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叫聲，將衆人都嚇了一跳。
司業蔣慶七十歲了，正在申請致仕呢，朱允炆的這一嗓子，差點直接將他送走。
衆人目瞪口呆，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要兄弟鬩牆了？
鄭嬤嬤也吃了一驚。
怎麼和朱允熥有關？
兩人是兄弟，同屬東宮，鬧出去，並一定是好事。
她小聲問道：
“殿下……”
話剛出口，就被黃子澄打斷了。
黃子澄急忙問道：
“殿下，何出此言？”
黃子澄也有些懵，太子的一個兒子指控另一個兒子，無論如何都會影響東宮的聲譽。
朱允炆憤怒地說道：
“我就是吃了他的一塊蜂蜜糕，才肚子疼的。”
鄭嬤嬤暗暗叫苦，
小祖宗！
你吃別人的東西幹什麼！
你要去面聖的啊！
這個屋子裡，她最清楚，蜂蜜糕是有問題的。
殿下就是吃蜂蜜糕，吃壞的肚子。
“朱允熥殿下？他沒事啊！”黃子澄疑惑道。
朱允炆大聲道：
“他沒吃！我看見他收起來了！”
屋內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至少，朱允熥有了嫌疑。
鄭嬤嬤低着頭，
如果執意要查，會不會連累了娘娘？
可是她想到前天挨的打，老臉還紫着呢，
如果將調查控制在大本堂，自己就能借機出一口惡氣。
但是這樣做，十分兇險。
一個不小心，事情就鬧大了，
鬧大了對娘娘不利啊。
她的心中在天人交戰。
蔣慶咳嗽一聲，說道：
“貴人吃剩的糕點，一般都賞賜給了太監。只要去問問，有沒有太監吃蜂蜜糕生病的，就知道了。”
他以爲，貴人的吃食都很小心的。
只要證明蜂蜜糕沒問題，朱允炆就沒法繼續鬧了。
“本官親自去問。”黃子澄大步出去了。
黃子澄心中疑雲叢生。
他知道兩兄弟最近關係一般，但是現在下毒，就不怕陛下震怒嗎？
~
李院判正在施針，
黃子澄回來了，臉色鐵青，
“有一個太監生病了，症狀和炆殿下相同。”
“並且，他也吃了一塊桂花蜂蜜糕。”
他的話猶如一聲驚雷，大本堂的官員都低下頭，事情太駭人了。
朱允炆憤怒地尖叫：
“是朱允熥！就是他下的毒！他要毒死本王！”
李院判制止了他，
“殿下，不能大喊大叫！不能大口喘息！”
蔣慶急忙命令下屬，
“快去問問，還有其他貴人誤吃這糕點嗎？”
朱允炆冷笑道：
“他就帶了兩塊！”
蔣慶眼前發黑，問題更嚴重了！
如果多，還能朝誤吃上扯。
現在只有兩塊，似乎目的很明顯。
黃子澄冷哼一聲，
“下官建議，請朱允熥殿下來！”
他是太子的伴讀，
朱允炆是太子的嫡長子，還跟着他學《資治通鑑》，算是他的學生。
如果確定朱允熥有嫌疑，即便他也是太子的兒子，他也要嚴懲。
他要護衛未來的儲君！
他要護衛名教，“兄友弟恭”的人倫不能被冒犯！
鄭嬤嬤心裡慌亂的很，
既渴望朱允熥倒黴，又擔心事情鬧的不可收拾。
衆人看向了司業蔣慶。
祭酒職位空缺，現在他的官最大。
蔣慶只好吩咐手下：
“請朱允熥殿下。”
~
景陽宮。
呂氏派出去大量的人手，去大本堂打探消息。
宮人們不斷穿梭於景陽宮、大本堂，傳遞最新消息。
宮內人少了很多，顯得冷冷清清的。
呂氏的神經緊繃，捧着手爐，心神不寧，在大殿內走來走去。
一個宮女跪在她腳前，正稟報進展：
“稟娘娘，殿下指認，是三殿下在桂花蜂蜜糕裡下毒，致使他生病的。”
呂氏打了個寒顫，
炆兒吃了桂花蜂蜜糕？
呂氏雙手開始哆嗦，
早晨給他帶了那麼多的點心！
他不是素來不亂吃東西的嗎？
今天是怎麼了？
“你可聽仔細了？”
“回稟娘娘，奴婢就在淨室的門外，聽的很清楚，炆殿下很生氣。”
“本宮的意思，你聽到，炆兒吃了朱允熥的點心？”
“娘娘，殿下是這麼說的。”
“那，後來呢？”
“奴婢走的時候，李院判在給殿下扎針，有人去請三殿下對質了。”
呂氏摩挲着手爐，
心中卻有一個不解的問題，炆兒明明看不起那個孽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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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去吃他的東西？
中間發生了什麼？
“鄭嬤嬤如何說？”
“回稟娘娘，鄭嬤嬤既希望藉此教訓三殿下，又擔心鬧的太大，不可收拾。”
呂氏心思電轉。
她也猶豫了。
這次有黃子澄助力，也許是個徹底按住孽種的機會。
他最近太秀了。
不好好當個紈絝皇子，竟然要學習，要習武，
隱隱開始威脅炆兒了。
但是，
她也在猶豫。
陛下頒發了《祖訓錄》，明確規定皇親國戚犯事了，只能皇帝、太子才能懲罰。
鬧大了，就是陛下聖裁。
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
東宮可能被整肅。
呂氏用力揉搓着手爐，猶豫再三，才緩緩說道：
“你回去，首先要打聽，炆兒爲何吃了那糕？”
“還有，告訴鄭嬤嬤，安撫炆兒的情緒，這件事要適可而止！”
“將黃大人的態度、做法，及時告訴本宮。”
宮女告退了。
呂氏來回踱步，
糕畢竟不是朱允熥做的，
指認他下毒，那毒從哪裡來？
事情也瞞不過陛下，過分了陛下就該出手了。
呂氏最後想明白了，
今天就借黃子澄的手，給他潑一點髒水。
僅此而已。
太多就不可能了。
那個做糕點的廚子留不得了！
錢嬤嬤快來了吧？
~
大本堂。
朱允熥走進淨室。
一身簇新的常服，十分精神。
自從他受傷，鄭嬤嬤還是第一次正視他，心裡不由地咯噔一下。
朱允熥變了！
過去見了生人，都縮頭縮腦的，目光遊移，十分緊張。
現在卻身材挺直，面色平靜，目光有神。
沒摔死，竟然因禍得福了？
鄭嬤嬤心裡很不舒坦。
不少同學跟着來了，簇擁在門外，當起了吃瓜羣衆。
都是皇子皇孫，淨室內的官員都裝作沒看見，隨他們去了。
學官們紛紛起身見禮，朱允熥拱手還禮。
他的手還沒放下，黃子澄就跳了出來，
“朱允熥殿下，你爲何用有毒的蜂蜜糕害炆殿下？”
門外的同學都大吃一驚。
蜂蜜糕有毒？
他們看看朱植，
“你的炆侄兒替你擋了災。”
朱植一陣後怕，鬧肚子差點是自己。
他感激地衝朱權拱了拱手，小聲道：
“小權子，哥謝謝！”
朱權揹着手，感嘆道：
“大胃王，都是爲你好啊！”
“知道了，小權子！”朱植低頭回道。
兩人戲精上身，引起同學一陣輕笑。
~
室內，朱允熥看着黃子澄，淡然道：
“黃編撰，蜂蜜糕可是你給本王的。你就別裝了！”
室外的笑聲戛然而止。
像被掐住了脖子。
朱允熥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多同學都有點信了，
衆人驚訝地看着黃子澄，
黃賊！
你藏的好深！
朱允炆更是驚恐地叫起來：“黃先生？！”
李院判又是一陣安撫。
黃子澄急忙擺手道：
“炆殿下，千萬不要聽他胡說。”
又轉頭怒斥朱允熥：
“殿下，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朱允熥冷笑道：
“你不正在噴本王嗎！”
黃子澄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們已經知道了，炆殿下就是吃了你的蜂蜜糕才發病的。”
朱允熥挑挑眉毛，
“他一桌子吃食，你卻一口咬定是蜂蜜糕的問題。”
“如果你不是同黨，如何這麼肯定。”
黃子澄一時語塞。
朱允炆反駁道：
“我帶的食物都有太監試吃過，肯定沒有問題的。”
朱允熥一攤手，
“我的食物何嘗不是！”
朱允炆一撇嘴，鄙夷道：
“你？還試吃？別朝自己臉上貼金了！”
鄭嬤嬤急忙扯他的衣袖，想制止他說下去，可是已經晚了。
朱允熥靜靜地看着他，不說話。
外面的同學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宮中傳聞，朱允熥在東宮沒什麼地位，
現在實錘了。
朱允炆意識到說錯了話，立刻撒潑耍賴，
“就是你！是你下的毒！”
鄭嬤嬤勸了幾句，又小聲問道：
“殿下，您怎麼吃了他的東西？”
朱允炆心裡發虛，橫了她一眼，
“你管的着嗎？”
面對叛逆的少年，鄭嬤嬤又心焦，又無奈。
殿下平時很機靈的，今天怎麼犯了糊塗？
黃子澄冷笑道：
“既然熥殿下的糕點這麼安全，爲何炆殿下生病了？”
這是他追究的一個根由，
宮裡做吃食都很小心，可是偏偏今天糕出了問題。
他懷疑是朱允熥做了手腳，
這孩子之前就對宮人很暴虐，曾經打殘過幾個宮人，
加上少年心性，以爲一點瀉藥而已，被抓了也不算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