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看了看兒子，每次做錯事了，兒子都是這副德行，低着頭搓着衣服。
呂氏轉頭吩咐鄭嬤嬤道：
“本宮和炆兒說幾句話。”
鄭嬤嬤心領神會，趕走了其他宮人，自己坐在宮門口守着。
朱允炆有些緊張，
每到這種情況，母親要麼有重要的事要說，要麼是訓斥他，甚至是打他。
今天的情況，應該是後者了。
手都傷了，不會再捱揍吧？
呂氏招呼他坐下。
朱允炆剛坐下，就急忙道：
“母親，是我考慮不周，我不該在學堂叫‘朱三傻’的，我……”
呂氏擺擺手，
“我不是要和你說這個。不過，你是該管管自己的嘴了。”
朱允炆：
“……”
着急了！
早知道就不檢討了。
呂氏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說道：
“你說說，爲什麼要打死四德子。”
“哦，對了，小汪子和他一起被打死的。”
朱允炆嚇得一哆嗦，
“小……小汪子也……”
呂氏點點頭。
朱允炆低下頭，左手似乎更疼了，右手用力搓着袖口。
“別搓了！”呂氏低聲喝道。
沒穿幾天的新衣服，袖口卻已經被搓的沒有顏色了。
朱允炆急忙停手。
~
書房很安靜，似乎能聽到呼吸聲。
呂氏捧着茶杯，靜靜地看着兒子，一句話也不說。
朱允炆的額頭出了一層細汗，
終於，他開口道：
“昨晚，我，我讓小德子去給小汪子銀子，今天早晨給繞路。”
“給了多少？”
“五兩。”
“知道小汪子拿了多少嗎？”
“不知道。”
“一兩！”
“這……這個賤奴！”朱允炆有些怒了。
四德子表現那麼恭順，背後竟然這麼貪婪。
朱允炆突然覺得，四德子死有餘辜，小汪子貪財背主，也該死。
呂氏放下茶杯，訓斥道：
“上次你打朱允熥，人沒打着，結果卻鬧那麼大，你怎麼不長記性呢？”
呂氏點着他的額頭，有點恨鐵不成鋼，
“要不是早晨錢嬤嬤來報，小汪子被踹進了湖裡，全身都是泥巴，我都不知道，你還揹着我做出這等事來。”
朱允炆眼圈紅了，低着頭挨訓。
“你長本事了啊？做事開始瞞着我了！”
“我有沒有告訴你，最近不許亂來？”
“上次人沒打着，結果呢，麻煩多大你忘了？”
“這種小小打小鬧，不能傷害他一根汗毛。”
“這種事很容易查到你頭上，到時候你會同學笑死！”
“你給本宮記住了，要做就手腳乾淨點！還有，必須一下打痛了他，甚至一下打死！”
“記住了沒有？”
朱允炆低頭道：
“孩兒記住了！”
呂氏說了一堆，有點微微喘息，
“去收拾一下，該睡覺了。”
朱允炆如夢大赦，急忙起身告退。
呂氏在他身後厲聲道，
“下次再有隱瞞，一定打你！”
朱允炆身子哆嗦了一下，嗡聲道，“孩兒記住了。”
~
夜色迷濛。
朱允熥還在書房秉燭夜讀。
他已經規劃了學習的順序，先練習了半個時辰的書法，之後是溫習功課，最後是追趕落下的課程。
四書五經都是空白，需要追趕的太多了。
幸好有過目不忘的大殺器。
白天懲罰的《禮記》前八篇，他已經背誦了下來
今晚主要攻讀《論語》。
翻開第一頁，竟然有不少熟悉的內容，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文章都標有句讀，閱讀完全沒有問題。
看着書房的燭光，還有隱約傳出來的讀書聲，小院子的宮人都有些驚訝，
殿下這兩天太反常了，連續兩個晚上在書房學習。
往常都是猴子一般，折騰到很晚，一刻不得安寧。
“殿下開始用功了。”
“也就是這幾天的新鮮勁兒。”
“萬一堅持下去呢？”
“別做夢了，之前也堅持過，堅持了一天多。”
“摔的開竅了？”
“……”
宮人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錢嬤嬤眉頭皺了起來，廢物朱允熥纔是太子妃想要的。
這麼用功上進可不行。
“你們別再這閒話了，看看還有什麼活要做的，都去吧。”
錢嬤嬤驅散了八卦的宮人，
“秋桃，你留下。”
秋桃站住了。
錢嬤嬤上下打量她，面容清秀，眼睛靈動，身子也長開了。
“今晚，你伺候殿下。”
“是！”秋桃輕聲應道。
錢嬤嬤面帶微笑，問道：
“我記得，殿下受傷之前，最喜歡逗你，是不是呀？”
秋桃的臉紅了，搓着手帕，
“這，這，奴婢沒注意呢。”
朱允熥受傷前，是挺喜歡對她動手動腳的，有些不正經。
可是自打受傷後，突然正經了，對她說話客氣了。
這讓她有些失落。
殿下不喜歡自己了？
還是……摔壞了？
錢嬤嬤摟着她的肩膀，笑道：
“這個院子的宮女，他最喜歡你了。”
“嬤嬤，不是吧，他對所有人都一樣吧。”秋桃矢口否認，心裡隱隱有些得意。
錢嬤嬤笑着點着她的鼻尖，“你呀！”
“嬤嬤！”秋桃撒嬌地扭扭腰。
外面來了個宮女，衝錢嬤嬤招招手，是太子妃身邊的。
錢嬤嬤不再繞彎子了，拍拍秋桃的肩膀，
“行了，別裝了！端一碗熱奶進去，把你的狐媚子功夫都拿出來。”
~
朱允熥讀的口乾，放下書，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無意中看到，一旁的小宮女在偷偷抹眼淚。
“杏花，遇到事了？”
杏花嚇了一跳，急忙道：
“殿下，奴婢沒，沒有事！”
朱允熥放下杯子，溫和地說道，
“說吧，也許我能幫你。”
在這個小院子，他孤立無援，就想暗中拉攏一兩個宮人。
也許關鍵時刻能用上。
杏花低着頭站着，沉默不語。
朱允熥也不強迫，
“要是不便說，就算了。”
杏花猶豫了一下，擡起頭說道：
“奴婢家裡來信，說一塊上田被人佔了，爹孃還被人打傷了。”
說着話，她的眼圈又紅了。
“你家多少地？”
“奴婢家就那一塊地。”
“佔地是什麼人？”
“村裡的惡霸，他有個叔叔在縣衙當書吏。”
朱允熥沉吟了一下，從一個抽屜拿出自己的名帖，
“將本王的名帖給你的父親，讓他去縣衙投遞，問題應該能解決的。”
杏花有些心動，
可是她又害怕被太子妃知道，如果泄露了，她就死定了。
朱允熥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
“放心拿去，本王不說，你和你爹也都管住嘴。”
杏花依然舉棋不定。
緩緩伸出小手，剛摸着名帖又立刻縮了回去，像是被燙了一般。
一邊是家裡的生計，一邊是自己的性命。
她的心裡在天神交戰。
朱允熥也不強迫，拿起書繼續讀起來。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
有人敲了幾下門，然後推開門進來了。
朱允熥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
是宮女秋桃。
他沒有理會，繼續背誦。
“杏花，你去吧。”
秋桃輕聲說道。
杏花慌忙應了一聲，告退了。
秋桃瞥了她一眼，笑道：
“這個小蹄子，總是風風火火的。”
她將一碗羊奶放在桌上，甜甜地問道：
“殿下，先趁熱把奶喝了吧？”
朱允熥看了一眼桌子，名帖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