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打造“最鋒利的刀”
晚上九點。
早已用過晚餐的韋家又熱鬧了起來。
伙房裡的廚子正大火燜灌熊掌,大把調料散發着濃郁的香味。
“老丁,洪股長要來,燉爛糊一點,他口味偏甜,放點蜂蜜。”韋煥章的妻子李秀玉披着紗巾,尖着嗓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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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曉得。”老丁沒有半點不耐煩的喊道。
這個點了。
要是別人,老丁還真有幾分火氣,胡亂對付得了。
但洪股長嘛,他樂得效勞。
這位小爺那是真敞亮。
上次在韋家吃飯,就上個菜的功夫,人家順手賞了三百小費。
這可比自己幹一個月的工資還高。
更難得的是,人家真把你記心裡,在外邊碰上了,能叫出名來還能主動跟你熱乎乎的打招呼、散煙。
洪股長多大腕,韋先生都得敬幾分。
能把自己一個廚子當號人物,這份心老丁能記一輩子。
甭說啊,就是平時出去買菜,回家炕頭跟老婆說話,鄰里吹牛逼嗓門都大了幾分。
想到這,又往罐子裡舀了一大勺蜂蜜。
“煥章,你看我這身衣服好看嗎?”客廳裡,李秀玉擺了擺紗巾問道。
韋煥章放下報紙,白了他一眼:“你又不相親,要那麼好看幹嘛?”
“你不懂。
“小洪在濱江省現在名頭可比你大。
“不僅是錢的事,他還會彈鋼琴,彈的可好了,俱樂部那些日本太太可喜歡他了。
“就特高課小林課長的老婆,想請他吃飯,還排不上號呢?
“我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李秀玉美滋滋道。
“你們這些女人就是無聊,一個破鋼琴有啥好聽的,你又聽不懂,裝什麼風雅。”韋煥章沒好氣的說道。
“你就是跟張作霖一樣,都是土老帽。
“這叫潮流。
“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李秀玉撇嘴道。
……
門外。
汽車停了下來。
洪智有跟換了一身西服,滿臉淤青的郝貴方下了車來。
“這,這不會真是韋先生家吧?”郝貴方一看氣派的豪宅,嘴硬不起來,只剩下腿抖了。
“洪先生,裡邊請。”
立即有人引着二人進了宅子。
照例交槍,簡單搜身檢查後,兩人來到了客廳。
“韋先生,夫人。”洪智有入內問好。
“智有來了,快坐。”韋煥章招呼道。
“這位是?”他看到了郝貴方。
郝貴方沒見過韋煥章,但照片是見過的,如今見到真人了,渾身緊張的直打哆嗦,連忙點頭哈腰道:“韋先生,我叫郝貴方。
“是二十六團三營營長。”
“三營營長?”
韋煥章微微皺眉,臉色嚴肅了起來。
這種貨色是沒資格進他宅子的。
郝貴方作爲老油條,立馬嗅到了空氣中凜冽的氣味,更是站裡不安,眼神閃閃爍爍。
“哦,郝營長是我的朋友。”洪智有笑道。
“既然是洪先生的朋友,那就一塊入席吧。”韋煥章立馬換了副嘴臉,變的親和起來。
入了座。
李秀玉親自端着燉好的熊掌走了過來,笑盈盈道:“智有,你好段時間沒來了,今晚可得好好喝兩杯。”
“謝謝嬸子。
“前段時間,我關內的朋友從孫殿英搞了點好東西,說是咸豐身上扒下來的。
“這些東西我也看不明白。
“正好今日帶過來,請韋叔叔掌掌眼。”
洪智有把帶來的小提箱遞了過去。
“哦,咸豐的陪葬物?那不便宜吧。”韋煥章雙眼一亮,笑問道。
“叔。
“便不便宜那也得分人,像我這種土包子,再好的東西它也是俗物,遠不及一頓西餐,一輛好車有趣。
“也只有您這種高雅之士,才能品出價值。
“叔,您是日理萬機之人,我還怕區區俗物影響您休息呢。”
洪智有一臉過意不去的說道。
“不會,不會。
“都自家人,你的事再忙也得有空了,得看,得看。”李秀玉笑的跟花兒一樣燦爛。
“那就有勞韋叔、嬸嬸費心了。”洪智有感激道。
“哪裡,快坐。
“秀玉,去把皇帝陛下賞我的那瓶御酒拿來,今晚我要和小洪好好喝幾杯。”韋煥章心情大好,一別脣須吩咐道。
活了這麼多年,禮倒是收了不少。
但收的這麼舒服的,的確是少之又少。
洪智有就是這點好,送禮能送到人心坎裡。
明明是來送禮,讓主家佔便宜的好事。
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來求人辦事的。
讓主家收的心安理得,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痛快啊。
“好呢,我這就去拿。”李秀玉很爽快的取來了美酒。
“來,祝皇帝陛下萬壽無疆!
“共飲!”
韋煥章舉杯提了一個。
“萬壽無疆。”洪智有微微舉了下。
御酒!
郝貴方雙手捧杯,都快舉過頭頂了,這纔敢小小嚐了一口。
啥滋味沒品出來。
但一個字,爽!
“別光喝酒,智有,快嚐嚐熊掌。”李秀玉招呼道。
洪智有也不客氣,夾了一筷子。
軟爛入味,口感微甜,味道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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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這廚藝只怕全哈爾濱找不出第二號了。”他不忘高聲讚了一句。
“智有,你可別誇他了,再誇老丁該讓我們漲工資了。”李秀玉半開玩笑的說道。
閒聊了幾句。
韋煥章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便問道:“智有,你今天來不光是讓我品鑑寶物的吧?”
“實不相瞞。
“我還真有事求韋叔。
“郝營長駐守老駝山條件清苦,打土匪、剿抗聯,着實不易。
“只是軍需處那邊的冬衣、糧油等遲遲送不上山,山上的國兵兄弟凍傷減員者不在少數。
“還請韋叔居中調撥一二。”
洪智有見郝貴方大氣不敢喘一口,索性替他說了。
“這幫混賬東西。
“駐山兵團本就艱苦,還剋扣人,簡直喪盡天良。
“煥章,你得管管他們了。”
李秀玉一聽就這點破事,立即表態。
“嗯。
“茲事惡劣,是該嚴查軍需處那幫人了。
“我現在就給你落實了。”
韋煥章站起身走到了電話機旁,撥通了軍需處的號碼:
“是我!
“你們狗膽子不小啊,連駐山三營的糧食、冬衣也敢剋扣,馬上給我準備了,要不老子明天就摘了你的烏紗帽。
“以後三營駐山兵士,一律按三倍補給。
“現在、馬上給我發往山上。”
啪!
他怒氣沉沉的掛斷電話,又恢復了溫和笑意回到了桌子邊,舉杯道:
“郝營長,你和二營的軍士們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郝貴方激動的眼都快紅了,連忙舉着酒杯,起身鞠躬:“韋長官,您,您客氣了,我代二營的軍士向您致謝。”
“不用客氣。
“好好幹,皇帝陛下不會虧待每一個忠臣的子民。”韋煥章笑着打了個官腔。
酒足飯飽。
洪智有與郝貴方起身告辭。
韋煥章親自送到門口,折回大廳,李秀芬迫不及待的打開了小提箱,指着裡邊一方白玉翡翠道:
“瞧瞧這成色,一看就是好東西。
“你說這孩子咋這麼招人喜歡呢?
“想想當初你那個老鄉關大帥,別說給咱們送東西,每月那點敬奉錢,還給的磨磨唧唧。
“好像咱討飯缺他那點似的。
“你看人小洪,辦事多利索,給錢給東西那是真不含糊。
“煥章,你以後可得多提拔提拔他。
“哎,可惜咱家閨女嫁人了,不然怎麼着都得招他做個姑爺。”
“想多了,他可用不着我提拔,有這本事又有阪西一郎的人情在,他未來就是做上了滿洲國總理大臣我也不會驚訝。”韋煥章亦是感慨道。
都說日本人死板、認死理、講原則,那都是狗屁。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人情世故。
日本人更吃這一套。
關東軍上層、三菱公司這些那都是日本的大家族控制的。
洪智有爬上去是遲早的事。
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
車內。
郝貴方捂着臉,似笑非笑的哭了起來。 “沒事吧?”洪智有問道。
“沒事。
“我,我做夢也想不到,還能有喝上御酒,跟韋先生同席共飲的一天。
“洪股長,就這,夠……夠不夠我吹上一輩子的。
“這特麼不是我老郝家墳頭冒青煙,又是什麼?”
郝貴方仍然沉浸在狂喜中不能自拔。
“高興吧。
“高興夠了,咱們談談正事。”洪智有道。
一說這茬,郝貴方一摸臉,恍然道:“對啊,老弟,你幹嘛幫我啊?”
“我要說結個善緣你信麼?”洪智有笑問。
“拉倒吧。
“滿洲國只有殺戮、仇恨,有個屁的善緣。
“老弟你就直說吧,赴湯蹈火只要老郝我能辦到的,我都給你辦了。”
郝貴方拍着胸口說道。
“我在山上有個礦。
“關威龍霸佔了,還有老駝山有好幾股土匪,所以我需要你的三營做大做強,咱們兄弟一起發財。
“你不是喜歡賭嗎?
“以後那邊我分你一成紅利。
“另外金礦拿回來,我也給你分一成。
“別的我不管說,讓你成爲哈爾濱最有錢的國兵軍官,我還是有信心的。”
洪智有點了根菸,不緊不慢道。
說着,他停車從後座拿了個黑布袋丟給了郝貴方:“爲了表示誠意,這是我的一點見面禮。”
郝貴方打開一看,裡邊是五根六兩金,一沓百元面額康德幣。
“你說的這些事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
“老弟,你幫我夠多了,我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清楚的。
“老黑手下那羣二五仔都沒把我當回事。
“你老弟今兒帶我見了韋大人,還喝了御酒,這是我老郝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我老郝渾歸渾,但義氣這塊從不含糊。
“你的事就是我三營的事,你把槍頭,我負責扣扳機,我要皺下眉頭,我就是狗孃養的。
“拿回去。”
郝貴方很直率的把布袋給丟了回來,一副嫌洪智有看不起他的樣子。
“好兄弟。
“你聽我說,錢你拿着。
“今兒的事你也見着了,有錢就能使鬼推磨,你手裡沒錢,底下的弟兄不能跟你喝西北風啊?
“我希望的是,不僅是我富、你富,咱們三營的弟兄都富。
“老駝山可不止有金礦。
“你負責清山,我負責找錢,咱們有錢一起掙。
“另外,我會向憲兵隊申請,給你們配備兩門‘九四式’山炮,十把九二式重機槍,爭取把你們三營武裝成最強的國兵隊伍。
“到時候指哪打哪,所向披靡。”
洪智有道。
搞錢對洪智有來說,並不是難事。
他最頭疼的是搞不定山上的土匪和關威龍,缺乏一支能爲自己所用的軍隊。
抗聯成分很雜,而且風險極大。
即便周乙能聯繫他們,偶爾用一回還行,指望有政委組織領導的隊伍給自己打零工,洪智有可不敢想。
但國兵就不同了。
這些兵油子有錢啥都能幹,說白了,有點僱傭兵的意思。
只要裝備到位,能打土匪,搶山頭就足夠了。
這也是他願意在郝貴方身上下重本的原因。
“兄弟,這,這你都搞的到?
“我要有了九四山炮,打土匪那就跟玩似的,就那炮的射程和威力,土匪連我的邊都摸不到,我就能把他們的老巢轟平了。”
郝貴方激動道。
現在滿洲國的士兵,大多還是用東北軍兵工廠的過時玩意。
日本人倒是有一些淘汰的步槍啥的。
那也是優先上邊的“先鋒”部隊,輪也輪不到他們這些邊角料。
“當然。
“我明天就會去見村上隊長,把這點事落實。
“另外我會向韋煥章申請給你們換全日式裝備。”
洪智有道。
“能行嗎?李團長和日本人恐怕不會同意。”郝貴方道。
“我出錢,他們有啥不同意的。
“日本人淘汰的東西放在倉庫裡也是落灰。
“至於你們李團長,用不着看他的臉色。
“以後我和村上就是你最強的後盾。”
洪智有說完,又把錢袋子遞給了他。
“好吧。
“我老郝能遇到兄弟你,也是出息了。
“以後咱們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哥哥的我當。”
郝貴方拍着胸脯表示道。
“同甘共苦。
“時間不早了。
“你回軍需處去清點軍需,日式槍械、大炮,等我和村上隊長協調好後,到時候再通知你。”洪智有點了點頭道。
“好。
“回頭見,這是山上的電話,有事直接呼我。”
郝貴方留了個號碼,拿了錢自行而去。
洪智有看着茫茫夜色,微微舒了口氣。
有了三營,不管是剿匪,還是暗中給抗聯運送藥品,以後都會方便很多。
……
房間內。
顧秋妍穿着睡袍,坐在牀邊。
周乙泡着腳,眼裡寫滿了疲憊和擔憂。
“你心情不好,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她問道。
“很麻煩。
“李鬆泉活着的時候,曾向澀谷三郎申請過一個針對抗聯的絕密計劃。
“從保密程度以及日本人謹慎的態度,高彬對戰況的樂觀來看,我估計極有可能是要對山上使用石井四郎製造的那些齷齪之物。”
周乙皺眉道。
“石井四郎,那不是東鄉防疫給水部隊嗎?”顧秋妍道。
“這只是掩人耳目的名號。
“石井四郎在中馬城秘密利用活人做細菌實驗,街上時不時有流浪漢,還有監獄、特務科等特別移送的罪犯,極有可能就是送進了那個鬼地方。
“之前爆發的那次鼠疫,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製造的。
“誰也不知道他們研究進度如何了。
“可以肯定的是,澀谷三郎和關東軍參謀本部鐵了心,要拿山上抗聯當試驗品,甚至被高彬吹噓爲是一次可以載入戰爭史冊的計劃。
“一旦這個計劃真的執行,極有可能會徹底剿滅老駝山的隊伍。”
周乙沉聲說道。
“啊!”顧秋妍的花容失色。
她的丈夫趙平汝還在山上,一旦使用細菌、瘟疫,以抗聯的醫療條件那就是死路一條。
“不行,咱們得趕緊往山上發報。”顧秋妍道。
“糊塗。
“我說了這只是計劃。
“高彬一直在懷疑咱們,他和保安局至少派了不下五次的人去調查你的身份。
“我甚至懷疑,這是他跟日本人做的局,專門來釣我的。
“因爲高彬點名要我負責這次不知是真是假的計劃。
“一旦我答應,他就會鎖定咱們。
“這時候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哪怕你就是去對面商店買包煙,是什麼牌子,用的是哪張鈔票他都會查得查的一清二楚。
“在他看來,我接受了任務,就是已經犯下了愚蠢的錯誤。
“也許他這會兒已經在等着看我的笑話,來驗證他那神經質的猜測。”
周乙冷笑道。
“那你爲什麼還要答應?”顧秋妍不解問道。
“很簡單。
“高彬既懷疑我是紅票,但我的表現又像極了對他忠心耿耿的走狗,所以我必須表現出對他的忠誠。
“既要顯得拙劣,又要……聰明。
“這是一個說不清的度,很難把握,但我必須去做。
“你可以這樣理解。
“這個人已經瘋了,他時而覺得我在左,時而又覺得我在右,我得適當動一下,讓他的思想稍微偏一點。
“只有這樣,我才能在他無休止的自我懷疑中潛伏下去。”
周乙擦了腳,踩在烤爐的墊子上。
“那你到底是接還是不接?”顧秋妍都被繞糊塗了。
“接。
“也不能接。”
他拿起牆上的厚皮毛大衣包裹的嚴嚴實實,然後湊在了壁爐邊,找了本書看了起來。
很快,他額頭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渾身被汗溼透,毛孔大開。
“周乙,你,你這是……”顧秋妍懵了。
周乙脫掉大衣,徑直往浴室走去。
然後在放滿涼水的浴缸裡,在冰寒刺骨中,悶哼一聲連頭帶腳悶了下去。
顧秋妍聽着他低沉的慘叫聲。
她站在浴室門口,捂着嘴不可思議的就這麼看着他一次次的扎進水裡。
那一刻,她明白了。
心,也痛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