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之後,不知爲何,順治對政事似乎懈怠了許多,雖每日召我前去御書房陪他批閱奏章,但那一厚摞奏摺往往只批了兩三本,他便要捉住我溫存一番,幾日下來,摺子攢了厚厚一疊,體力倒消耗了不少,這怎麼能行!雖說要將他拐出宮去,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當一天皇上就得批一天奏摺!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好好“教導”他一番,可是可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一邊“忍受”呃……好吧,“享受”着他對我的上下其手,一邊“義正嚴詞”的數落着他:“別……摺子還沒……嗯……不要……”天吶!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要拒絕他還是要勾引他,狠狠心推開他,我跳下御座站到殿中氣道:“你若再這樣,我以後就不來陪你了。”“你捨得麼?”他得意地笑着。我只啐道:“你看我舍不捨得!瞧瞧你現在,哪還像以前那個勤政愛民的福臨!”他臉色一沉,“大膽!”“少嚇唬人。”我絲毫不以爲意。
他有些泄氣地垮下雙肩,半晌才道:“勤政!勤政有什麼用!”我輕嘆一聲,知道他還是在爲江南的事情耿耿於懷,國庫中的那些銀子被那些滿洲貴族看得緊緊的,就算是皇帝也無能爲力,而江南所需用度絕不是個小數目,要順治眼睜睜的看着江南百姓受苦他卻使不上力氣,所以纔會有些灰心罷。被順治的情緒感染,我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回到坤寧宮做什麼都不是心思,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幫到他呢?錢!這個萬惡地源頭,可缺了它又是萬萬不行的。爲了幫他想辦法。這幾天我忽然忙碌了起來,連順治找我我也藉故推辭。本還擔心他生我的氣,誰知他卻一改近幾日地頹廢勤勵起來,聽了常喜的回報才知道。順治以爲我是真地氣他不努力纔不去見他,這幾日都在批奏積攢的摺子。我這才稍稍欣慰了一些。
三日後。當我拿着這幾天的成果去找他地時候,他正坐在御書房長吁短嘆,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怎麼了?”他看了我一眼,遞過一本摺子。“據統計,要解江南之困至少需要白銀一百萬兩。”我微愣了一下。隨即輕笑,看來他雖然默許了鰲拜等人地做法,但是還是沒有放棄那些百姓,仍在努力地想辦法呢,只是這個數字讓我嚇了一跳,“那麼多!”接過摺子看了看,其間對江南受疫所需一切用度全記載得明明白白,就連大批收購的藥材,藥商會乘機哄擡藥價一事都估量了上去。“這是誰弄的?好詳細。”能做出這份“報價單”的,想必也是個人才。
順治揉了揉鼻樑,“一個叫葉明之的人,據說是陳蕭地同窗。”我微訝道:“你見過他?”他搖搖頭,我惋惜地道:“這樣的人才,你應該見一見地,如若他能爲國效力,豈不是一件好事是?”順治哼了一聲,“他?就怕他與陳蕭一樣,也是個刺兒頭。”我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看來順治真的是讓陳蕭纏怕了。順治長嘆一聲,“一百萬兩!現在內務府只有不到五十萬兩,除去一切開銷用度,所能動用的不過三十萬,杯水車薪。”
我輕嘆着坐到他身邊,將手中一直拿着的東西給他,輕聲道:“本想着幫些忙的,沒想到竟需要這麼多錢。”順治看着手中的東西有些訝然,那是一本賬簿,翻開來,頭一頁寫着:皇后,銀五千兩,金一百兩。他擡起頭,“你……”我笑笑,“往後看。”他又翻一頁:佟貴妃,銀三千兩,金一百兩。接下來是賢貴妃、靜妃、淑惠妃、寧嬪、貞嬪……凡是宮中有品階的,或多或少,無一缺漏。
待他看完,我笑道:“粗略計算了一下,換成銀子大根有五六萬兩左右。”順治的表情有些呆呆的,“這都是你們的體巳錢,怎能……”“你不也是將自己的體巳錢拿出來麼?”他勾了勾嘴角,忽然問道:“你怎麼與她們說的?”我笑笑,“放心,我只是說皇上想重修太和殿,又不想動用國庫庫銀,這幾天正煩着呢。”順治皺了皺眉,“只是這樣?她們便肯捐這麼多?”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地道:“還能怎樣?”他朝我挑了挑眉,擺明了不信的樣子,我乾笑了兩聲,“也沒什麼啦,我只是告訴她們,皇上會視衆人表現而有‘獎勵’。”“獎勵?”他不明其意。“就是……”我吞了下口水,“拿得多的,你就多去她那裡走動走動……”“你……”他眯起眼睛,“你把我給賣了?”“沒這麼嚴重啦!”我連忙打哈哈,“反正你也是要召見她們的。”
他連瞪我數眼:“虧你想得出來!”我訕笑了兩聲,想當初我將宮妃聚集起來要她們捐款時,她們倒也是像徵性地捐了一些,可那麼一點點錢叫我怎麼拿得出手?不得已只好使出“殺手鐗”,又言名這本賬簿是要給皇上看的,她們的積極性果然大大提高,誰都不想落於人後。“今天晚上……就去鹹福宮吧。”我低下頭飛快地說完,順治氣着指着賬薄道:“不是你捐得最多麼?”
我垮着臉道:“我捐這麼多是因爲我知道這些錢的用處,可她們拿出那麼多錢都是爲了想討好你,想多見見你而已。唉,也體諒體諒她們罷。”“你竟然不介意?”“當然介意,”我白了他一眼。“只是我更介意那些江南百姓。”他看着我,忽然笑着將我擁入懷中,“謝謝你。”“謝我做什麼?”“謝謝你爲我做了這麼多事。”
我臉上微微一紅。“誰爲你了?”看着桌上的賬薄,我又憂道:“只是還差得太多了。”順治笑道:“你們一羣女人都知道替我分憂。那些大臣們更是一個都別想跑,明兒早朝我就讓他們捐銀子,不捐不準出宮!”我“撲哧”一聲樂了。“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不講理就不講理罷。”他嘆道:“最要緊地是能籌到銀子。”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去了乾清宮等順治下朝。等了好久。眼看時已過午,他這才姍姍而回,面色頗爲不善,我連忙迎上詢問。順治朝屋內的宮人揮了揮手,待她們全部退下後。才重重地坐在暖炕上,惱怒道:“氣死我了!”“怎麼了?”我輕聲道:“籌款地事情不順利?”順治朝常喜勾了勾手指頭,常喜連忙奉上一本帳冊,順治道:“看看。”
我上前拿起,一翻之下不禁有種哭笑不得之感,“弄了一早上,就弄回這個?”這哪裡還是什麼籌款的帳冊,分明就是一本白條冊。一條一款全是某某大人賒欠太和殿修繕款銀某某兩。順治在一旁氣道:“除了這個,還有他們一個月地俸祿!”見我不解,他又道:“最開始說要修繕太和殿,他們倒也大方,都說這個月的月傣不領了,可他們的月俸加起來纔多少銀子?我剛一說不夠,他們倒好,都跟我哭起窮來了,後來見我逼得急了,就一個個地簽了欠單,讓我先從國庫中調銀子,他們再慢慢還上這筆款項。哼!若國庫的銀子能動,我還找他們幹什麼!”
我將帳冊輕輕地放到几上,坐到他身旁道:“也就是說,此次籌款行動徹底失敗了,一紋銀子也沒見着。”他地臉色紅了紅,惱得緊盯着那本賬冊,“明日我就派人各家去要,看他們誰敢不給!”我一時無語,“這……會不會太不講理了?”他看了我一眼,“他們想矇混過關,我偏偏不如了他們地願,我是皇上,他們能奈我何?”
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剛想說話,門口傳來一聲厲喝:“正回你是皇上,更不能如此胡鬧!”聲一入耳,我與順治皆是一驚,這個聲音……竟是太后!朝門口看去,果然,太后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柳眉倒豎,粉面含怒,我二人連忙起身,上前兩步給太后請安。太后是什麼時候回宮的?爲什麼事先一點消息也沒有?正當我驚疑之時,順治開口道:“皇額娘是何時回來的?也不知會兒子一聲,兒子好去接您。”太后冷哼一聲,“知會你?你有時間搭理我麼?不是得去文武百官家要銀子麼?”太后不愧是後宮中的大姐頭,她這一發火,就連脾氣向來不怎麼好地順治都訕訕得不知說什麼好。
太后怒道:“一個皇上,一個皇后,合起來胡鬧!硬逼着官員寫借據,傳出去成何體統!”順治皺眉道:“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又關皇后什麼事了?”“不關她地事?”太后瞟了我一眼,“那皇后集齊後宮捐銀子又是怎麼回事?”太后緩了口氣,“想修太和殿,國庫中沒有錢麼?內務府沒有錢麼?非得拉下臉來跟人要?皇室的臉面都快讓你們丟盡了!”
這是我第一次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太后身上的怒氣,低着頭,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順治不着痕跡的側了側身子,將我擋在身後,也口氣不佳地道:“現時邊關戰事吃緊,國庫庫銀豈可隨便動用?他們是國之臣子,理應爲朕分憂!”“這是分憂麼?這是讓人笑話!”太后指着順治氣道:“修個太和殿,你準備修進去多少銀子?四十萬兩還不夠用麼?”順治臉色急變,我心中暗忖,太后的消息真是靈通,這幾日我與順治籌集的銀子可不正是近四十萬兩麼。
太后盯着順治道:“不管你想做什麼,也不能讓史官和百姓記你一個貪奢好欲之名!”對着太后的目光,順治沒有絲毫退縮,“兒子想做什麼,後額娘還不知道麼?”太后的瞳孔縮縮,“身爲皇帝,做事要審時視度,不可隨心而爲。”順治大聲道:“不可隨心,更不能違背良心!”太后臉色漸寒,“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爲了萬代基業,有時必須要捨棄一些東西!”我呆呆的看着這對母子你來我往的打着啞謎,心中一陣迷茫,難道說順治想用這些錢做什麼,太后全都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