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你動了我的花。
江燼霜轉身,輕輕闔上房門。
背對着禪房,江燼霜沒動。
只是一瞬,江燼霜動了動耳朵,微微抿脣,整個人就又放鬆下來。
她微微垂眸,輕笑一聲:“首輔大人,夜闖他人臥房這種事,可不是君子所爲。”
她聞到了熟悉的檀香。
沿着那不算長的外室磚沿,延伸到了那展桌案前。
裹挾着紅尾鳶的檀香,多了幾分清豔的味道。
坐在矮桌前的男人並未說話。
瑩色的月光投射在了半邊桌案上,照亮了那花瓶中的紅尾鳶。
月白的熒藍與那火焰的熾紅交映在一起,如同冰與火的碰撞。
江燼霜揚了揚眉骨,終於輕笑轉身,倚靠在了房門上。
她看到了坐在桌案前的男人。
裴度一襲黑銀長袍,光華內斂,尊崇無比。
男人端坐在桌案後,身影修長方正,黑髮黑瞳,面容清疏。
那張臉精緻又清絕,漂亮的墨瞳中帶着寒山般的冷冽,他兩隻手端正地搭在腿上,骨節分明,修長白皙。
江燼霜擡了擡下巴,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裴大人,您何時學會做這種壞事的?”
夜闖他人臥房。
——看起來好像是江燼霜自己會做的事情。
當年裴度若是同她置氣,不理會她了,便會給偏殿的房門落鎖,不許她進來。
江燼霜無法,只能翻窗夜闖,費盡心思哄他。
——難不成還是她教壞他了?
江燼霜正胡亂想着,坐在矮桌後的男人終於開口。
“你動了我的花。”
帶着幾分不明意味的情緒。
江燼霜微微蹙眉,視線隨着他的話,落在了桌角的那尊花瓶上。
她將那即將枯萎的桃花枝扔了,換上了鮮豔盛極的紅尾鳶。
不帶半分留戀。
江燼霜眨眨眼,眼神澄澈無辜:“哦?裴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這裡的禪房本宮住的,那花枝開敗了,本宮扔了不是很正常?”
她知道這是裴度常住的禪房。
——但跟她沒關係。
既然她現在住了這間禪房,她不喜歡的陳設擺件,就要扔了。
桌案前,男人袖間的指骨微頓。
他擡眸看向站在玄關處的江燼霜,嗓音稍啞:“我會換的。”
他會給花瓶重新換上鮮豔的花枝的。
即便不能常來護國寺,他也會隔一段時間換一瓶花的。
他會換的。
江燼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仍是笑着:“既然如此,那裴大人不如再尋個花瓶插上花枝,何必跟本宮的禪房斤斤計較呢?”
“那不一樣。”裴度沉啞開口。
他看着江燼霜,語氣喑啞:“江燼霜,那不一樣。”
這句話耳熟。
江燼霜稍稍擰眉,回想起來。
昔年,裴度因爲相貌俊美,有不少婢女丫鬟藉着倒茶的名義往他身上倒,都被江燼霜攔了下來。
那時候,裴度對她說,他自己可以躲開的,他也不會讓人倒在他身上。
她便對他說:“裴度,那不一樣。”
那不一樣。
可哪裡不一樣呢?
江燼霜自己也說不上來。
就如現在。
江燼霜微微蹙眉:“哪裡不一樣?”
裴度只是蹙眉看她,目光定定:“江燼霜,那不一樣。”
莫名其妙。
江燼霜冷了眉目,語氣也沉了幾分:“裴大人,本宮要休息了,您若是無事不如就先回去吧。”
不是說了明日纔來護國寺?
怎麼今晚便到了。
來便來了,夜闖她的臥房,也不知怎麼想的。
明日她還要早起去大殿誦經禮佛,懶得跟他糾纏。
說着,江燼霜從發上拔下發簪,從容平靜地往內室的方向走去。
只是不等她走近牀榻。
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殿下不喜歡桃花了嗎?”
江燼霜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臉上漫不經心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江燼霜微微蹙眉,轉身垂眸,看向那桌案上開得正豔的紅尾鳶。
“不喜歡了裴度,”江燼霜歪頭,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連帶着你,我都不喜歡了。”
桃花很漂亮的。
只不過每次看到桃花,都會讓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些事。
——她還是不要喜歡了吧。
她看到了裴度微緊的指骨。
他緩緩起身,轉而面向她。
“早些休息吧,我們明日再談。”
好像下意識地忽略了她最後一句話,就推門離開。
莫名其妙。
江燼霜心中腹誹一句,也沒多想,躺在牀上睡去。
夜晚,江燼霜夢到了一個身穿兵甲的小男孩。
他身負數箭,卻是將長槍插入腳面,將他整個人釘在地面上,不讓自己倒下去。
他張張嘴,原本帶着虎牙的嘴中全是鮮血。
他嘴脣翕張,說了一句什麼。
他對她笑着,江燼霜只感到一陣耳鳴,什麼都聽不清。
猛地,江燼霜從夢中驚醒!
一束天光照在江燼霜眼中。
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後背也溼成了一片。
——又做夢了。
時辰也差不多了。
江燼霜換好衣裳,往前殿走去。
可到了大殿門前才發現,今日太后和夏玉蓉等人都沒來禮佛。
問了祈福的小師傅,才知道太后特意給夏玉蓉一天時間,讓她去寺外迎接裴度去了。
江燼霜聽後,打了個哈欠,反正今日也不必誦經了,她就回禪房補覺去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江燼霜是被門外的敲門聲叫醒的。
“誰啊?”
江燼霜迷迷糊糊地起身開了房門,就見小正則雙手環胸,站在門外。
“喲呵?”江燼霜笑笑,揉了揉眼睛,“正則小大人大駕光臨,所爲何事啊?”
正則“嘁”了一聲:“師傅說你今早一定沒用膳,讓你去我們那裡用午膳。”
江燼霜眨眨眼,抿脣笑着:“哦?那午膳是正則小大人下廚嗎?本宮最愛吃您燒的菜了~”
小正則耳尖一紅,轉頭就走:“你、你愛來不來!反正師傅讓我傳的話我都帶到了!”
江燼霜看着小正則離開的身影,笑了一聲,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跟了上去。
都說國師大人喜靜,所以不管是護國寺的和尚還是太后那邊的人,都極少來後山禪房叨擾。
倒是她,一天三五回地往這裡跑。
只不過今日的後山,不止有江燼霜一位客人。
——裴度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