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孃的面色舒了舒,“只因奴婢們在製作錦被之時,此幅繡品的四角已被嵌在錦被之上,因爲時間緊迫,奴婢們也就沒有再將繡品拆下查看。”“那就是說,在製作錦被的過程中,決無可能有人將繡品調包了?”“是。”宛如的臉上漾起甜甜的笑容,“在縫製錦被的過程中繡品不可能被調包,那被調包的時間,只能是在縫製之前了。”宛如說道:“我詢問了那日與你一同製做錦被的繡娘,她們是與你一同縫製錦被沒錯,但在這之前,將錦被與繡品從賢妃處取出的,卻只有你一人!”心孃的臉色急變,宛如又道:“有一件事,或許你不知情,賢妃那幅繡品,在送到你手中之前,是拿去漿洗過的。”
漿洗過的東西便不再是嶄新之物,如何能呈上作爲壽禮?故而宛如此話一出,衆人臉上皆現出不信的神色。心娘也是面現驚疑之色,宛如輕聲道:“原本這是對皇后娘娘不敬的舉動,但事出無奈,姐姐也是沒有辦法,說到這,就得問問淳嬪姐姐了。”淳嬪有些難堪地道:“要問我什麼?”宛如道:“那日淳嬪去承乾宮探望姐姐,手上也不知染了什麼,觸過繡品之後居然污跡斑斑,因爲時間緊迫,姐姐不及重新繡制,無奈之下只得偷偷叫人將繡品送去浣衣局漿洗。”宛如說着召進一名宮女,“她就是當日替姐姐漿洗繡品的宮女。”
順治沉聲朝那宮女道:“貞嬪所說是否屬實?”那宮女嚇得瑟瑟發抖,顫着聲音答道:“是……當日賢妃娘娘差蕊初姐姐將繡品送來。給……給了奴婢十兩銀子,囑咐奴婢不要將此事說出。娘……娘娘……”她突然發了狂似的磕頭,“奴婢真的只是漿洗繡品而已。決沒有意圖謀害娘娘,娘娘明鑑。皇上明鑑……”順治心煩的揮了揮手,常喜朝着兩邊一招手,上來兩名宮人將那宮女拖了下去。宛如道:“心娘,你身在修房。一定知道漿洗過的布料與未曾漿洗的區別。”心娘此時已有些六神無主。
說不出話來,我不禁問道:“到底是何區別?”宛如道:“宮中所用布料全爲江南織就所造,在布邊之上印有‘江南織就’的騎縫水印,此水印遇水則顯。以示與其他布料的區別。姐姐的繡品既已漿洗過,相信那水印必已顯出。而這幅繡品……“宛如吩咐宮人將那幅繡品展示了一圈,“並未顯現‘江南織就’的騎印。”“心娘,”宛如看着已經有些哆嗦的心娘。“姐姐的壽禮在漿洗之時尚未發現異常,在那之後有機會偷樑換柱的,只有你。宮中喜用熒線地不多,正因爲你知道姐姐平素喜好用熒線織制繡品,所以你才特地用熒線繡制,殊不知娘娘早已吩咐姐姐用普通絲線繡制,這便是你最大的漏洞。現在……只差最後一點,”宛如笑得異常開心。“雙面繡。”在宛如的示意下,另一個繡娘打扮的女子進得殿內,心娘一見那女子,神情更加恍惚,那女子跪在殿中,宛如道:“她是繡房主事的蓮姑姑。”
蓮姑姑看了一眼心娘,心痛地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後宮之中會使這雙面繡地,不過區區五人,又以三人爲精,乃是奴婢,沁芳姑娘和奴婢的徒弟……心娘。”蓮姑姑磕了個頭後慢慢起身,走到那幅繡品前,細細的端詳着那幅繡品,“繡得真不錯,簡直是青出於藍,”她指着繡品一角道:“你可知道你的收尾處爲何總是收不好?以前我就發現你下針的角度有些偏頗,這樣繡出的繡品會造成布料輕微的糾結,到收尾之時便有很大的難度。我明知如此,卻一直沒糾正你,導致你繡得年頭長了,再也改不過來了。”蓮姑姑再度跪下,朝着順治道:“皇上,據針法來看,此繡品確是心娘所繡,皇上若是似有疑慮,可差人將繡品剪開,雙面繡中間的線頭定然雜亂無章,糾集成團。”
心娘臉色鐵青的看着蓮姑姑,蓮姑姑嘆道:“你不要怪我,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也不能免俗吧。”順治黑着臉剛要下令,心娘平靜地道:“皇上,不必了,蓮姑姑說的對,奴婢在繡制之時,的確不知該如何處置多出來的線頭,只好將它們塞回道繡品中去,所以繡品中的線頭一定是糾集成團的。”順治怒道:“你爲何要謀害皇后?”心娘低頭不語。太后怒道:“你到底是用了什麼咒語,使皇后受苦?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心娘擡頭看了看太后,悽然道:“沒有人……指使奴婢,奴婢不想謀害皇后娘娘,只是平日裡不喜歡賢妃,所以纔想毀了她的壽禮嫁禍於她,並未想到此物竟對娘娘有妨。”“一派胡言!”太后氣急,“貞嬪!你在搜查之時,可否找到其他可疑之物?”宛如道:“並未發現。”
此時娜拉道:“皇額娘,說不定這個心娘是受了賢妃的指使,如今見事情敗露,使將這繡娘推出來頂罪。”心娘聞得此言,看了一眼宛如,平靜地道:“容嬪娘娘說的不錯,奴婢正是受了賢妃的指使,貞嬪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挾,奴婢只得任下罪名,可事到如今,奴婢在不能姑息養奸,拼着全家喪命也要說出實情。”宛如臉色大變,厲聲道:“心娘!我董鄂氏與你有何過節,讓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陷我滿門於不義?”心娘挺直了腰板,不再說話,順治的眉頭緊皺。想是不知該相信誰好,眼看着水落石出,心娘卻又反咬一口,我也被她們弄了個糊塗。宛如看了一眼太后,見太后仍是滿臉怒色。當下一咬牙,揚聲道:“皇上,臣妾還有另一件證物!”說着宛如從袖中抽出一物,衆人一看,頓時錯愕當場。宛如手中的。是一隻簪子,簪頭疑翠,簪體通透,一看便知是上品,站在太后身側的蘇茉兒一聲驚呼:“太后,那不是……”太后眉頭緊皺,宛如的聲音中包含着一絲緊張:“這是從心孃的房中搜出的。相信大家都認得,這……這是……”宛如一反剛剛的滔滔不絕,變得有些結巴。“這是哀家之物。”太后一臉疑惑地替她說完,“它怎會出現在宮中?”不知太后疑惑,我也驚詫莫然,宛如拿着的正是太后先前在萬塵寺遺失的那隻簪子。宛如跪在大殿之中,雙手將髮簪舉過頭頂,蘇茉兒快走兩步拿起簪子交至太后手中,太后細細端詳了一下,朝着心娘沉聲道:“心娘,此物爲何會在你手中?”“是……奴婢偶然間拾得!”心娘雖是這麼說,但大殿之上恐怕沒人會相信她,看着殿內衆人的神色,太后掃視一週,大怒道:“好哇!膽敢誣到哀家頭上了!”
宛如大聲道:“臣妾此舉只是想一雪我董鄂氏之冤,還請皇上下旨放出姐姐,臣妾自當一死向太后謝罪。”順治的臉難看到極點,他朝着心娘厲聲道:“此物你是從何處取來?快說!”心娘打了個哆嗦,狠下心來道:“此物是上個月初從宮外傳回,還有一封密信,信上讓奴婢設法陷害賢妃娘娘。”“信呢?”“奴婢看過之後,已經毀去了。”宛如似是想通了其間關節,急問道:“賢妃繡制壽禮乃是十月中旬之事,你若是在十一月初纔得到指使爲何一早便急着取回圖樣?”心娘輕嘆了一聲,“這只是巧合罷了,奴婢送至承乾宮的圖樣中夾了一張奴婢欲繡給未婚夫君額,上面還有他的名字,奴婢深怕追究起來受到責罰,這才早早的去取回圖樣。”心娘整個人平靜下來,“在太后出宮進香的第四日,奴婢便在屋內發現了這件東西,這凝翠簪子太后時常帶在頭上,故而奴婢認得,太后之命……奴婢不敢不從。”
太后握着那隻簪子,氣得說不出話,蘇茉兒急道:“你只道這是太后之命,卻又哪裡知道這支簪子早在太后剛剛抵達萬塵寺之時便遺失了。”心娘震驚地瞪大了雙眼,“怎……怎麼會?”太后氣得渾身哆嗦,“查!哀家若不將這幕後之人揪出來,誓不罷休!”此時殿內鴉雀無聲,衆人連個大氣兒都不敢出,太后沉聲道:“李福!將隨侍萬塵寺的所有人列出,何人負責何事,何人伺候在哪裡,不得有一處遺漏!”李福欠了欠身子剛要退下,太后又叫住她,“還有萬塵寺的和尚,近一年來新去的,也盡數列出。”李福應聲而去,順治臉上多出一抹不自在,他有些心煩的道:“既已查明此事與賢妃無關,理應將她接回宮中,心娘就先行關押,其餘的事待明日再說。”宛如立即跪在原地謝恩,太后見順治如此臉上更添意思惱怒,順治不發一言地拉起我,就要走出大殿,剛走了幾步,只聽見一個帶着意思顫抖的聲音響起:“皇……皇上!”
我們停下腳步,朝那聲音望去,一個嬌小的聲音從娜拉身側行至殿中,竟是娜拉的貼身侍女,娜拉皺着眉道:“塔娜,你做什麼?”塔娜來到大殿當中,抖着聲音道:“皇上,奴婢有內情稟報。”順治眯起眼睛,面色不善地看了娜拉一眼,娜拉着急的朝着塔娜用蒙語說了一句什麼,塔娜同樣以蒙語慢慢地說出一句話,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但是塔娜剛說完,順治的臉色急變,太后甚至拍案而起。娜拉突然大吼一句,臉上表情精彩至極,有些迷茫,有些疑惑,還帶着幾分冤屈。順治看着塔娜冷聲道:“你說的可是實情?”塔娜曲膝跪倒,泣道:“奴婢心中備受煎熬,再隱瞞下去,偉大的青山神永遠不會原諒奴婢。”
他們……到底再說什麼?我急了個半死,不斷的看向太后,太后微愣了一下,隨即道:“塔娜,你說這支簪子是容嬪所盜,可有什麼證據?”太后這麼一說,殿內那些不通蒙語的嬪妃才明白了個大概,娜拉進走兩步來到殿中,指着塔娜道:“你爲什麼要這麼說,是誰指使你的?”佟妃在一旁輕笑道:“她是你從蒙古帶來的丫頭,誰能指使得動?想是有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她受不過良心的譴責吧?”塔娜哭着道:“那日在萬塵寺,奴婢正陪着主子散心,無意中在地上發現了這支簪子,奴婢原本想馬上給太后娘娘送回去,可主子說不用,後來,主子自告奮勇的要去追查簪子的下落,奴婢還以爲主子想以此向太后邀功,誰知一直到回宮那天,主子也沒將簪子拿出來,直到今日,奴婢才明白這隻簪子究竟去了哪裡。”看着衆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娜拉急着喊道:“我沒有!不是我……我……我卻是拾到了那隻簪子。可是後來他又不見了,所以我纔不能將它交給太后……”
“夠了!”順治冷笑道:“大喊大叫的成何體統!”娜拉猛的噤聲,她可憐兮兮的看着太后,“皇額娘……”太后氣道:“住嘴!哀家平日帶你如何你心中最是清楚,爲何還要這麼做?詛咒皇后,陷害賢妃,居然還意圖將這盆髒水潑到哀家頭上!”看着娜拉六神無主的樣子,佟妃撫了撫衣襟輕聲道:“太后不必動氣,畫虎畫皮難畫骨,太后念在同宗之誼一時失察乃情理之事,臣妾不怕說句馬後炮的話,容嬪妹妹想做皇后,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呢。”明知佟妃這是火上澆油,可順治與太后偏偏十分受用,太后硬聲道:“你究竟是借何人之手將此物傳回宮中?宮內可否還有同謀?”娜拉彷彿嚇傻了一般說不出一句話,順治寒着臉:“來人!將它給朕關起來,聽候發落!”娜拉突然像發了瘋一樣衝向塔娜,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裳,“你爲什麼這麼說?爲什麼這麼說?不是我!不是我!”塔娜此時也放聲大哭,“格格,奴婢是不想格格被沙塵矇住雙眼,天神是公正的,如果塔娜再做隱瞞,必將被天神厭棄,永世不如輪迴……”塔娜的哭泣聲越來越大,她又用蒙語跟娜拉說着什麼,娜拉卻顯然沒聽下去,紅着眼睛掐住塔娜的脖子,宮人連忙將娜拉拉開,塔娜朝着娜拉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眼中現出決絕之色,之間她身子一震,一縷鮮血從嘴角流出,忙有宮人前去查看,卻發現塔娜已經嚼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