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人悽悽惶惶逃出南京城,一路爲性命擔憂,於此同時,況且在蘇州卻過着風花雪月的生活。
每日裡他還是按時來到陳慕沙的府邸,跟老師說說閒話,討論一些理學或者中醫方面的問題,其餘時間用來陪伴石榴。
陳慕沙對況且的舉動很滿意,他也擔心石榴的狀況,只要況且在她身邊自然是一切都好。況且懂得一些心理學,當年趕時髦,弗洛伊德、榮格的著作也讀過不少,後來社會上焦慮症、抑鬱症成爲流行病,他感覺不解,於是讀了一些有關心理疾病方面的書籍。
作爲理學大師,陳慕沙對人的精神狀況尤爲關注,他也算得上是一位中醫學專家了,可是對心理病症還是處於探索中,理學在這方面的成就有限,沒有成果可以繼承,只好自己在實踐中去領悟。
理學跟佛學有些相近,可以用自己的成就讓自己少生、不生心理上的毛病,卻無法拿出來醫治別的病人。
這些日子況且一直琢磨怎樣用中醫來根除心理上的疾病,可惜進展緩慢,再者說他也不想在石榴身上亂施銀針。
石榴在心理上的確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每天夜裡都做噩夢,後來不得不服用他研製的安神寧魄丸才能入睡。
安神寧魄丸能助她入睡,卻無法抑制她腦部的活動,噩夢還是經常襲來。只有況且在身邊時,她才能感到安全、安逸,如同嬰兒在母親的懷抱中一般。
況且對此也瞭解,所以每天都來陪着她說話,逗她笑,陪她一起讀書,閒談一些詩文史話,來疏解她精神上的緊張和壓力。
家人看到兩人天天粘在一起,小姐情緒穩定多了,也不亂髮脾氣了,私下都跟陳慕沙說還是讓兩人儘早成親爲好。
陳慕沙也跟況且提過兩次,況且認爲還是等石榴徹底康復再辦婚禮。
況且意思是,石榴在陳府畢竟是大小姐,萬事不用操心,若是成了親,就成了家庭主婦,要面對許多家庭瑣事,還要管一大幫子家人,這對她的康復不利。
“我看這幾天恢復得還行,應該不要緊吧?”陳慕沙憂慮道。
“不要緊,這種病症發現的越早越好,就怕忽略了,慢慢堆積下來,就很難治癒了。”況且解釋道。
陳慕沙不知道心理疾病這回事,在他認爲,人只要不學理學,心裡都有毛病,只有通過學理學,才能自己一點點矯正過來,所以況且給他講種種心理疾病,倒是讓他大開眼界,對他在理學上的深入研究大有裨益。
“幸虧有你在,不然恐怕真的會出大事。”陳慕沙心有餘悸道。
他明白一個人心理上得了重症的後果,人爲什麼會發瘋?就是因爲心理紊亂造成了,只是他並不知道焦慮症、抑鬱症、恐懼症一般而言不會發展成瘋子,但病症卻不比瘋子強多少,太多的這類病人每天都在跟抑鬱、跟恐懼、跟死亡做鬥爭,一旦失去了鬥志,往往都是以自殺了結。瘋子則不然,一旦發病就失去了控制,只要用藥物強行控制住他的行爲,慢慢就會平靜來,當然,過一段時間,一旦受到某種刺激,還會復發。
況且深知這種病症的可怕後患,所以十分注意石榴的情緒變化,對她極盡小心,因爲這種病無藥可醫,只能在精神上、心理上調理來慢慢消除其影響。
“還多虧有你在,不然我真的沒辦法。”陳慕沙看着況且,很是慶幸。
“這種病人其實很多,治療起來也很麻煩,很難徹底根除,最後還是要靠病人自己的努力才行。”況且對一般病症都能下手根除,對這種心理病症卻感到無從着手。
兩人又談了些心理病症方面的問題,還引申到理學、心學上來做了分析。陳慕沙示意況且去跟石榴見面,注意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況且這才起身去了石榴那裡。
“最近你怎麼了?是改性了還是在外面做了虧心事?”石榴感覺到了況且的變化,待她如同哄小孩子一般,特別溫柔,謹慎小心,好像她是精美的瓷器,怕磕着碰着似的。
“沒什麼,經過這件事,我只是覺得我們更應該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時光。”況且笑道。
“真是,當時我以爲這輩子跟你無緣了。”石榴嘆息道。
況且並不忌諱談論婚變的事,反而經常涉及這個話題,只要掌握好時機,把握好尺度,一定能夠讓石榴徹底看透這件事,放下心理包袱,一旦心理上過關了,睡夢中也就不會再驚醒。
“好事多磨,也許我們的結合太完美了,老天爺都嫉妒,所以纔給我們設了些絆子。”況且笑道。
“臭美吧。”石榴嬌笑着,卻又靠向況且的肩膀。
“最近見到左羚小姐了嗎?”石榴笑嘻嘻問道。
“見到過一次,怎麼了?”況且心裡有些發虛。
上次從左羚家負氣出來後,他再沒去過,左羚也沒來,蕭妮兒也生左羚的氣了,不再去她那裡,所以他也不知道左羚的近況。
“沒什麼,我原來還以爲你會跟她有緣,還把你囑託給她了呢。”石榴笑道。
“你們上次都談了些什麼啊?”況且突然想到,左羚的突然變化會不會跟她們見面交談有關。
“我們小女子間的私房話,當然不能對你們男人說。”石榴輕鬆調皮地迴避掉了。
有一天,石榴又從噩夢中驚醒,還是哭喊着醒來的,她夢到鄭家人拿着婚約硬逼着她上了花轎,況且和老夫子還都在一旁冷笑。
“我是不是病了?”
她醒過來後,看到自己還睡在自己的房中,周圍都是伺候她的丫環,這才慢慢定下心來。
她看到況且後,馬上把丫環全都趕了出去,然後怪異地盯着對方。
“這不算是病,只是受了點傷,這個,你得知道,人的肉體會受傷,比如摔着、被刀子割傷等等,人的心也會受傷,你就是這樣子。”況且盡其所能委婉的解釋着。
“可是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再重的傷也會好了,傷筋斷骨也不過一百天。”石榴有些絕望地垂淚道。
“你別急啊,心理上受的傷就是這樣,好的比較慢,主要是沒有找到太好的治療方法。”況且有點傷感,別人的傷病他總是能夠及時治療,親人的病他反而束手無策了。
“那我這傷就治不好了?難道說我跟你真的無緣?”
石榴這些日子也一直掙扎着,甚至收起了自己的小脾氣,每天都力求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況且,她現在也是格外珍惜跟況且在一起的每一分鐘。
“不會,怎麼會呢?這不是有我嘛,我可是神醫,據說還是藥王成了精,實在不行,你吃我一塊肉吧。”況且壓住自己的無奈,打趣道。
“吃你的大頭鬼。”石榴撲哧笑了,狠狠擰他胳膊一把,真像要擰下一塊肉來。
況且對待石榴的病情一直特別慎重,從未大意過,石榴的病情實則是在慢慢好轉,比先前已經好了很多,可是越是這樣,越是不能放鬆。
他有時覺得許多病似乎是有機體,還有些病甚至是某種生命,就像病毒、細菌一樣,有自己的生命意識,心理上的疾病可能比這還要麻煩,所以給人治病,就跟打仗一樣,藥品及醫療手段不過是士兵和軍火、給養,更重要的還是要知己知彼。
古中醫不承認細菌、病毒這些,可是不代表他們不知道、不會治療,他們是從人身整體來看待病人,看待病人的病情,治療方法也是整體治療法,而不是西醫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種治療方法固然是最好的也是最高端的,卻對醫師的要求極高,所以最好的國醫聖手,跟一般的庸醫比,一個是活人救命,一個是殺人如麻。西醫相對而言則要平均些,只要藉助種種檢測器械,一般的病症都能查出來,也都有對應的治療方法,好的西醫不過是臨牀經驗豐富,給病人做手術的技術嫺熟而已。
況且現在對各種病症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即便是傷寒、瘟疫這些也不至於束手無策,可是對心理疾病還是一片盲區。
不僅他如此,後世各類心理醫生遍地都是,真正能治好心理病的可謂是鳳毛麟角,遠遠達不到治療身體疾病這樣藥到病除的水平。心理醫生能夠做到的不過是循循善誘,讓病人把壓在心裡的話都傾吐出來,然後再根據情況加以開導,效果如何,連心理醫生也無法保證。
況且現在也坐在這個尷尬的位置上,只能慢慢引導石榴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希望能慢慢解開她心中的死結,假如真有這種結的話。
“我想出去走走,只是跟你。”石榴看着外面的天空說道。
“好啊,可惜今天沒下雨,不然咱們又可以雨中漫遊了。”況且笑道。
“誰說沒雨就不能出去的,你去年跟妮兒不是每天傍晚都出去溜達嗎?”石榴嬌嗔道。
“她是她,你是你啊,你可是出了名的臉皮薄,好意思讓大家看到跟我一起逛街?”況且道。
“那有什麼,我現在臉皮也厚了,再說你是我的夫君,有什麼怕的。”
兩人說走就走,一個丫環也不帶,外面的管家家人更是不帶,管家不敢大意,去請示了陳慕沙,陳慕沙卻是心中一喜,石榴想出去轉轉,明顯是病情好多了,他告訴管家不用多想什麼,有況且陪着,不用擔心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