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竟然已經是深秋,張廷玉也該回來了。
可看看李衛,顧懷袖竟忽然覺得,張廷玉不回來,也好。
“進來吧。”
她終於還是笑了笑,叫李衛進來坐了。
原本桌上擺着的,乃是給沈取準備的酒席,可現在也不用了,倒是能順道請李衛來坐下。
李衛帶來的自然不是什麼好消息,可他也不想現在就說。
看方纔沈取離開時候的神情,李衛就知道顧懷袖這裡興許已經明白了,他出奇地沒有插科打諢,也沒有妙語連珠地逗顧懷袖開心,這一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不管是顧懷袖還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可李衛並不覺得心虛,他想起了之前見到的沈恙,還有方纔見到的沈取,與現在的顧懷袖。
放下象牙筷的那時候,顧懷袖着人端了茶上來,便道:“若是不忙,園子裡面坐着說說話吧。”
靄哥兒霖哥兒這些都已經下學了,可青黛知道顧懷袖心情不大好,自然沒叫他麼來,如今飯廳裡也是安安靜靜。
“這一次回來辦了大差事,怕要在京裡等着皇上詔令再走,一時半會兒地不急。”
說着,李衛見顧懷袖起身,忙上去扶她。
她沒有推開,與李衛一道走出來,秋已經漸漸涼了,不過園子裡的鱗託菊跟龍爪菊都開了,移栽的香山紅葉看着也都染上霜紅,難得竟然有一種悽豔的絢爛。
過了這秋,便是冬。
“你與二爺一道回來的?”
顧懷袖終於問了,她像是在問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衛點點頭:“與二爺在河南道上見了的,不過二爺略落後幾天,在通州的時候還有案子要查。聽說這一回二爺威風,用皇上賜的劍,斬了三個人的腦袋呢,當年的鄔先生也在,給河南巡撫田文鏡當的師爺。只是因爲如今這一件罷考案,箇中多內情,一時半會兒也是處理不好的……”
至於箇中有什麼內情,李衛卻是不說。
顧懷袖之前有自己的推測,也知道如今的李衛是在爲皇上做事,這件事她一點風聲都收不到,便知道這件事是衆人都不想要她知道的。
畢竟沈恙勢大,手下不知道籠絡了多少官員。
當初張廷玉與沈恙仇大,那時候還沒跟現在一樣,是連面子上都敷衍不過去的,沈恙那邊一面爲了翻案,另一面爲了解決揚州那邊的種種破事,順帶約莫也想壓制張廷玉,所以真的靠了四爺。
可是想想,若沒顧懷袖當初遞給胤禛的賬冊,沈恙是跟胤禛接觸的可能很小。
她在裡面,也不過就是個傳話人。
胤禛沈恙兩個,各取所需罷了。
她原還想是自己的錯,可即便是沒有她在裡面,胤禛也遲早會查到沈恙,只要有李衛在……
這件事便怎麼也無法避免。
想想,她竟然也看淡了,順其自然了。
各有各的功過是非……
“沈爺的事情,李衛自問不曾在大義上錯。”
李衛忽然停下來說了一句,他望着自己乾孃,嘴上這樣說着,卻想起了當年跪在沈園外面,風雨不去的時候。
他也只說自己在“大義”上不曾錯,至於心裡是不是毫無愧疚,卻全看自己了。
顧懷袖向來知道,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
“若你覺得自己不曾錯,那麼照着你的法子做就成。”
出乎李衛的意料,顧懷袖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喉結上下動了一下,嘴脣也微張,可話,還是沒說出來。
曾想過無數個自己可能面臨的場面,卻萬萬沒有如今的這一種。
顧懷袖只道:“我曾想面厚心黑,濁世厚黑能成其事,不厚不黑也成其事,終究大道千條,端看個人走哪條。可人不過肉體凡胎,在厚再黑,也狠毒,也比不過這老天爺。”
她口吻之中帶着豁達,只叫李衛過來陪自己下棋。
李衛下了棋,卻說了之前一直沒說的事情。
沈取那邊不知道沈恙的下落,實則現在沈恙也已經秘密轉送至大牢,“我已近吩咐下面人去萬青會館送消息,取公子也可以不必找了。這一遭,誠如您所言,李衛未必不後悔,可我覺得這樣做沒錯。跟在沈爺身邊這麼多年,沈爺的事情我最清楚……他把我當了左膀右臂,我卻反過來用他給的刀子,奪他的命……”
“不必想那麼多了。”顧懷袖落子,淡笑,“他未必沒想到有今日,沈恙何等聰明絕頂的人……我只想着,他不是那樣肯束手就擒的人。當初你在他手底下,捐了個兵部員外郎,甚至先去了四爺身邊做事,他就沒把你當成顆普通的棋子。你想想,他這輩子還缺什麼?你……我只恐你,辦不完這事兒。”
“……您也真是瞭解他。”
李衛仔細想想,似乎也明白了不少。
沈恙能栽培李衛,三分是因爲顧懷袖,三分因爲李衛本身才幹優長,還有四分則全在沈家一場冤案上。
李衛的官職越高,沈恙把不住他的可能就越大,而能翻案的可能也更大。
腦子有病的人,想法也跟衆人不一樣。
許多年以來,沈恙怕不知在背後試過多少次,可康熙朝的時候沒能翻案,到了雍正這裡似乎也杳無聲息。而沈恙,已經等不起了吧?
胤禛要殺他,意料之中;會用他昔年的心腹李衛,也在意料之中。
這一切一切的意料之中,卻很難讓顧懷袖覺得舒坦。
下完棋,李衛照舊被顧懷袖殺了個片甲不留。
他棋藝不精,顧懷袖經常說,可也不強求,畢竟這小子連大字都不識幾個,不過如今處理事情卻是漸漸老道。
“前兒聽說江南也有罷考案,牽連的人不少吧?”
此次上京,也是要處理這件事的,李衛於是道:“這件事也就是幾個不懂事的鬧,結果皇上說下頭直接取消鄉試,這不是胡鬧嗎?我是覺得這樣不好,今次準備跟皇上說說,讀書人的事情這樣處理可不成,得耽誤多少人?”
他雖不識幾個字,可認識的又才學的人真不算是少,當個大老粗,對讀書人卻很尊敬。
“你如今也敢跟皇帝叫板,真不擔心自個兒脖子上的腦袋。”
顧懷袖把最後幾枚棋子都收拾進了棋盒之中,這才罷手。
天也不早,李衛想着刑部那邊的事情也該下來了,便跟顧懷袖告辭。
送走李衛,顧懷袖就像是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
她早知道張廷玉已經當自己沒有那個兒子了,因爲沈取已經被沈恙養熟了,成了旁人的兒子。而張廷玉錯過一回,挽回不了,他素來是個堅忍決絕的性子,對於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便不會強留。
因而,他總是比她要狠心上兩分,在對沈取的問題上,他很理智。
比如,如今他能把親骨肉當成陌生人一樣看待,該怎麼處理沈恙還是怎麼處理沈恙。
從未想過,昔日沈恙說過的的話竟然全部應驗了。
張廷玉是三日後的中午到京城的,前面在通州逗留了許久,也不知是處理哪裡的事情。
只是他回京城,頭一個去的地方不是張府,而是京中。
沈恙乃是鉅商,如今一個人倒下來,對江南那邊來說,無異於一座巨山倒下,不知要激起多大的震盪。
李衛在這邊忙前忙後,江南那邊的事情都要穩着來處理,幸好明面上有個沈取,至於鹽商下面的事情卻要麻煩得多。
好在李衛本人多此道多有涉及,漸漸也理出一個頭緒來。
只有這個時候,這些忙得焦頭爛額的人,看着坐在牢裡悠閒喝茶的男人,才覺出幾分冷汗淋漓來。
可以說,沈氏下面的生意龐雜得很,明面上沈取的生意都乾淨得能拎出水,偏偏鹽事牽涉甚廣。
當年沈恙開始沾上“鹽”這個字,還是康熙三十多年,現在已經一朝過去,中間的爭鬥有無數,也經歷過不少大鹽商了,有的家族開始衰敗,有的投了沈恙,又開始欣欣向榮起來。
多少個鹽區,多少個主事,多少要處理的接頭人,還有一些特殊的運鹽渠道……
沈恙的手伸得很長,心也很大,可他是所有鹽商之中最厚道的。
因爲深知每個商人都想獲利,所以沈恙乃是“薄利多銷”的策略,所有人都投到他的名下,每個月給他一定的分紅,他一個人掌舵,很少有出狀況的時候。這樣一來,鹽幫之中的事情立刻就井井有條起來。
只是,井井有條乃是沈恙在的時候,沈恙一旦有出事的風險,那麼原本狼子野心的人自然也要開始動歪心思。
每個月都是百萬流進流出的銀子,誰不說沈恙乃是江南第一富?
見了這麼多銀子還能不心動的,基本都是死人。
商人重利,沈恙出事的消息一傳,事態立刻會擴大,而李衛等人要做的,就是處理好沈恙去後的事情。
現在,已經沒人認爲他還能活下去了。
眼看着秋將盡,沈恙的案子也漸漸下來了。
張廷玉、李衛等人督辦此事,隨時備着卷宗以供胤禛查看。
整個案子從頭到尾,都是上達天聽,胤禛一手處理下來的。
下面人,就算是想要救沈恙,也根本出不了手。
功高震主,要死;富可敵國,要死。
九月初三,天黑得很早。
張廷玉從宮裡回來,刑部這邊每天都有人當值,萬分不敢鬆懈,見到張廷玉這時候來,還在收拾卷宗的刑部右侍郎高其佩擦了擦頭上冷汗:“張大學士這是?”
自然是才從宮裡回來,並且沒帶回什麼好消息。
他道:“你自去你的。”
高其佩不敢多言,只看張廷玉轉身去羈押死刑犯的大牢了,一顆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江南私鹽沈恙一案,涉案人數之廣,真是前所未有,光是賬目上經手過去的銀子,都看得人生不出任何想要據爲己有的心來。還有沈恙賄賂過的官員,留下來的一些花名冊,都讓高其佩有一種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都要掉地上去的錯覺。
這件案子太大了,或者說這沈鐵算盤的能量太大了。
作爲參與這一案參審查的人,高其佩都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可如今看着張大學士與尋常無異,又覺得自己是多想了,這擦着冷汗,匆匆離開了刑部。
大牢裡,顯得格外陰暗。
張廷玉又站進來了,與年羹堯年初的待遇不一樣,沈恙在這裡簡直跟個大爺一樣,不說把他給供起來,至少牢房乾乾淨淨,牀鋪也乾乾淨淨。
擺一張小几案,坐在旁邊,桌上泡的是今年上的猴魁大紅袍,吃的是頤香齋大師傅特製的油香花糕點,用的是端硯,使的是湖筆,連桌上一沓疊放着的紙箋都是薰過朱蘭香的。
餓了有人伺候飯,渴了有人伺候水,看外頭看守他的差役不高興了,還能高聲大氣叫人滾了換一撥來。
這人即便是住牢,都與尋常人不一樣。
沈恙正看着自己面前的紙筆,端了茶來喝呢,一擡眼見着張廷玉進來,便是笑了一聲:“又見面了,李衛可還沒處理好四川的事情吧?那小子,做官太早,沈爺我這一身本事,他只學了一半,便慌張張地走了,不識擡舉的。”
話裡說着,可臉上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生氣的地方。
張廷玉道:“四川的事情也快處理好了,你的生意最緊要處就在富順自流井,那一塊是新出來的氣井,乃是你如今生意之中最來錢的地方。”
“雪花鹽,雪花銀……”
沈恙的眼神,忽然就這樣清澈渺遠了起來,他看着站在牢門外頭的張廷玉,過了許久才很隨意地問道:“看來,我大限將至了……”
事到如今,張廷玉也不能說什麼了。
他也是到了河南開始查事情之後,才知道隆科多竟然跟沈恙還有往來。
原本沈恙背後的靠山是胤禛,那個時候胤禛還是雍親王,不是皇帝;可現在,雍親王登基,搖身一變成爲皇帝,那麼當年沈恙之於康熙如何,如今之於雍正便如何。
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沈恙與張廷玉,一直有仇,只是兩個人都是做戲高手。
沈恙殺過的人不計其數,當初在江寧的遊船上,張廷玉便是親眼見過他剁人手。
那時候,他還是響噹噹的鐵算盤沈恙。
後來鹽幫內部的爭鬥更是日漸激烈,更不用說原本他從沈恙手底下救來的羅玄聞,甚至於……
當年的丹徒。
康熙爺南巡的時候,丹徒小鎮人煙稀少,便是因爲鹽梟們爭着佔丹徒,在那一地發生了火併,張望仙夫君徐橋,便是當初死在那一次鹽梟爭端之中的人。而丹徒一爭,纔是沈恙控制住一切的起點。
羅玄聞也是在那一次沒了的。
細細數數沈恙此人手中的罪孽,真真也讓人頭皮發麻了。
張廷玉的妹夫,救過的一個得力干將,甚至沈取……
都跟沈恙有關係。
於公,他是官,他是商;於私,二人舊怨深厚,即便是面子上敷衍着說話,也不過爲了沈取與顧懷袖,實則二人之間少有緩和的餘地。
不觸則已,一觸見血。
只是事情走到如今這地步,張廷玉未免是不唏噓的。
“皇上那邊已經下了旨,翻案的事情你已經交代了李衛幫你辦……想來,你走之前,已經將一切都算好了。”
張廷玉緩緩從袖中抽了把象牙柄的匕首來,銀打的鞘,看着還算過得去,低眼這麼一看,他略一勾脣。
“左右你要死,我敬你曾與我張廷玉爭鋒相對,明裡暗裡也鬥了小半輩子,如今……”
他只隔着一道牢門,將匕首遞給沈恙。
沈恙接過來,眉眼帶笑:“張望仙也早就巴望着我死了,即便你家顧三饒我,她也不饒的吧?倒是如今……算是你給我這個厲害的對手,一個最後的體面?我自個兒動手,髒不了她的手,也髒不了她的眼,張相且放心好了。”
張相。
張廷玉驀然一聲笑,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可外頭油燈投落了幾道影子,從轉角口過來了。
有人來,他不能躲留了。
不驚動任何人進來的,多半跟張廷玉一樣,或者比他還本事。
見沈恙收了匕首,他也就一轉身,從另一頭離開。
大牢裡,還是這樣陰暗與潮溼,有一種難言的腐朽味道。
沈恙就這樣靜靜坐在裡頭,摸了摸茶壺肚,還有些燙手,興許要來一位貴客?
剛這樣想着,前面差役已經引着人來了。
“四爺果然來了。”
沈恙不用回頭,都知道外面站着的是誰。
胤禛穿着一身藏藍底子的長袍,暗紋盤了滿身,見了沈恙這鎮定模樣,由是一聲笑:“果真是朕沒猜錯,你沈恙過的就是富貴日子,連坐牢都比旁人舒坦。”
“誰叫李衛也曾經是我手底下辦事的呢?”
沈恙面上渾然不見半分的懼怕,胤禛卻漸漸冷了臉。
早在沈恙投他門下,成了他門人的時候,胤禛就盤算着弄死這個人了,不成想竟然留他活到了今日。
所以,“能活到今天,還是你賺了。”
“自打一族被滿門抄斬開始,沈某便是無根飄萍,能多活一天都是幸事,何時死了我也不在乎。人生下來,不過都是爲了死,有什麼可計較的?”沈恙的話,豁達到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你們當皇帝的,也未必有我這個當商人的自在,吃的不如我,穿的不如我,我也能號令官場,執掌銀錢命脈……窮時苦,富時樂。窮時樂,富時苦。我這一輩子,該見過的也見過了,不該見過的也見過了,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如今死都能這樣舒坦……若有一日,萬歲爺您死了,怕還未必有我瀟灑。”
他這話,無疑戳了胤禛的痛處。
沒人比胤禛更清楚,當年康熙爺是怎麼去的,千古一帝,晚年何其悲涼?
更何況,什麼千古一帝……
說句不敬的話,胤禛少有覺得他皇阿瑪哪件事是辦漂亮了的,投鼠忌器頗多,即便是滿朝文武喝彩,也不過虛僞罷了。
可康熙爺即便是這樣,晚年也已經如此,輪到他胤禛,怕更不知悲涼到何處。
眼神驟冷,胤禛冷笑一聲:“階下之囚,將死之人,唯有這一張嘴能說了。”
“李衛是替您去辦自流井的事情了吧?”
沈恙也懶得反駁,忽然問了這樣的一句。
胤禛道:“確是去辦了。”
“您從沒想過,我寫給李衛的東西,不一定是對的嗎?”
沈恙忽然大笑起來,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胤禛,他從沒把誰當成過主子,以利而和者,亦必以利而離,像是羅玄聞,像是胤禛,像是張廷玉,像是李衛……
他見過的勾心鬥角多了去了,人都要死了,還擺了李衛那小子一道兒,拉人給自己陪葬,也是挺開心。
只是胤禛的確沒想到這裡面竟然還有陷阱,不過他一轉眼便道:“前幾日顧三那刁民覺得日子乏味了,索性去四川那地界兒玩了,這回跟着李衛一起去,出不了事……”
那一剎,沈恙擡眼看胤禛。
胤禛眼神冰冷,面無表情:“剛聽見朕說顧三也去了,是心頭緊了一下,還是差點說出自流井的問題來?若是你不說,朕即刻讓顧三跟李衛一起去四川。”
謊話。
沈恙自然知道之前胤禛說的不是真的,顧三沒事情平白去四川幹什麼?
可即便是如此拙劣的謊言,他還是爲之亂了心神。
沈恙有一件說錯了,他這一輩子舒坦的時候的確是舒坦,該見過的建國了,不該見過的也見過了,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可不該喜歡上的人,也喜歡上了。
他這一輩子,不是真正的舒坦。
心裡是甜,還是苦,只有他自個兒舌尖才知道。
“好歹你與朕,也算是主僕一場,你死後既然留了李衛幫你翻案,那想必自流井的事情也不是麻煩的大事。”胤禛出奇地冷靜,沈恙一死,再抄了幾個鹽商的家,不消說,國庫立刻就能滿滿當當,“已是秋後,過幾日便要上斷頭臺了,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一面要殺人,一面卻說什麼心願。
沈恙低低地笑,他頭髮霜白,卻忽地擡手這麼一摸,風流模樣恍然當年。
“即便是有,也來不了。”
胤禛卻是眯了眼,忽然道:“朕這裡,倒有一個人想要見見你。”
他只輕輕一擺手,旁邊便出了道纖麗的影子,是個裹緊了斗篷的人,身形有些瘦。
那鑲着雪貂毛的斗篷這樣落下,露出那女人一張臉來。
陰暗潮溼的大獄之中,恍然是花開雪落之聲,驚豔經年時光。
暗香,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