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故人
“可……可那只是一件襁褓啊。”徐喬硬着頭皮說道。
那的確是一件襁褓，用料考究，繡工精緻。
可也只是一件襁褓而已。
“哼。”屋裡的人冷哼一聲，透着不屑與輕蔑。
徐喬面紅耳赤，他這是自己承認了，他看過那隻匣子。
“雪芳，那是你那孩兒用的吧，你留下當做念想的，對嗎？”徐喬柔聲說道。
裡面的人沉默半晌，幽幽地說道：“阿喬，你深更半夜來找我，就是問這個？莫非那裡面的東西被你拿出來了？”
“沒有沒有”，徐喬連忙擺手，從小到大，他和她說話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道，“是這樣的，我家裡的事你也知道，那隻匣子不能拿回去，我就把那匣子放到了宗室營周子龍家裡了……”
“什麼？你說什麼？”
這九個人裡有一個是兵部尚書的親戚。
就這樣，想來想去的，一晃十八、九年過去了。
尋聲看去，才知道有個女子僱了一輛驢車，可是走到半路上，這趕車的卻對人說，這女子是他的老婆。
那次他大着膽子對她說：“我是誠國公府的徐喬，你叫我阿喬吧。”
“雪芳，我真沒有想到會這樣。之前，我的東西全都收在周子龍那裡，他家是宗室，他輩份高在家裡說了算。這些年我把好東西全都交給他存着，需要用的時候，打個招呼，他就能完完整整拿過來。那天，你讓我把那隻匣子幫你收好，我便交給了他。可是沒有想到，今天我讓他把匣子拿過來時，那裡面是空的，真的是空的。”
徐喬的話還沒有說完，原本緊閉的木門便從裡面打開，慘淡的月光下，女人長髮披散，一身月白的中衣，如同暗夜裡驀然出現的幽靈。
中原軍打到順德府，朝廷四處調兵，京城附近全都加強防備。
徐喬問明情況，手下一個軍漢笑罵道：“這女的自己僱車趕路，該不會是哪家的逃妾吧。”
徐喬穿着官服，他們這一行人走過去，那女子卻忽然不哭了，用包袱遮住臉。
即便如此，那一年的上元節，他在燈會上再次遇到黃雪芳時，他還是親手送給她一盞蓮花燈。
他也曾經想過，如果當年黃雪芳沒有嫁給沈若谷，而是嫁給了他，是不是就能逃過一劫？
好在徐喬和石峰營的人有點兒交情，他親自過去，把那九個人帶了出來。
石峰營的人一怒之下，抓了京衛營九個人，帶回了距離京城二百里的石峰營。
那一年宮裡的中秋菊宴，三品以上官員都可帶家眷進宮，各勳貴府第和宗室更是有份。
初見黃雪芳時，他十五歲，她十四歲。
女子知道是遇到柺子了，死活要下車，車趕得飛快，女子不敢跳下去，便一路哭喊。走到這裡時，被幾個在此打尖的好心人把車攔下，可那柺子卻一口咬定女子就是他老婆。
他想收留她，也想保護她。
一羣少年看着遠處亭子裡的閨秀們品頭論足，徐喬也在其中，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黃雪芳，他問了幾個人，纔打聽出她是禮部侍郎黃晚秋的孫女，已經訂親，未婚夫是首輔沈淵的幼子沈若谷。
徐喬自怨自艾了好幾天，即使黃雪芳沒有訂親，他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像黃家這樣的書香門第，一向自命清高，素來看不起武夫，何況，他們徐家還是勳貴裡混得最差的，而他只是與爵位無緣的幼子。
她及笄之後，兩家的婚期也定下了。她被拘在家裡繡嫁妝，次年三月，她嫁進了沈家。
除了家裡的那一攤子事，他可謂事事如意。
他心裡空落落的，之後十幾年，他都沒有去過燈會，有一次妻子帶回一盞蓮花燈，他打開窗子扔了出去。
親迎那天，徐喬追着迎親的轎子一直到了沈家，他費了好些功夫，才求了一位得了請帖的朋友帶他一起來喝喜酒。
先前的軍漢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奪過女子用來遮臉的包袱。
明年他就能做祖父了。
徐喬沒有想到，許多年之後，那個他以爲早就死去多年的人，卻忽然出現了。
他以爲他還能再遇到她，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徐喬，你騙我，你這個騙子，你把襁褓還給我，快還給我！”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把徐喬嚇了一跳，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她的這副樣子。
……
徐喬在石峰營只顧上賠笑臉了，連口水也沒喝。出了石峰營，他口乾舌燥。
路邊有個茶棚，很多過路的車馬都在那裡打尖。
前陣子四處都在抓真仙教，這會兒還有告示。
可是他轉念又想，徐家的這種門第，這上不了檯面的一大家子，若是她真的嫁過來，那就是委屈她了。
另一名軍漢道：“依我看，即使不是逃妾，也可能是江洋大盜，真仙教裡可有好多女的。”
而他也終於混到了他少年時想都不敢想的位子上。
他正要進去，就聽到女子的哭罵聲。
半年後，他也成了親，娶的是一位縣丞家的姑娘，長是不美，也不識幾個字，他娘看中的是她身子壯實，好生養。他覺得這樣也挺好，名貴的蘭花就要用上好的紫砂盆養着，而他這種粗瓷盆，自是配不上名貴嬌弱的花。
那日，京衛營的人和石峰營的人起了衝突，還打死了人。
女子沒有說話，身子卻更加瑟縮。
徐喬艱難地嚥了口唾沫，這麼多年了，他對黃雪芳早已沒有了男女之情，對他而言，黃雪芳是他失而復得的故人。
再後來，就出了事。沈家滿門抄斬，被滅了九族。
他的兒子已經成親，女兒也快出嫁了。
女子驚惶失措，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就是想喝一杯她的喜酒。
那一剎那，徐喬以爲自己看錯了，他竟然在這裡遇到了她，黃雪芳。
雖然她早已不是他記憶裡的樣子，但他還是認出了她。
真的是她，就是她，她的皮膚依然白皙細嫩，她的眉眼也依然秀麗精緻，雖然一身粗布衣裳，可是她那烏黑的頭髮和露在衣袖外的纖纖玉指，她還是當年的大家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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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