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砸開膏丸,總算找到了潛藏在裡面的紙條,上頭是八個字,“挑撥離間,裡應外合。”
魯直臉上很不好看,我捧着肚子跺腳大笑,顏一飛這廝還真是消息靈通,三姑娘夜探香閨的秘聞居然這麼快就被他知曉,還指使魯直挑撥煽動。“果然是生得好皮囊,魯直啊,爲了我們北朝的將來,你就犧牲一下美色吧。”
魯直不說話,面色陰沉。也是,他堂堂七尺好男兒,理應徵戰沙場,馬革裹屍,方能彰顯他魯家世代精忠報國的高貴品質。而如今,竟然淪落到靠出賣美色挑撥離間的地步,難怪他會如此黯然神傷,萎靡不振了。
我們倆畢竟是好兄弟,他心情不好,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於是,我坐到他身側,拍拍他的肩膀,很認真地安慰道:“你放心,咱們倆一世人,兩兄弟,我絕對不會出賣你。你就放心地去勾引三姑娘,我發誓以後不會偷偷嘲笑你,也不會去向別人告密。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事情一完咱們再把顏一飛滅口,絕對不會流傳出去。”
魯直扭過頭看着我,一雙漆黑的眸子幽深幽深,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你看起來還很高興?”他問道,語氣很平淡,沒有任何波動,很不像平時的他。
“怎麼會?”我大聲反駁道,然後忍不住笑,笑得口齒不清,笑得捶胸頓足,“我不是高興,我是幸災樂禍,哈哈!”好不容易看到高貴有格調的魯直公子吃癟,這樣的機會是多麼的難得,我要是裝模作樣地擺出痛心疾首的樣子,肯定會憋出內傷來。
魯直沉默地看着我,良久,起身離開。我不解,這個傢伙最近總是奇奇怪怪,高興和沮喪總是說來就來,讓我有種看不清楚的模糊感。
魯直又不理我了,所以我只得一個人在山寨裡亂轉。那山寨看似簡單,其實暗藏玄機。每當我走到某些幽深偏僻處,就會從不知哪個角落跳出個僕婦恭恭敬敬地請我離開。我左右勘測了一番,無甚收穫,心中正覺沮喪,腦中忽有靈光一閃,暗笑一聲,朝廚房方向折去。
已過了用餐時分,廚房裡非常安靜,一路下來只瞅見一兩個手腳粗大的僕婦,面目庸俗,表情木然。我跌跌撞撞地摸進廚房後院,也是寧靜異樣,諾大的雜院,只有一個女子把着斧頭狠狠地劈柴。
牛高馬大的身板兒,粗大的手腳,麻衣粗服,可不正是早上給我糕點的好心姐姐。我蹲在一旁認真地看,一會兒累了又站起身,然後又坐上,變換了無數個姿勢,好心姐姐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小公子,劈柴有這麼好看嗎?”
我認真地點頭,隨手拿起散開的柴火,仔細分析道:“劈柴也是門大學問,你看,每一斧子都要順着它們的紋理下去,方能不損其本質,燒出來的火才能旺盛而無雜質。我看中原武林衆多武功中,唯有少林寺的洗髓經爲最佳。姐姐認爲如何?”
好心姐姐嘆了口氣,把斧子扔到一邊,懶洋洋地一屁股在我身邊坐下,道:“太聰明的人總是活不長久,這點道理都不懂,怎麼來行走江湖。”
我大笑,“你也不能怪我,誰讓你扮得這麼有創意,我實在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想看看風流倜儻的顏公子扮成女兒家到底是副怎樣的俏模樣。唉,其實魯直應該過來看看,這樣的話,他心裡估計會好受些。”
顏一飛抹一把臉,撇了撇嘴,很不以爲然的表情。
我這個人最是記仇,一旦確定了他的身份,馬上就想起他早上害我的事實。心中惡念一起,忍不住一記黑虎掏心,猝然朝他襲去。只可惜——顏一飛不是魯直,這傢伙的反應太快,眼看着拳頭已經碰上了他胸前的麻衣,卻被他輕輕躲過。
“我的秦小爺啊,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要這麼暗算我。”顏一飛嬉皮笑臉地跳起身,雙臂抱胸而笑。
我冷哼,“不要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辜表情,我且不說今兒早上的磕掉牙齒的鐵丸子,你明明知道謝娘子對魯直意圖不軌,卻故意袖手旁觀,目的就是引謝娘子抓魯直入山寨,不僅可挑撥謝娘子與三姑娘的關係,還讓我們替你做內應。顏一飛啊顏一飛,你真是狡猾,搞不好,連我們的行蹤也是你故意透露給謝娘子的。”
顏一飛嘻嘻一笑,並不否認,攤手道:“你也不能怪我,誰讓三公子給我這麼多任務。我分身乏術,只能委屈你們跟我一起了。你放心,謝娘子那妞腦袋裡有幾根筋我早就摸透了,她就喜歡魯直那樣溫吞的悶男人,不會傷了他。至於你嘛——”那廝的眼珠子對着我的身板相貌滴溜溜地打了幾個轉,“唉,還真是不好說。我說你在船上好好的,誰讓你跟上來的呢?”
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可惡更無恥的男人麼?若不是看在小三子的面子上我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這廝開始裝得多麼清純多麼瀟灑多麼風度翩翩,害得我一顆玲瓏心兒還曾經爲他上下碰撞過幾回。如今想來,我當時真是太單純。
“唉,男人太優秀就是惹人嫉妒啊。”顏一飛擡着他易容後嚇死人的肉餅大臉,做出陶醉的神情。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廝原來這麼臭美這麼皮厚呢?相比起來,魯直那偶爾在我面前的裝模作樣只能算是未開化的低齡孩童。
“我說——”我看着院門口越來越近的人影,提高嗓門大聲說道:“看你劈得什麼柴,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這樣粗俗的柴火怎麼配得上本少爺的才情,全拖回去重劈。給我記住了,全部都要五寸長,兩寸寬,三存厚,劈不完今兒不準睡覺。”我歪着嘴看了眼剛進院門目瞪口呆的兩個上等丫頭,朝苦瓜臉的顏一飛一甩袖子,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小樣兒,不信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