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揮刀霍霍
晨露薄靄，柳岸曉鶯，放眼望去，滿目桃粉梨白，越往南走，春色愈濃。三五成羣的少年書生，一襲輕衫，一柄春扇，走在漫爛春色中，或吟詩或做對，也有出外踏青的女眷，軟轎香車，脂香花香灑落一路。
匍匐在草叢裡的兩個孩子顯然不是來踏春的，他們一動不動，如同兩具小小的木頭。
他們在等，等着要等的人。
終於，兩駕車一前一後行駛而來，騾馬壯健，車上掛着嵌着銀絲的琉璃燈籠，就連車上也鑲着琉璃，有女子的笑聲從打開的琉璃窗子裡傳出來，如同春天的風兒，輕柔芬芳。
兩個孩子從草叢裡走出來，走到大路上，他們衣衫襤褸，臉上骯髒，站在滿地綠草繁花中，顯得分外不協調。
車馬式大聲呼喝：“讓開讓開！”
兩個孩子非但沒有讓開，反而在大路中間跪下：“小民一家十五口，皆被賊人所殺，知縣大人非但不派人剿殺山賊，反將我等逐出村子，流離失所，請官大人爲小民做主！”
一個孩子說完，另一個孩子趴在地上磕起頭來，砰砰砰，擲地有聲，有鮮血從孩子的額頭滲出來，他仍然在磕。
兩駕騾車緩緩停下，有隨從過來驅趕孩子，兩個孩子嘶聲高喊：“官老爺，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我們快要餓死了！”
“要殺他的人肯定不少，可是這個殺人的手法......”
許安不知道她爲何會這樣笑，他道：“聽說都是刀傷，是砍的。”
又有隨從過去，拖拽着孩子，孩子尖聲驚叫，叫聲在春日的山野裡迴盪。
“我們不吃，我們只想把狀子交給大人，請大人救我們於水火。”一個孩子說道。
隨從人高馬大，更顯兩個孩子瘦小可憐，車中女子嬌聲說道：“真是可憐呢，他們看上去還很小。”
待到店夥計出去，許安道：“這個李之煥我聽說過，他是毛元玖的表弟，夫人是老護國公夫人孟氏的孃家侄女，也算是楊家的親戚。”
李之煥是毛元玖的表弟，娶的又是孟老夫人的侄女，說他不是楊家一系，任誰也不會相信。
終於，男人笑道：“你們兩個這是想讓本官接了他們的狀子嗎？本官又不是戲文裡的八府巡按，接了狀子又如何？”
南邊各大衛所與龍虎衛牽連甚深，但這並不防礙兵部插手其中，自從去年楊捷死在南邊，朝廷對南方各衛所便有了忌憚之心，李之煥此番過來，本就存着能拉攏就拉攏，拉攏不成就除掉的心思，反過來，想把他除掉的也不在少數。
有人從車裡下來，是個丫鬟，她拿着一碟點心，孩子們看着點心，卻沒有伸出手去。
因此，沒有人知道那時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那場殺戳是從何而起。
客棧之內，沈彤聽着店夥計繪聲繪色地說道那位朝廷大官是怎麼死於非命。
兩個女子鶯聲燕語，卻不是如往常般撒嬌，而是在說着可憐之人，可憐之事。
“可惜了那兩位曉月樓的姐兒，都是正當紅的呢，也一起給砍死了，聽說啊，都給剁成肉泥了。”
忽然，草叢裡躍出十幾道黑影，如同離弦的箭，射向男人所在的大車。
十幾個人，十幾把刀，那是殺人的刀。
就連拉車的騾子也死在血泊之中。
他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鮮血汩汩而出，他的手終於鬆開，被他拽着的孩子坦然的收起匕首，和他的同伴一起，向着前方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春光之中。
沒有活口，一個也沒有。
毛元玖現任吏部尚書，其妻楊氏是楊鋒嫡女，現任護國公楊敏的親姐姐。
“都是死在刀下？呵呵。”沈彤笑得古怪。
車上的人聽到聲音，一起探頭望出來，只見那個孩子頂多八、九歲，滿是灰塵的額頭上鮮血淋漓，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跪在地上，一步步向前挪動。
......
車裡的女子被這一幕嚇到，驚惶地依偎在男人懷中，男人皺起眉頭，不悅地道：“來人，把那個小崽子拖到一邊走！”
崇文九年四月初八，兵部侍郎李之煥於江南道視察軍務，卒。
......
一直在磕頭的孩子終於停下了動作，他擡起一張血跡斑斑的臉，丫鬟嚇得尖叫，手裡的點心落到地上。
另一個女子道：“是啊，全家人都被殺死了，他們也被趕出村子，沒了親人，連家也沒了。”
李之煥早有防備，他身邊不但有隨從，還有侍衛，可是那些人都死了。
沈彤問道：“他來南邊視察軍務，是要來安撫這邊的衛所嗎？”
“什麼八府巡按四府巡按的，那都是戲文裡的，哪裡比得上您呢。”話沒說完，女子便發出一聲驚呼，接着就是吃吃嬌笑，男人哈哈大笑，笑得恣意。
“吃吧，這是德祥齋的點心，一般人吃不到的。”丫鬟柔聲說道。
春日的暖陽下泛起一片片寒光，很快便又淹沒在大片的血紅之中。
兩個孩子依然跪着，鮮血從額頭上淌下來，流進眼睛裡，模糊了視線。
正在拉扯孩子的隨從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把匕首便刺進了他的胸堂。
“大人，救我，大人，求求您了，大人。”
“大人，讓我們去施捨他們一點錢吧，對了，還有點心，讓他們填飽肚子也好啊。”
沈彤沒有再問，她什麼也沒有問，次日，三人沒有停留，繼續向南而去。
十日後，他們到了下喬鎮。
才過了短短几個月，下喬鎮已不復往日繁華。
他們在客棧裡住下，許安到街上轉了一圈兒，回來後沉聲說道：“當日我們在下喬鎮住過兩天，這鎮子雖然不大，但是因爲守着碼頭，來來往往客商雲集，鎮上鋪子林立，做的都是南來北往客人們的生意，可是剛剛我出去看了看，竟是十鋪九空，很多鋪子都下了門板，還有的直接貼着招租的紅紙，我們來的時候，碼頭上來往的人還是很多啊，爲何鎮上的鋪子反而都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