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何處來，何處去
滅燈師太包紮好最後一個傷者，緩步走出山洞。
她走了整整一天，到了深夜纔回到她和啞娘子住的地方。
啞娘子應是不會回來了吧。
只是出乎滅燈師太的意料，夜空之下，啞娘子盤膝坐在洞外的青石上，掌心朝天，正在打坐。
“阿彌陀佛。”滅燈師太唸了一句佛號。
啞娘子緩緩睜開雙目，一雙晶亮的眸子璀璨如夜空星斗。
“大師，您回來了。”啞娘子起身，恭敬施禮。
山洞裡有飯有菜，都是啞娘子做的。
吃完飯，滅燈師太問道：“你明日要走嗎？”
滅燈師太雙手合什，卻沒有頌經，不知爲何，她總覺得與這女子的緣法不僅與此，就如同她在山寺裡初見啞娘子時，心頭閃過的那抹亮光。
夏日的官道上，太陽火辣辣地烤着大地，來來往往的乘客揮汗如雨，馬兒、騾子、毛驢，個個打着蔫兒，跑起來也是垂頭喪氣，沒有精神。
那女子究竟是誰？
她給他指出了一條路，連同這個山洞。
山洞裡空空如也，一個小兵走過來，說道：“下午時分，滅燈大師也走了，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向您彙報。”
那一年那個晚上，一個小女娃站在他的面前。
滅燈師太一時無語，她一個人呆久了，不擅言辭，更不會像那些大寺院裡的僧尼一般用佛法渡人。
陽光透過參差的樹木，把洞口照得一片明亮。
......
徐世基點點頭，他還是第一次走進這座山洞。洞裡有淡淡的檀香味道，除此以外，沒有一絲一毫有人住過的痕跡。
就在他的手揮落的一瞬之間，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啞娘子悽然一笑，道：“我生來便不知父母何人，出嫁又不知夫君何人，孩子死了不知害死他們的是何人，十餘年裡，我甚至不知自己是何人。大師，我這樣的人難道還不是狐獨之人嗎？”
沈彤額頭上也有一層薄薄的細汗，她道：“你在南邊才過了幾年？或許也很熱呢。”
“若是有緣，總能見到。”滅燈師太微笑說道。
她從何處來，又要去往何方？
滅燈師太轉身走到一塊石頭後面，很快，她取出一隻匣子。
青石山陡峭難行，易守難攻，無論進來還是出去都不容易，何況徐世基在山中佈下無數陷阱和暗哨，想要攔截那個女子易如反掌。
而她在這女子臉上，卻沒有看到這些，這女子雖然不是福厚之人，可是卻不應該連兒女也沒有。
小的那個出現時，他從明到暗；現在，大的那個出現了，是否便到了從暗到明的時候呢？
洞中有暗河，河中有小筏，徐世基躍到筏上，竹筏緩緩向洞外駛去。
芳菲想了想，小姐說的也對啊，她離開南邊時只有八、九歲，說真的，該忘的不該忘的，她全都忘得差不多了，至今爲止，記得最清楚的，也就是遇到小姐以後的那些事了。
子女亡故，這是孤苦之命。
多年前，那個小女娃的出現改變了他將死的命運；多年之後，一個女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女子說要去綁了皇帝，結果便真的綁走了皇帝，大齊朝堂迎來新主，這改天換地的大事，便是在他的這座山洞裡開始的。
一個來去如風的尼姑，一個同樣來去如風的女人。
滅燈師太猶還記得，女子剛剛恢復神志時，曾經讓自己給她的孩子唸經超度。
對他而言，那是一段慘痛的經歷，只是他沒有想到，那段經歷的轉折點卻是在一個小女娃身上。
徐世基微微眯起雙眼，輕聲說道：“我們或許到了該走出去的時候了。”
滅燈師太緩緩睜開雙眼，那女子卻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那個孩子應該長大了吧。
滅燈師太不知道啞娘子去了何方，正如她不知道啞娘子是從哪裡來。
“這裡是各種藥，有治傷的還有補氣的，你帶上吧。”滅燈師太說道。
這一次她回來，除了給徐世基一個交待，還有就是向滅燈師太告別。
徐世基仰頭，有一絲亮光從洞頂透進來，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滅燈師太端詳着她，忽然說道：“你不應是孤獨之人。”
徐世基心中如萬馬奔騰，他擡步向外走去。
清晨，巡山兵士前來稟告，那個女子正在出山。
“小姐，怎麼越往東走天越熱啊，這說不過去啊，北方比南方還要熱。”芳菲手裡的小手絹已經被汗浸溼了，原本灑在上面的茉莉花香早就沒有了，只留下濃濃的汗味兒。
啞娘子鄭重謝過，滅燈師太盤膝而坐，她也坐到滅燈師太身邊，就這樣，兩個人一言不發坐到了天亮。
啞娘子點點頭：“明天我就走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大師了。”
徐世基眉頭微動，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那抹紅衣倩影，那女子竟連一日也不肯多留，在山外，有什麼樣的人或事令她如此牽掛？
徐世基笑着搖搖頭，在山裡多年，他一定是老了，否則怎會忽然想起那個小女娃了呢？
徐世基在山間漫步，他走着想着，他沒有停留，從朝霞滿天走到日暮西山，他不知不覺走到了滅燈師太住的山洞。
“那我們一定還能見到，大師與我本就是有緣人。”啞娘子說道。
洞外是山林，洞外有奇石，洞外有廣袤藍天，洞外有無垠大地，洞外有他的五千兄弟，洞外有他們的未知人生．
“小姐，早知道我就找藍師傅要個能不出汗的方子了。”芳菲已經跟着藍師傅學了很多東西了，她早就是百卉堂的二師傅了。
“放她去吧。”徐世基揮揮手，淡淡地說道。
冥冥中似有天意，一小一大兩個女子，改變着他的命運軌跡。
“將軍，您怎麼了？”親信問道。
“不出汗的方子？”沈彤好奇，還能讓人不出汗？
“就是抹到臉上，要麼不出汗，要麼出的汗也是香的。”芳菲一臉嚮往。
沈彤哼了一聲，原來是這丫頭自己想向出來的。
正在這時，韓無忌催馬上來，道：“沈姑娘，我剛剛打聽過了，前面五里有客棧，如果不在那裡投宿，就要再走四十多裡纔有下一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