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先住下,劈柴的事兒就算了,等明兒我想到什麼事兒再差你去做,這手哦——”小賊抓起我的右手,眯起眼睛色眯眯地看了看,賊笑道:“的確蠻金貴的。”
我不迭地甩開他的手,捂着屁股跳得離他遠了些,大罵道:“你孃的臭淫賊,姑奶奶的手也是你隨便能摸的。以爲自己就幾分姿色就大小通吃老少皆宜啊。我告訴你,姑奶奶我對你這種娘娘腔不感興趣。你少噁心我!”
小賊眉心一皺,目中陰鬱之色一閃而過,“那你對誰有興趣?魯直?”
“關你屁事!”
他冷笑幾聲,“自然是與我有關,我——”
我驚叫着打斷他的話,“我說這屋裡怎麼味頭不對呢,原來是關大爺您的‘屁事’啊,真是臭不可聞,臭不可聞。”
那小子已經被我氣得臉色發青,氣呼呼地一跺腳,衝出門。末了又後退幾步,折回頭,惡狠狠地瞪着我說道:“我叫宗邑,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在哪裡見過我!”袖子一甩,呼呼地衝出院子。
我發愣,宗邑?這名兒聽起來怎麼這麼熟呢?
雖說是軟禁,但宗邑那小子做得還不算絕,每日細米精糧地養着,倒比我尋常還吃得好。只是一旦我走到房門口,就不知從哪裡飛出兩個黑麪神,像鎮妖鐵塔一般矗立在我面前,饒是我軟硬兼施,統統無效。
開不了房門,只得開窗。透過冰凌紋的隔扇窗,可見屋外樹高枝繁,芳草碧翠,花開鬥豔,幽靜雅緻,端地景緻無雙。近處幾樹芙蓉,紅白相間,豔豔如美人玉顏;遠處飛檐翹角,紅牆黃瓦,華貴富麗。這是個什麼地兒?
我腦中靈光一閃,頓時從牀上翻得掉下來。唉喲我的娘,若非皇宮內廷,哪個不要命的膽敢用紅牆黃瓦?想不到我秦漓絞盡腦汁,使盡手段,最後還是回到原點。又仔細想想,小皇帝沒有兄弟,除他本人之外,還有誰敢在皇宮中自由出入,如此看來,宗邑那小子竟然是我一直想見而未見的小皇帝?
再想起他古古怪怪的神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什麼認識不認識的鬼話,難道說——那小子早已看出我就是他那假扮的皇后?想破了頭也猜不出小皇帝到底在什麼時候見過我。唉,怪只怪自己見識短淺鼠目寸光,連今上名諱都一無所知,方導致觸怒龍顏,惹禍上身。
若是昨兒他一開口說出自己名字時我就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虛心改正,說不定他已經原諒我了。
雖說這兩天我言語中對小皇帝並無逆反之意,但人家畢竟是皇帝,一句話可定千萬人生死,我這小命在他眼裡自是賤如螻蟻。一念至此,更是遍體生寒,脖子上似有刀劍在側,使我不得安生。
惴惴不安地在屋裡徘徊了半日,終於等到小皇帝聖駕,這回再也不敢無禮,老老實實地跪地叩頭,絲毫不敢怠慢。老頭子說,亡羊補牢,爲時未完,我希望這句話對小皇帝也同樣有用。
擡起頭,小皇帝的腳在門口伸了一半,見我陡然跪下,頓時一彈,跳到屋外,好似我那一跪間暗藏致命陰謀詭計。待聽得我高呼三聲萬歲,他臉上頓時變得很難看。滿臉烏雲密佈地盯着我,又頗有所指地環視四周一眼,問道:“是哪個長舌男告訴你我的身份的?”
我還沒回話,屋外伺候的下人們頓時跪了一地,好像犯了天大的死罪。我就納悶,平時我在屋裡叫個什麼半天沒人應,怎麼這會兒耳朵忽然這麼尖?
笑呵呵地起身湊到小皇帝跟前拍馬屁道:“陛下您乃龍血鳳髓,器宇軒昂、貴氣天成,一見就知出身皇族。而且陛下您胸懷如海,氣度如山,想必不會責怪小女子的無心之失。”
“好一個器宇軒昂、貴氣天成,老子被你活活打了兩頓,你丫頭那時候怎麼就沒認出朕這龍血鳳髓來?”小皇帝氣呼呼地一甩蹄子,大踏步地進了門,大大咧咧地在我牀上一坐,白嫩的手指點着我的額頭嚇唬道:“別以爲你說幾句好話老子就原諒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嗎?就是凌遲處死也不夠你受的。”
我馬上撲上前,淚眼婆娑地抱住他的腿,大聲哭嚎道:“陛下呀,民女犯了死罪,本不該祈求陛下原諒。不過此事乃顧宰相一手策劃,他以我父親的性命威脅,不然,就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假扮皇后,嗚嗚——”
小皇帝的身子抖了幾下,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顫抖的手點着我額頭,“你…你…那個皇后是你假扮的?”
我的頭爲什麼會這麼痛,這麼亂,我剛纔到底幹了什麼?難道小皇帝不是認出我來了嗎?爲什麼他還會有這樣的表情,爲什麼他還會說這樣的話?天呀,你錯堪賢愚妄作天,地呀,你不分好歹何爲地!我爲什麼會這麼命苦?
小皇帝神情激動,我心驚膽顫,“陛下仁慈,民女所犯之罪,就是誅連九族也不爲過。但是民女——”
“誅連九族?”小皇帝已經回過神來,朝我狠狠一瞪眼,摸摸白嫩嫩、光溜溜的下巴,斜着眼睛朝我一歪嘴,“你倒是想得好,誅你九族豈不是連老子也一起滅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本已黯淡下去的希望之火在這句話的煽動下呼呼地燃燒了起來,小臉蛋激動得火辣辣地燙,小腦袋瓜子馬上自動發揮無邊無盡的想象力。對了,這小皇帝粗話連篇,看起來也是個沒什麼教養的,難道,莫非——
我腦中咯噔一下,這小皇帝莫不是鄉下抱來的吧。前朝不就有這樣的傳聞嘛,說是皇后娘娘沒生養,又怕沒孩子保不住皇后寶座,一尋思就從民間抱養一嬰孩兒,神不知鬼不覺。這麼一聯想,小皇帝沒準也是一樣。那雙龍碧玉匙八成就是認親的信物,要不他怎麼那麼激動?
我說這小皇帝怎麼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得親切,畢竟是血濃於水,親情的力量是多麼的偉大。正待抱住他的大腿痛哭認兄,不料卻被他賞了一個爆慄。
“你腦袋瓜子裡裝的是什麼,大糞嗎?”小皇帝氣得臉都黑了。
見過皇帝伸爪子撒蹄子跳起腳來罵人大糞麼,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了。這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禽獸指着我機靈聰慧的臉蛋罵大糞,即使他是皇帝我也饒不過。更何況,這個皇帝還很有可能是我哥!
我雙手一緊,揮拳如雨,盡數落在他的身上,肩上。打人不打臉,這是我的原則,此原則在我力所能力的情況下有效。
揍完小皇帝,我那個一神清氣爽,看着小皇帝鬱悶得發黑的臉,真真地心花怒放。根據我多次打人的經歷,我總結出獨一無二的經驗。打人,尤其是打皇帝,打一次是死罪,打兩次是死罪,打很多次還是死罪。所以,一等於許多,打一次不如打許多次來得划算。當然,如果小皇帝能顧念兄妹之情而寬容大度不予計較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你…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小皇帝臉上忽然顯出詭異的忸怩神情,原本發黑的臉奇蹟般地轉紅,淡紅、緋紅、火紅、豬肝紅……
“我是小三子啊!”他低下頭,很羞澀的樣子。
小——三——子!
我的腦子裡炸了一個晴天霹靂,眼前浮現出一個圓圓胖胖憨憨傻傻迷迷糊糊膽膽怯怯的小胖子形象。
那個每天吸着鼻涕絞着手絹一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的小三子;那個總是被人欺負被人壓榨哭起來驚天動地的小三子;那個哭着喊着長大後一定要娶我爲妻的小三子;那個沒事就被我捏得圓圓扁扁,我可愛的小師侄,居然就是我們北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