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醉酒的裴度
“篤篤——”
門外的敲門聲又緩又重,每一下都清晰地落在江澤意的耳中。
昌平王手上的動作頓住,眉頭緊皺。
江燼霜收了手,輕笑一聲,繼續裝醉。
昌平王並不準備理會門外的敲門聲。
可惜門外的男人似乎鐵了心,敲門的聲音不急不緩,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好像一定要裡面的人迴應一樣。
昌平王的臉色更加難看。
“昌平王殿下,公主殿下酒醉未歸,有礙體統,殿下還是不要包庇公主比較好。”
留足了顏面。
只說是昭明公主醉酒迷糊,走錯了住處,昌平王也只是包容公主的淘氣而已。
昌平王眉頭緊皺,面色凝重,死死地盯着醉酒的江燼霜。
“若是昌平王殿下執意縱容公主,微臣只能如實稟明聖上了。”
已經是威脅了。
終於,昌平王微微闔眼,壓下眼中冷肅的殺意。
他微微直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這才朝着門外走去。
房門打開。
昌平王的臉上已經換上了一臉溫和的笑意:“首輔大人,霜兒年紀還小,頑劣一些也屬尋常,大人何必這般小題大做?”
門外,裴度一襲鴉青薄袍,墨發黑瞳,眼尾帶了點點紅暈。
但說話還依舊清明,咬字清晰:“勿以惡小而爲之,公主殿下即便年紀小,也該明理纔是。”
說着,裴度再沒分給昌平王一個眼神。
他略過江澤意,走入了他的住處。
他的身上沾了酒氣,伴着他自帶的檀香,倒是不算難聞。
看到牀榻邊倚靠着的少女,裴度微微抿脣蹙眉,眸中閃過一抹冷色。
上前幾步,裴度將江燼霜打橫抱起,又走了出去。
臨走前,裴度淡冷地看向江澤意:“今夜之事,昌平王殿下應該也不想讓旁人知曉,如此,還是壓下吧。”
說着,裴度微微欠身,轉身離開。
江燼霜的房間就在昌平王隔壁,裴度抱着江燼霜,邁過門檻走進。
闔上房門之後,江燼霜便睜開眼睛,從裴度的懷中掙脫開來。
被江燼霜推搡了一下胸口,裴度薄脣抿成一條線,步態虛浮地往後退了兩步。
直到後背抵在了房門上,他才穩住了身形。
江燼霜見狀,好整以暇地挑眉朝他看去。
只見裴度雖面容冷矜清貴,身姿端挺周正,但那雙眸光卻晃動幾下,腳下似乎也有些無力。
這是……喝醉了?
江燼霜不太確定地眯了眯眼睛。
印象中,裴度似乎極少飲酒,更鮮少喝醉。
就像上次宜春宴上,江燼霜威逼他喝了一杯松風吟,其實也已經是他的酒量極限了。
今日那昌平王分明是打定主意要灌她酒。
即便不能趁着她酒醉問出虎符下落,也可以藉着跟她“私通”的罪名作爲威脅,要她言聽計從。
江澤意這些手段啊,髒得很。
思緒回攏,江燼霜的目光又看向面前的裴度。
他剛剛被推搡在了門框上,也只是一下,就再次站定,如同松柏翠竹,長身玉立,身姿挺拔。
好像剛剛的沒站穩是她的錯覺一樣。
江燼霜輕笑一聲,眼中染了幾分惡劣的笑意。
“裴度。”她叫他一聲。
裴度原本是垂眸靜立的。
聽到江燼霜喚他,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清冽淡漠的眉眼一如平常,但若是仔細看的話,就能注意到他眼底帶着的幾分遲鈍。
“我在。”
一板一眼地回答。
喲。
劣質的心思漸起。
江燼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雙手環胸,上前幾步,站在了裴度半步遠的地方。
“你喝醉了?”
漂亮的薄脣輕抿,好看的眉頭也稍稍下壓。
“抱歉。”
好端端的,向她道歉幹嘛?
江燼霜挑了挑眉,面露不解。
裴度卻只是規矩地向後又退了兩步,這纔看她:“我離你遠些,不會沾上酒氣的。”
咬字清晰,但卻有些遲緩。
江燼霜揚了揚下巴,反應過來。
——她稍稍有些潔癖,裴度是知道的。
江燼霜聞言,微微歪頭,又朝他的方向邁了一步。
裴度見狀,再退。
你進我退。
直到江燼霜最後一步,再次將裴度抵在了門框上。
退無可退。
裴度的眼中閃過一瞬的無措。
他稍稍垂眸看了一下身側,沒了退路。
只好又垂眸看向江燼霜。
“你要趕我出去嗎?”
莫名的,他這樣問她。
語氣中甚至帶着幾分茫然失措的意味。
江燼霜好心情地勾了勾脣:“這是本宮的住處,首輔大人不該出去嗎?”
裴度似乎稍微花時間理解了一下這句話。
定定地看向江燼霜,一字一頓:“我可以等昌平王殿下睡熟了再走嗎?”
江燼霜有些意外:“你怕他還來找我?”
他便認真地點了點頭。
江燼霜雙手環胸,似笑非笑:“裴度,你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啊?”
怎麼說話邏輯還挺清晰的呢?
裴度微微蹙眉,認真回答:“我喝了十六杯酒,應該是真醉的。”
“不是給我解酒丸了?你自己沒吃?”
說到這個,裴度認真地回想一下,回道:“我只帶了一顆。”
江燼霜:“……”
不太聰明的樣子。
江燼霜酒量極好,即便不吃裴度塞過來的那顆解酒丸,她也不會醉。
當年在白玉京,她喝的酒可比今晚這些烈得多。
誰知道他只准備了一顆,搞得好像是她欠他一樣。
想到這裡,江燼霜就又有點不開心了。
——她又沒求着他關照。
好像她會拖累他一樣。
自以爲是。
她臉色稍冷,向後退了幾步,坐在了外室的茶桌前。
身前的花香驟然消散。
裴度稍稍擡眸,視線追隨着她。
見她面色不虞。
他稍稍挺直脊樑,仍是看她:“江燼霜。”
喝醉了酒就敢以下犯上,這樣稱呼她?
江燼霜臉色更不好看了,冷眼一橫:“幹嘛?”
男人眼尾的酡紅重了一些,卻依舊板正認真地開口:“我離你很遠了,沾不上酒氣的。”
怎麼又莫名其妙說這種話?
江燼霜微微蹙眉:“我知道。”
“那你爲什麼還生我氣?”
男人的聲音並沒有尋常人醉酒後的黏膩含糊,反倒清冷矜持,玉質的聲線裹了些溫熱的情緒。
江燼霜聞言,輕笑一聲:“裴度,我怎麼不知道你喝醉之後,話這麼多?”
男人聞言,稍稍斂了眸光,低聲一句:“抱歉。”
江燼霜:“……”
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總是這樣呢?
爲什麼他總是能將自己僞裝成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受害者呢?
就好像一直以來,都是她居高臨下,咄咄逼人一樣。
從前她惹了他不高興,便想方設法地哄他高興,讓他消氣。
但是現在,他們明明都已經沒關係了,爲什麼他還要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
——她又不欠他的。
——她又不會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