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過衣物,我又趕回西暖閣,那些朝臣們都被聚到了乾清宮正殿,門口清靜了許多,順治躺在榻上仍是昏迷,有太醫候在一旁,詢問之下,得知他只是受了些風寒,這也稍有放心,只是爲何淋了這麼一會雨就昏迷不醒,太醫也十分困惑,我心中輕嘆,想必這與他心中鬱結有關,可到底發生了何事我無從得知,是早朝時發生了什麼事?
起身出了西暖閣,來到正殿之中,在場之人大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有幾個倒在例外,索尼獨自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螯拜則站在殿中,在門口處也有一人傲然而立,正是那彈劾螯拜的陳蕭,兩人間的氣氛有些緊張,偶爾對視一眼,竟似能迸出火花一般,陳蕭滿面的憤慨,螯拜面沉如水,看不出心思,只是眼中的溫度低得怕人。
見我進來,殿內衆人紛紛過來問來,索尼睜開雙眼,狀似無意的瞥了螯拜與陳蕭一眼,接着起身上前,行禮問安,我忙道:“索大人不必多禮。”索尼道:“娘娘,皇上可否醒了?”我嘆了口氣搖搖頭,“太醫說是受了風寒,待退了燒也就好了,只是皇上心中似有鬱結不散,本宮本不應打探朝事,但又十分掛心皇上龍體,所以這纔想來問問今天早朝時,是否發生了什麼讓皇上不開心的事情?”
索尼聽後捋了捋鬍子,皺眉想了想,又看了一下羣臣,衆臣紛紛對視。又各自搖頭,見狀我不禁眉頭大皺,真是不該問他們的。現在順治昏迷不醒,就算誰知道些什麼又怎敢貿然說出。引禍上身呢。正當我泄氣之時,只同門口有一聲音道:“想是朝中有人瞞着皇上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皇上得知實情。這才鬱結難舒。”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回頭,說話的正是那個表面弱不禁風。實則膽大至極地陳蕭。
螯拜冷哼一聲,“陳蕭,皇上本令你不準上朝,你擅入乾清宮已是抗旨之過。現在又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亂語,來人!將他轟出去!”左右侍衛對視了一眼。片刻猶豫後便齊齊上前,陳蕭甩開二人朗聲道:“螯拜!你好大的官威!這裡是乾清宮,不是你螯拜府,皇后娘娘在此,哪輪到你說話!”說罷他又扭頭看向那兩名侍衛,哼道:“你們身爲御前侍衛,理應只聽皇上一人號令,怎可隨便聽命於他人?你們到底是皇上的奴才,還是他螯拜的奴才!”
那兩名侍衛按品階說是要比陳蕭還要大上半級的,但此時陳蕭的一番話竟讓他二人臉色鐵青,無從辯駁,要知道陳蕭是御史,是專門監察官員,沒事找事的人,是可以直達天庭的,不聽皇上號令而聽螯拜地,這是什麼罪名?誰能承擔得起?
見陳蕭將那兩名侍衛說得啞口無言,螯拜眼中殺機乍現,怒道:“陳蕭,本官當真佩服你的膽色!”陳蕭斜了螯拜一眼,嗤笑一聲轉過身去,他地行經更是激怒了螯拜,螯拜的眼角猛地抽搐一下,就在我以爲他即將暴怒之時,他竟意外地平靜下來,見他的樣子我心頭閃過一絲不安,人都說怒極反笑,螯拜大概也差不多,陳蕭當着衆臣讓他下不來臺,依他的性子怎會輕易善罷甘休,此時的平靜讓我不禁替陳蕭捏了一把冷汗。
因他二人的關係,殿上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索尼咳嗽了一聲,朝着陳蕭斥道:“陳御史,在娘娘面前如此無狀豈不失禮?你幾次三番指責螯大人,也須拿出證據,虧得螯大人胸懷坦蕩,不與你計較,換了旁人,莫不怕要攜私相報,你怎地不知收斂,皇上授你御史之職是要你恪盡職守,盡忠其事,豈是要你無裾誣陷朝中重臣地?”
索尼着番指責之言說得陳蕭臉色忽紅忽白,我暗罵陳蕭不識時務,說話也不分個場合,明知順治在偷偷調查此事,偏偏他倒要高調行事,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件事是他捅出來的,看來順治有一點說得對,陳蕭固然是忠君愛國,但恐怕也看不穿一個“名”字,御史難纏,果然不假。
陳蕭爲求一世清名不惜與螯拜明着硬碰硬,相對之下索尼的作法更讓人難以捉摸。索尼與螯拜同爲滿臣,理應站在一方,可索尼剛剛所言,明着斥責陳蕭,暗地裡卻是站在陳蕭一邊警告螯拜莫要輕舉妄動,又勸告陳蕭要收集證據方可行事,陳蕭應是也聽出索尼只意,只是他的證據又豈可輕易拿出?那聯名上書的三十幾名官員名單一旦暴光,恐怕沒人會得了善終。
索尼有轉向螯拜道:“螯大人以爲呢?”螯拜瞥了一眼索尼,緩緩道:“索大人說得不錯,本官問心無愧。自是不會與小人計較。”陳蕭有些氣惱,卻又無可奈何,正在此時,有宮人前來稟報,說是順治醒了,我長出一口氣,匆忙迴轉,索尼與衆臣緊隨其後,看着那一大幫子人,我朝着索尼道:“請索大人隨本宮前去。”索尼一躬身,朝身後拱了拱手道:“請諸位大人在此稍候。”說罷,隨着我來到西暖閣。
順治仍睡在那裡,牀前圍滿了太醫,我快步上前,太醫連忙閃至一旁,我皺着眉道:“不是說皇上醒了麼?”常喜上前道:“剛剛確是睜了睜眼睛……”我坐到牀邊,輕撫上順治的臉頰,心疼的看着他,或許是我的碰觸驚着了他,他不安的動了動,口中夢囈着什麼,剛開始聽得不甚清楚,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到,叫的竟是“額娘”。
我慌忙抓住他的手低聲哄着他,他的情緒漸漸平復,索尼忍不住朝太醫問道:“皇上怎會病得這般嚴重?”太醫朝索尼拱手道:“皇上龍體並無大礙,只是不知何故至今未醒。下官已命人前去煎藥。看看用副藥下去能否好轉。”索尼雖心急,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點了點頭。此時順治似是做了噩夢一般,鼻息沉重。額上冒出冷汗,忽然,他雙手連揮。大聲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這裡,”我在他耳邊輕聲道。“福臨。你醒了麼?睜眼看看我。”他的眼皮動了動,接着費力地掀開一條縫隙,“別……離開我……”我連連點頭,“我不離開。放心。”他虛弱地朝我笑了笑,此時藥已經煎好。常喜上前欲將順治扶起,誰知他將頭偏向一邊,嘟囔了一句什麼,常喜爲難的看着我,我抓住他地手輕聲道:“先起來將藥吃了。”
他又說了句什麼,這次我聽得很清楚,“好苦……”若不是當着這麼多人我一定要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怕苦?我寵溺地笑笑,“良藥苦口,不吃藥,怎麼會好呢?難不成你想一直躺在牀上?”順治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常喜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有宮女將藥端過來,踏勘着我撒嬌似地道:“餵我。”
我臉上一紅,這還這麼多人呢,你怎麼就好意思這麼說話?還好在場衆人都知趣的低下頭去,我伸手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舀了一調羹送至他地脣邊,誰知他竟視而不見,朝着我嘟起嘴來,“我要你用嘴餵我。”這句話說完,屋裡的人頭垂得更低了,我漲紅着臉僵在那裡,他、他瘋了麼?沒見到這裡還有這麼多人麼?
索尼在旁輕咳了一聲,朝着那太醫道:“本官對皇上病情還有些不明之處,還請太醫借一步說話。”那太醫如獲重負般飛快地低頭出去,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敢再留,魚貫而出,就連常喜都退至門口處,眼見着屋裡只剩下我與順治二人,我忍不住嗔道:“什麼話都說!沒見着那些人麼?”
他朝我眨了眨那半睜的眼睛,臉上一片迷茫,我不禁疑惑,他……難道竟然沒見着剛剛那麼多人麼?莫不是真地燒糊塗了?來不及細想,我將藥碗端至脣邊,含了一小口,覆在他的脣上,他地雙脣涼涼地,軟軟的,親起來好舒服,呃……不對啦,現在是喂藥啦!
我想將藥汁哺到他口中,可他就像戲弄我一般,雙脣緊閉。不得已我想用舌頭撬開他的雙脣,藥汁卻流了一些出來,我心中一急,那苦澀的藥汁竟順喉而下,還沒來得及生氣,倒聽他呵呵地笑出聲,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我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他這個樣子,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不過那也不用笑得這麼呆吧?“還要。”“要你的頭!”我將藥碗塞到他手裡,“別鬧了,快喝!”
他委屈地看着我,在我“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不得已將藥碗端至脣邊,皺着臉將藥汁盡數吞入口中,我順手接過空碗,向前靠了靠噙住他的脣,舔去他嘴角流出的藥汁,他的舌頭乘機纏了過來,淡淡的藥香在我二人口中蔓延開來,很奇怪,本應苦澀的藥味竟淡了很多,還隱隱帶有一絲甜意。
我戀戀不捨地結束了這個帶着甜味的吻,扶着他重新躺好,他的精神好了一些,只是說起話來還有些虛弱。“惠。”“嗯?”“真好。”他又露出一口白牙。“好什麼?”我笑着問他。“你在我身邊,真好。”我笑了笑,“笨蛋,我這輩子都會纏在你身邊的,讓你甩也甩不開。”他笑得喊開心,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上來。”
我爲難的看看內他,起身走到門口處,叫來常喜吩咐道:“去知會那些大人們,就說皇上醒了,已無大礙,請他們先回去。”常喜應聲而去,我又叫住他,“承乾宮那邊也派人去知會一聲,就說皇上已經無礙,先睡下了,改日再見她們。”一切安排妥當,我剛想要轉身,襲人在一旁小聲道:“主子,今晚是不是在乾清宮住下了?”
我點點頭,襲人又紅着臉道:“那……奴婢能不能……出去一下?”看她的樣子我嘆道:“不是說不去見他了麼?”襲人囁囁地道:“奴婢只是……想給陳夫人捎些點心……”“陳夫人還是陳大人啊?”我沒好氣地道。襲人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他們家十分拮据,奴婢只是……盡些心意。”看看!還說對人家沒什麼!當我是瞎的嗎?我氣道:“瞧你的樣子!”襲人縮了縮脖子,我又道:“去跟他說,說話也得分個場景兒,就那麼硬碰硬,能得了什麼好處?”
襲人連連點頭,我無奈的揮揮手,襲人一臉喜色的去了,回到內室,順治已有些睏倦,但仍強撐着眼皮等我,我除去外裳,躺到他身邊,他向我身邊偎了偎,長長地出了口氣。“惠,”他語帶笑意地開口,“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這……哪能說生就生的?”我臉上微有些發燙。“總會有的,”他笑着說,“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去闖蕩江湖,好不好?”一家三口?闖蕩江湖?聽着他用的字眼我怔怔的呆在那裡。“好不好?”他搖着我的胳膊追問。“好……”我的心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抓住他,顫聲問到:“你……真的願意放棄一切,與我浪跡天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