩着，芳菲合衣靠在迎枕上，睡得東倒西歪。
這已是蕭韌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他的軍隊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西秦軍。
蕭韌的臉更紅了，他起身拉起沈彤，沈彤不明所以，跟着他向外走，走到門口，蕭韌鬆開沈彤的手，含糊不清地說道：“天晚了，你該回去睡覺了，明天不要早起，等到燕北郡王出城以後你們再追上去。”
蕭韌的臉騰的紅了，他連忙跳回自己剛纔坐的地方，赧然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彤彤你別生氣。”
“什麼事啊，奴婢一定給小姐辦好。”芳菲的睡意早就沒了，這時她比白天還要精神。
“嗯，我懂，可他還是個孩子。”不知爲何，想到燕北郡王，沈彤心下一片酸楚。
“你留下？”這次是沈彤沒有想到，她沒有想到蕭韌會單獨留下，不是和他的軍隊，更不是和周錚的人，而是他自己。
他這是唐突了吧，沈彤不是當年的七八歲的小女娃了，她十三了，是小姑娘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大多都在議親了。
......或許他是真的很想讓自己去看他？擔心她只是說說卻不會去，就像在榆林的時候，她說要送他謝禮，可是轉頭就拋到九霄雲外，還是他自己催了一次，她纔想起來。
沈彤揮手拍開蕭韌的手，一雙大眼睛瞪着他。
她道：“你想想，燕北郡王是把兩個妹妹託付給秦王府的，如果她們在週三公子手裡，或者是在秦王的地方出了事，秦王府和週三公子是不是難辭其咎？他一定會護兩位小郡主周全，但是小郡主身邊都是女子，女人之間的事，週三公子有的時候確實不好插手，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和韓無忌不用手軟，可是你們要確保自己的安全，你們不能出事，懂嗎？”
今天沈彤是從可意兒那裡回來，還是那副女大王的打扮，一襲黑衣，繫着大紅的英雄結，英姿颯爽。
“我是說我們跑題了，不是在說我留下的事嗎？”沈彤訕訕地說道。
次日天還未亮，燕北郡王就要出發了。
沈彤笑了，芳菲一語中的，周錚還真可能會在這件事上和稀泥。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到時你想辦法讓燕北郡王在半路上等我半日，我和你們匯合。”蕭韌可不想再和沈彤談論燕北郡王的相貌，男人應該有男人的樣子，一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美......沒用！
芳菲嚇了一跳，她拉着沈彤的衣袖，快要哭出來了：“小姐，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奴婢也要留下來。”
她笑道：“你只需把兩位小郡主的事告訴宜寧郡主，到時不用你喊打喊殺，丁夫人會教宜寧郡主怎麼做的。”
沈彤忽然覺得自己對芳菲的影響是不是太大了，芳菲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張口就是把人全都殺了。
沈彤吐吐舌頭，蕭韌問得沒有錯，許安、路友和她一樣，都是第一次來燕北，他們更沒有打仗的經驗，即使面對的只是土匪。
“嗯。”
蕭韌也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他只是遠遠見過燕北郡王兩次而已，燕北郡王的確生得美，美得不像男人了，與其說燕北郡王像沈彤，不如說他其實是像個小姑娘。
沈彤繼續說下去：“第二件事，到了西安之後，你要去見宜寧郡主，把我的口信帶給她，請她代爲照顧兩位小郡主，不必讓她們住在王府，最好讓她們去慈安莊。”
“可我和你認識”，蕭韌深吸一口氣，有些話，他還是說出來吧，“我留下不是爲了燕北郡王，是因爲你，彤彤，燕北不是榆林，也不是京城，留你在這裡，我不放心。”
“嗯。”
“什麼？”沈彤吃了一驚，回想剛剛蕭韌的動作，她問道，“哪裡像了，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怎麼會像？不過燕北郡王生得很美。”
“把那些人全都殺了，殺不了的嚇走。”芳菲想都沒想，衝口而出。
門外，沈彤望着被關上的屋門，怔怔發呆。
蕭韌忽然把手伸到她的額頭，撩起了她的劉海兒。
“從小到大我總是闖禍，也不差這一次，被王爺知道後，頂多是把我一擼到底，到兵營裡餵馬，你記着到時常去看看我。”蕭韌一本正經地說道。
沈彤笑着問她：“那依你看來，這事該怎麼辦？”
蕭韌是要爲了她，瞞過秦王，瞞過周錚。
他......他是真的想幫她吧。
“蕭韌......”
沈彤拍拍她的腦袋，說道：“第一件事，燕北王府的兩位小郡主也會和你們一起去西安，燕北王府會有嬤嬤和丫鬟跟着她們，但是那些人是靠不住的，我會請週三公子把你放在小郡主身邊，你一定要把她們照顧好，記住要防着王府裡跟來的人，如果發現她們對小郡主不利，你要立刻告訴三公子。”
蕭韌一怔，沈彤說得很有道理，並非是他想不到，而是他剛剛臨時起意，並沒有多想。
門裡，蕭韌背靠着門，連做了兩個深呼吸。
他身材瘦小，沒有合適的鎧甲，戰袍也是連夜趕製的，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顯得他更小瘦弱。臨時拼湊的兩百人馬集結在王府門前，他們身上的衣裳五花八門，有的拿槍，有的拿刀，有的拿着白蠟棍，甚至還有拎着菜刀的，也不知這些所謂的護院爲何連合適的兵器也沒有。
楊勤父子親自相送，不僅是他們，但凡是出人出錢的人家都派人來了，街上擺上了美酒，燕北郡王接過酒，第一碗酒敬天，第二碗酒敬地，第三碗酒他敬了楊勤。
楊勤父子身後，站着的是楊家的家丁，全都一身縞素，他們是在給楊三小姐穿孝。
楊三小姐的死訊早已傳遍全城，燕北郡王這杯酒，不僅僅是敬燕北大都督，更是敬自己的岳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