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什麼捨不得的?
府兵亮了刀槍。
那些官員心中也明白了,今日如果不上臺扮醜,是不可能善了的。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憎恨與屈辱。
——哼!今日事了之後,他們即刻就上報陛下,一定要讓江燼霜吃不了兜着走!
這樣想着,有大臣屈辱低沉地開口:“殿下想讓我們唱哪齣戲?”
江燼霜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就唱那出吧,《奸臣霸朝》。”
“你——”一官員忍不住,指着江燼霜開口想罵!
下一秒,一柄長劍抵在了那人的喉嚨之上。
千堯眸光冷沉,神情淡漠地看向來人。
千堯是司寧身邊的侍衛,他敢這樣做,必然代表的是司寧先生的意思。
衆人心中一駭,壓下心中的怒火與不甘,終於陸陸續續地上了戲臺。
這戲臺本就是江燼霜讓人專門搭建的,臺子足夠大,能盛下這一羣人。
江燼霜高興了。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並不在意周圍人看向她的驚恐的眼神,拍了拍手:“人到齊了,開始吧。”
《奸臣霸朝》講的是一羣朝中弄權的奸佞互相勾結,謀害忠良,忠臣臨死前對其高聲怒罵的故事。
這羣官員們當然不會唱戲,所以江燼霜選的,是最後一場。
臺上,忠臣頭戴枷鎖,腳戴鎖鏈,一身囚服,一步步走到衆“奸臣”當中。
他目光如炬,神情凜冽,不卑不亢。
【奸臣:
將軍,將赴刑場,你笑什麼?】
鼓起,樂起。
【忠臣:
我笑我疆場奮殺三千敵,
我笑你人面獸心假狐狸。
我笑你爲那兩錢功名把民欺,
我笑你唯利是圖也不敵我戰袍一襲!】
萬籟俱寂。
那原本還圍在外面看熱鬧的百姓,在聽到那出場的忠臣時,紛紛噤聲。
奸臣欺民媚上,居官飾詐。
忠臣潔己奉公,方正耿介。
忠臣大罵奸臣禍亂朝綱,倒行逆施,字字激昂,聲聲血淚!
扮着奸臣的那羣官員紛紛低着頭,一言不發。
外頭的百姓看得入了迷,指着那羣奸臣,跟着臺上唱戲的忠臣一同罵了起來!
“這等精忠報國的忠臣義士,居然被這羣賊人所害,真是該死啊!”
“是啊是啊!唱得真好啊!這羣卑鄙無恥的奸佞就該被殺頭纔對!”
“將軍沒死在戰場上,竟死在自己人手裡,實在是太可惜了!”
“……”
戲臺前,江燼霜看着臺上穿着囚服的將軍,突然想起了當年牢獄中的睿陽王。
相傳,睿陽王每次上戰場時,都會戴上一副殺神面具。
據說那殺神面具有神力,能保睿陽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那一次,江燼霜去獄中看他的時候,他穿着一身髒亂的囚服,笑着看她。
“瞧瞧我們小殿下,眼睛都哭腫了。”
“膝蓋疼不疼啊?”
“傻,這麼多年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殿下別哭,哭起來小臉兒跟個肉包子似的,醜。”
“殿下,往後的路,王叔就不陪你了。”
“殿下。”
“殿下……”
他的脣啓了又啓,分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到最後,卻也只是叫了她一聲“殿下”。
江燼霜看着他兩鬢的白髮,這纔想起——
他其實已經過了知命之年了。
往事流水而過。
江燼霜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戲已落幕。
那羣官員逃也似的奔下戲臺,聽到周圍百姓對他們的怒罵,再也忍不住心中惱火,高聲喊着要去陛下面前討個公道!
江燼霜目的達成了,就不在意他們想做什麼了。
她沒再理會這羣人的謾罵與怒火,只是擺擺手,讓府兵送了客。
一場大戲結束,江燼霜遣散了義憤填膺,意猶未盡的百姓,還有那些驚慌無措的女眷們,這才帶着司寧回了正堂。
“殿下剛剛哭了?”
司寧坐在客位上,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大氅,笑着問她。
江燼霜不高興地皺皺眉:“怎麼可能?”
司寧也不再追問,只是笑笑:“殿下今日弄了這麼一出,陛下那邊一定已經知道了。”
江燼霜喝了口茶:“我既然敢做,就不怕這些。”
司寧皺了皺眉,咳嗽兩聲。
一旁的千堯見狀,急忙上前幾步,拿出一個精緻的藥瓶,倒了兩粒藥丸給司寧服下。
江燼霜也微微蹙眉:“你這幾天舟車勞頓,先好好休息吧。”
司寧患有心疾,從江南一路至此,就算那馬車再軟再舒服,他也挨不住的。
司寧聞言,虛弱地笑笑:“殿下給我準備好房間了?”
“準備好了,”江燼霜點點頭,“你住在我旁邊的偏殿就好,那裡東西比較齊全。”
千堯聞言,一臉警惕地擋在自家主子面前:“殿下,我家公子身體不好,您可不要再半夜翻窗嚇他了。”
江燼霜:“……”
她在千堯眼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吶!?
司寧聞言,低頭笑了笑:“千堯,別胡說。”
江燼霜雙手環胸,意味深長地對千堯說道:“本宮不爬你家公子的窗戶,本宮到時翻你的窗子,千堯大人千萬小心啊!”
千堯聞言,嚇得低着頭不敢說話了。
司寧笑得厲害,又咳嗽起來。
江燼霜也勾勾脣:“好啦,我帶你去偏殿看看。”
“好。”
推開偏殿大門,一道熟悉的檀香迎面撲來。
江燼霜的目光落在了外室書案前的那盞香爐上。
——這鼎香爐,是當年她親自挑選送給裴度的。
大概是被那檀香浸潤得久了,過了這麼多年,房間裡依舊是那種熟悉的味道。
“看看缺些什麼,我明日找人添置,”頓了頓,江燼霜笑笑,“或者這房間的陳設有什麼不合你心意的,你差人丟了便好。”
司寧的目光環視整個房間。
“這間偏殿,不像是殿下的風格。”
江燼霜的目光也從房間裡掃過,這麼多年,這裡的陳設居然一點都沒落灰,跟三年前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是那位裴首輔從前住過的?”司寧瞭然地問道。
江燼霜點點頭:“你若是不喜歡,我重新給你收拾一間。”
司寧擺擺手:“我倒是沒什麼,只是擔心殿下會捨不得。”
江燼霜滿不在意地笑笑:“這有什麼捨不得的?只不過是一間房子而已。”
——她連裴度都放下了,還會捨不得一間房子嗎?
司寧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謝過殿下了。”
江燼霜擔心司寧的病症,也沒再逗留:“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談。”
“好。”
——
一夜無眠。
江燼霜猜到陛下會詔她進宮。
所以第二日一早,宮裡的人來接她的時候,她並不意外。
只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她走出府外時,一眼就看到了同樣得了陛下詔見的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