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我先看到了地球,就像所有太空航拍鏡頭裡那樣,藍汪汪地佇立在那裡,然後無數看着就不好惹的太空飛船懸停在地球上方,射下數不清的激光,地球頓時像個腐敗了的橙子一樣迅速變形,我耳朵裡充斥着人類的慘叫聲。
然後,那些飛船開始投下光影,每片光影裡都有一羣長着觸手,形似章魚的怪物在歡呼雀躍。
地球易主了,成了章魚怪的天下。
人類當然不肯乖乖就範,他們在一個瘦削的少年的帶領下進行了激烈的抵抗,無奈科技水平嚴重落後於侵略者,最後也都悲壯地失敗了。
我看到章魚怪的時候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這是一個夢,而人在夢裡理智和邏輯思維是所剩無幾的,好在當你意識到自己是在夢裡的時候,那也意味着夢快醒了。
當所有景象都漸漸消失的時候,我在最後的夢境裡撇了撇嘴,這個夢怎麼說呢,除了那個少年長得有點像劉振華讓我不舒服以外,其實還挺有趣的。人到中年,還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我壓根就不相信宇宙裡有外星人。
在我似醒非醒間,就聽有個聲音像在念經一樣翻來覆去在我耳邊說:
“你兒子被人弄死了。”
“你兒子不是人。”
“你兒子被人弄死了。”
“你兒子不是人。”
……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是口罩大姐,她原本坐在我腳邊的地上給我按腳,這會卻出現在了我頭頂,見我醒了,她似乎有點意外,隨即像作法一樣把雙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嘴裡繼續碎碎念道:“你兒子被人弄死了,你兒子不是人!”
我勃然大怒,原來這兩天是你這個老登在咒我!
“你兒子才死了!這麼大歲數你連人話也不會說?”我怒喝了一聲。
口罩大姐嚇得往後退了半步,與此同時,我也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口罩大姐的口罩已經摘掉,露出了鼻子的下半部分和臉頰,我清楚地看到這些部位的皮膚呈現出海洋生物的表皮短暫離開水暴露在陽光下的那種狀態:細膩,閃着鱗光,總之絕不是正常人!或者說……人類。
“你沒被我催眠?”
“你是什麼東西?”
我倆一塊喊起來!
口罩大姐眼光一掃,忽然把我牀頭的茶壺用雙手高高舉起就要砸下來。
其實我也看見茶壺了,就是剛醒過來反應沒她快……
眼瞅茶壺就要砸在我腦袋上,我旁邊牀上一個人影飛竄而起,如李小龍般矯健且充滿爆炸力——
“滾開!”
是浩浩,他飛起一腳踹在口罩大姐腰腹部位。
砰——
大姐身體直飛出去整個人摔在牆上。
啪——
那動靜像是某種軟體動物被pia在那裡。
我第一反應是:壞了,她要訛我我可說不清,畢竟她也那個歲數了!
然後口罩大姐四肢扭曲着,軀幹抖動着慢慢流到了地上。
我第二個反應是:這玩意絕不是人!
當浩浩想上前拿住她的時候,口罩大姐手腳並用飛快地跑到門口,然後踉踉蹌蹌地跑上了走廊,外面的人只聽到屋裡有茶壺打碎的聲音,亂七八糟地問:“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浩浩沒有繼續追,而是警覺地回頭看着給他按腳的雞皮鶴髮。 雞皮鶴髮大姨坐在小凳子上,頭歪向一邊,發出輕微的鼾聲。
我上前拍拍她道:“大姨,別睡了!”
雞皮鶴髮猛的驚醒,擦着口水不好意思道:“怎麼給客人按着按着我睡着了?”
我問她:“你還記得你睡着之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姨含糊道:“我就記得23號過來跟我說了幾句話……”
23號就是給我按腳的口罩大姐。
這時老王和陳峰也回來了,浴池的老闆聽說樓上顧客砸了茶壺,趕緊跑進來問:“老闆,怎麼了?”
我對他道:“你給我把你們這的23號按摩師找來。”
“23號?”老闆有些疑惑。
旁邊有人告訴他:“新來的。”
老闆問我:“她哪得罪您了嗎?”
“沒有,按得太舒服了,我要找她加鍾。”
老闆看看地上的茶壺碎片又看看我,自己腦補出了全過程,他一邊叫人去喊23號,一邊給身邊看熱鬧的按摩師們訓話:“我早就說過,不是所有顧客都吃勁,不要以把人按得嗷嗷叫爲榮——”他對我說,“我把人給您喊來讓她給您道歉。”
23號來了,也是一臉剛睡醒的樣子,就是給我按摩的口罩大姐,只是沒戴口罩。
我和浩浩對了一下眼神,誰也不確定這個23號是不是那個23號。
“你剛纔給我按過腳你還記得嗎?”
23號大姐道:“不可能,我剛纔在休息室睡着了。”
旁邊的人亂哄哄道:“那更不可能,我們眼睜睜看着你從這屋跑出去的。”
23號大姐大大咧咧道:“那我就是夢遊了,我小時候就有這毛病,不過50多年沒犯了……”
浴池老闆對她道:“你把這位老闆按疼了知道麼,給人道歉!”
23號大姐完全沒有掙扎,堆個笑臉道:“老闆對不起!”
這纔是有口說不清,我成啥人了啊?
老王打圓場道:“這算個啥事啊,來,早知道先給我按不就完了嘛,我吃力。”
我靈機一動道:“對,你給他按。”
老王往牀上一躺道:“來!”
23號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箱子還在這屋,衝我抱歉的一笑,搬着小板凳來到老王跟前,上油、捏趾、拍打腳背,熟極而流!
老王道:“這不是挺好的嘛?”
然而只有我和浩浩明白,換人了!給我按腳那人……那玩意兒如果也掌握這門技術,她完全沒必要假裝不會徒惹人懷疑。
一屋子人觀摩了一會23號精湛的技藝也就都散了,顧客和按摩師起齟齬又不是啥新鮮事,老闆會做人,不但免了我的按摩錢,甚至連茶壺都不用我們賠,問題是我本來就沒享受上按摩,茶壺也不是我打的還差點命喪於此,我跟誰說理去呀?
這會23號已經開始給老王按摩腳底,老王咬牙切齒地嘲諷我:“峰子你也不行啊,是不是小視頻看多了,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我說:“不疼你咋臉紅脖子粗還一個勁冒汗啊?”
老王拿起冰涼的茶水喝了一口道:“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