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辰,”鳳錦擡手去搶,口中惡狠狠道:“我替他吃……”
滄夜聞言,冷冷笑道:“你替他吃?這東西換了人,就不能作數了。我只要滄塵忘卻紅塵!怎麼樣,是想你心愛的女人死,還是聽從我的話吃下這紅塵丹?”
哪怕是此時挑斷手筋的滄塵,依舊不是鳳錦能夠抵抗的,他迅速撤身退後,避開了鳳錦的爭奪,抿脣漠然地道:“夠了,鳳錦,我的女人,自是我自己來護。”
鳳錦一愣,擡起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阿辰……”這紅塵丹入口,他與慕清染之間,又該起風波了!
滄塵卻是目不斜視地直接揭開了瓶塞,直接把那丹藥倒入了口中,喉結微動,目光緊鎖着滄夜,冷漠道:“現在可以了嗎?”
滄夜見他竟然動作如此迅速,目光閃過一抹愕然,倒是他懷裡的慕清染,因爲猝不及防被他點中了啞穴,此時淚水盈於睫,緊緊咬住了脣角。
他怎麼這麼傻!
滄塵沉着聲音,說道:“可以放了她了麼?”
“放人?”滄夜淺淺一笑,垂眸看向懷中的慕清染,嘴角勾起邪肆的笑容,道:“你看,如今滄塵可是選擇與你相忘於江湖了,哪怕如此,你依舊要與他在一起麼?你大概不知曉紅塵的作用吧,且容我細細告知於你!”
他的聲音越發低柔,湊在慕清染的耳邊,低低喁喁,猶如情侶般的親密,“紅塵說得普通點就是忘情丹藥,情越是深厚忘得越乾淨,最後,待得情忘盡之時,就是他成爲傻子之日,怎麼樣,我對他很好吧!”
慕清染渾身一震,她驀地轉過頭來,也不管那匕首是否會傷到自己,脖頸間劃過一道紅痕。
滄夜一驚,稍稍地偏開了一點點匕首,但慕清染脖頸間的傷口正在往外流出嫣紅的血跡,“你這是做什麼……啊……”
但他驚怒的話還不曾脫口說完,就只覺胸膛處一涼,他低頭一看,赫然慕清染往他懷裡撞時,把一鑲嵌精美的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這把匕首他認識,是江凌歌的。
不知爲何,此時的滄夜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憎恨,他手中的長劍掉落於地,捂住胸口緩緩地癱軟於地,他的眸子卻依舊緊緊地望着慕清染。
慕清染眼底滿是憤怒,因爲淚水越發的晶亮,她手指顫抖,嘴裡冷冷道:“我恨你,你不該傷他的!”
“呵呵,那麼,現在你滿意了嗎?”滄夜低低柔柔地問道,語氣竟然是溫柔得不可思議。
慕清染咬了咬脣,指尖滿是黏膩的血腥味,溫熱的在她指尖蔓延開來,對上滄夜的眼眸時,她只覺渾身一顫,只慢慢地退後了兩步。
其實滄夜方纔是能逃開的,甚至是他若是不把長劍移開,指不定先死的就是她了。
但他一時心軟,竟是移開了長劍,所以,最終慕清染送了他一劍。
這把劍還是當日江凌歌分別之時,送給她防身之用的,卻沒成想會因此而斷送了滄夜的姓名吧!
“我等你這一刀很久了,終歸還是等到你動手了。”滄夜溫溫和和地一笑,嘴角流出嫣紅的血跡。
那一刀積蓄了慕清染滿懷的怒意,正巧刺在他的心肺之上。
他根本就是活不了的。
慕清染聽不懂,只轉身奔向了滄塵,哪怕知道此時這人就是她一貫避之唯恐不及的滄塵,她卻義無反顧地走向了他。
滄塵因爲吞食了紅塵,此時已然跌坐在地,指骨青白,忍受着體內那翻滾的疼痛,薄脣緊緊抿起。
“你怎麼樣了,阿辰,阿辰?”鳳錦忙來扶他,卻被滄塵揮開。
慕清染忙撲了過去,她臉上滿是擔憂,急切道:“你還好嗎?你怎麼樣了,北……滄塵……”
滄塵本來在一力抵抗着體內的藥性,聽得她快哭的話語,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驀地擡手緊緊地摟住了她,口中卻驀地噴出了一口血來。
他倒是不知道,這傳說中的紅塵藥性竟然如此的足!
慕清染聞得這冷香的懷抱,心中大慟,只攬緊了他,見他竟然吐血,慌忙要去摸他的脈,卻被他完好的左手按住了兩手,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你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你啊,滄塵……”
恐怕這時候她沒想過,有一日她會爲滄塵哭得這麼慘烈!
滄塵擡眼望她,見她娟秀的臉上滿是淚痕,他微微側頭,擡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蒼白的薄脣稍稍一抿,低低道:“你終於還是爲我哭了,我一直在想,我與那傢伙哪裡不同,爲什麼,他能得你之心,得你之情,得你真心相待,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說罷,他又吐了口血出來。
“你讓我看看你,好不好……”慕清染見他嘴角的血越發的嫣紅,以及那血肉模糊的右手,只心中簡直就是如有刀割,偏偏他卻死死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替他把脈。“求求你了,我求你了,好不好……”
經脈割斷,若是時機恰當,還是能夠接回的。若是再耽擱,指不定等會他的手就真的藥石罔顧了!
她豈能讓他從此一生都無法使劍,這不但是要他的命,更是要她愧疚痛苦終生!
但滄塵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猶如冰雪消融之時的最初的一抹冷芒,又如初春融冰的璀璨,讓人神爲奪之的明媚。
“這樣就很好了。”滄塵慢慢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愛我麼?”
慕清染聞言,驀地一愣,眼角的淚水將落未落,險險地懸着,眼底是震驚和晦澀的複雜,一時竟然訥訥無言了起來。
體內的疼痛越發的劇烈了起來,仿似飩刀割肉,刻骨而銘心,滄塵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讓慕清染禁不住地疼得倒抽一口氣。
見得慕清染的表情,滄塵神色慢慢地冷了下來,也不待她回答,他猛地推開了慕清染,左手摸索着地面的長劍,握緊,踉踉蹌蹌的站起,卻因爲急和疼痛,差點兒又跌倒在地。
慕清染猝不及防,被他整個推到在地,柔嫩的手被尖銳的石頭刺破,她卻感覺不到疼,只怔然於他眼底的那抹隱痛和冷漠,見他要起來,忙要來扶他,卻被他揮開。
而那廂,江凌歌幾乎是在慕清染離開後的剎那,立即就撲過去扶住了滄夜,讓他落於她懷中。
滄夜胸前殷紅的血跡噴涌而出,染紅了她素淨的衣衫,在其上,開始大片大片的梅花。
“殿下,殿下……”江凌歌連指尖都是顫抖的,面色蒼白如紙,緊緊地抱着他,望着他胸前那把利刃,抖着手自衣內掏出一瓶瓶的藥,只是因爲抖得太厲害,半天才好不容易打開了一個瓶子,把裡面救命的急藥往滄夜嘴裡塞。
“別白費力氣了……咳咳……”滄夜咳嗽了兩聲,血沫子自他嘴角涌出,好容易塞進去的藥丸也隨着血跡流了出來。
“不,不,殿下,您不會死的……”江凌歌見此,更是惶然,只抖着手打開了一瓶止血奇藥,就往他傷口上撒,但血流得太快太急,那些藥粉又紛紛被衝散,卻是絲毫效果都沒有。
淚水朦朧了她的眼睛,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淚光中變得不真實了起來。
雖然她恨滄夜對她漫不經心,恨他的薄情寡義,但沒有愛,何來的恨!她知道滄夜做得不對,但她依舊爲他去做。
但是,當知道滄夜要殺慕清染時,她惶恐不知所措,一邊是心愛之人,一邊是兩世好友。
她只覺得自己好似站在一片曠野裡,左邊在不停地上升,右邊在不斷的下降,中間的她開始無所適從起來了。
最後,她咬牙去幫慕清染,爲她引來洛北辰,爲她把洛北辰等人帶入崑崙,爲她背叛滄夜……她知道,滄夜定然是饒不了她的,她也從沒想過滄夜能饒恕她。
一切的一切,她只是不想滄夜去進行那個瘋狂的計劃,她只是想讓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她從來都沒想過滄夜竟然會死啊!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做錯了。
她咬緊脣,緊緊地抱住了懷裡的滄夜,手指按在他胸口的傷口之上,嫣紅的血跡在她指尖流淌,滾熱得讓她灼燙不已。
哪怕是匕首割傷了她的手,她依舊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傷口,好似這樣做,他的血就不會再流一般,會被她堵住一般……
淚水在她臉上放肆地流竄,她緊緊地按住他傷口,但無論她怎麼按,那血跡都會自手指的縫隙和邊緣不停地流出來。
“殿下,殿下,您不會有事的,我們走,我們不爭了好不好,我帶您去看大夫……”江凌歌哭着道。
滄夜淡淡一笑,笑容沒了一貫隱忍的魅惑,倒是真的溫柔了起來,他望着江凌歌,弟低低道:“沒用的。我早便說過,不成功便成仁……這是我謀劃多年的計劃,既已失敗……那麼我哪裡還有活着的必要……”
他空虛了半輩子,不知爲何,現在心中卻竟沒了以往的寂寞空虛,失敗過後的釋然,讓他不由慢慢地放鬆了弦。
八歲前的時光都是用富貴堆出來的尊貴華美,但那一年就好似他的分水嶺,他被人抓入了送往崑崙的小孩子中,從此開始了他的血腥童年。
他養尊處優多年,哪裡能接受驟然的變化,開始的訓練中,他都是得過且過,只盼着能夠逃出去。但那一年,當他對着自己養着可愛小松鼠下不了手時,崑崙傳來了覆滅的號角。
有一個人,以一己之力,在衆多殺手前往任務之時,引起多人叛亂,對崑崙進行了顛覆性的報復。崑崙傾盡留下的好手,都不曾攔住他離去的腳步,甚至崑崙險些被覆滅,教主不得不退入崑崙神殿。
他的名字叫做滄塵,年僅十四歲,卻已成爲了崑崙第一高手,讓人歎爲觀止。
他好運地逃過了那次劫難,但心中卻留下了滄塵兩個字,心中也似乎驟然有了向前的信念。
他想成爲滄塵那樣的人,只要有了足夠的實力,變得強大,那麼這浩瀚天地再也攔不住他,只能匍匐於他腳下戰慄。
於是,他明白了。若是不想殺人,只有被殺。若是不能變得強大,只有成爲別人的墊腳石。
他不想就這樣死去,他想回去他溫暖的母妃身邊,所以,他一步步踩着別人的骸骨往上爬。
可是,等他能夠有足夠的實力,離開崑崙,回到滄月之時,他看到了另外一個“滄夜”。
“他”代替着他成爲尊貴的六殿下,孝敬母妃,擁有賢名……看着母妃眼底的疼愛,他驀地明白了過來。
原來,他的存在對於母妃來說,並不重要。他是隨時能夠被代替的人,哪怕他當時死在了崑崙,母妃或許都不會知曉吧,也不會難過吧!
甚至父皇從頭到尾都不曾知道他已然被人替代,依舊如故地疼愛那人……
如此看來,他當年在崑崙的苦苦掙扎,在堅持不下之時,想着溫柔的母妃,嚴肅的父皇,努力活下來的信念,似乎都在那一刻塌陷。
原來,他真的沒那麼重要,甚至比不過權勢重要。母妃能夠爲了她的地位,用他人代替他而活。而父皇即便知曉,估計也只會爲維持兩國的面子,當做不知道吧!
以往的疼愛*溺都在建立在兩國的利益至上的吧!而不是發自真心的喜歡,等明白過來之時,滄夜也意識到了權勢的重要性了。
若是他成爲了這天下最是尊貴的帝王,那麼,是不是再也沒有人敢如此的不在意他了?
這般想着,他腦海裡驀地涌起了強烈的,對權勢的渴望。
可是,哪怕是一步步往上爬,得到自己想要的,滿足過後,午夜夢迴之時的心口的失落卻不知緣由。
爲什麼,爲什麼,就是得不到滿足呢?
爲什麼,爲什麼,這些人都背叛他呢?
於是,他有了更大膽的計劃。
不成功便成仁吧!
聽得滄夜的話,江凌歌的淚水落得越發的急切了,她緊緊的抱住了他,“殿下,你不會死的……我錯了,我再也不陰奉陽違了……我幫你去找凌雲……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求求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她想起那一年,桃花紛飛,她出行之時,卻不慎被擄入崑崙,因爲姿色出衆,被選入送去養成女昌妓,伺候整個崑崙的殺手。她豈會願意,只恨不得一頭撞死了,但崑崙自有一套辦法,能夠讓人心甘情願。
就在她絕望之際,他踩着落花,一步步走來,雖然還未曾長成,但他氣定神閒,周身都瀰漫着溫雅之氣,仿似他走在的不是修羅場的崑崙,而是江南水鄉。
他仿似從天而降的天神,伸手對她說,“你若是願意當侍女,那就牽住我的手,隨我而走。”
那時的陽光明媚,柔化了他的眼角眉梢,他整個人不似殺手,倒是如山水墨畫裡走出的書生般雅緻。
她猶如受了蠱惑般,把手放入了他的手之上,碰到了他指腹的薄繭,落入了他的網中。
“記住,不要背叛我!”他牽着她緩緩前行,把她帶離了成爲女昌妓的命運。
她當時是如此感激,卻不曾想,他竟是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劫數。
她原本以爲經歷過一次失敗的感情後,她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
但她心疼滄夜,她想對滄夜好,她穿越前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女,哪怕是經歷過一次失敗,她還是不知,心疼就是對一個男子喜歡的開始,直至那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的蓬勃,她才恍然大悟。
只是,泥足深陷豈是那般容易就能出來的。
而她爲了友情,總歸是害了他……她沒想這樣的,她以爲她可以憑藉與慕清染的交情,帶他安然離去……只是結果向來不如人意……
他竟是如此的決絕!
江凌歌望着他俊美絕倫依舊的臉,嘴裡滿是淚水的鹹澀:“剛纔您明明就能躲過去的……爲什麼,爲什麼您要如此……”
爲什麼要站着,任由慕清染把刀插入他的胸口?
滄夜淡淡一笑,側臉望去,就見得那焦急萬分的慕清染纖細的背影,不知想到什麼,眸色稍稍溫柔了起來,“大概是因爲……我覺得累了吧……或許是我也想感受一下那種情感吧……真的很羨慕他……”
他也想知道,全身心信任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就如慕清染能夠如此地信任洛北辰一般,能夠爲了他連性命都不顧一樣……
他也想被人這樣信任着。
他默許了江凌歌去找洛北辰,他想試一試,那個人會不會也能爲她義無反顧。
結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一種感情可以爲對方去死,只是他沒有遇到罷了。
他也好想有個人爲他奮不顧身,有個人能夠再午夜裡爲他擔心掛念,有個人能夠爲他受傷而落淚心傷……
這時,鳳錦已然提着長劍過來,他速度很快,面色也沒了以往的溫潤柔和,只餘下刀鞘斧劈的冷冽,直直走到滄夜的面前,長劍一指。
“不——”江凌歌以背相抵,急聲道:“鳳公子,請你看在我對你們幫助良多的份上……放過殿下吧……”說着,眼淚都紛紛落了下來。
如今,哪怕是放了又如何,滄夜根本就……
她只覺心口飩飩作疼,痛恨和悲傷猶如潮涌而來,她咬緊了脣瓣,口中的鹹味都變成了苦澀,她低低道:“若是您要殺,就連同我一起吧!”
鳳錦一窒,見得此情此景,閉了閉眼,往日的言笑晏晏還在眼前,而今卻只餘下落寞,他咬了咬牙,恨聲道:“那你把解藥交出來吧,阿辰,阿辰他的毒……”
自從滄塵吞下紅塵,卻是疼得連劍都握不住了。
聞言,滄夜微微笑了起來,卻似是牽疼了傷口,咳嗽了兩聲,臉色因爲疼痛越發的蒼白,但他的眼眸卻亮得刺眼,“呵呵,解藥?你竟然要解藥……你不知道……紅塵是沒有解藥的嗎……呵呵,碧落黃泉紅塵情……”
今日更新完畢!!
滄夜其實也挺可憐的,他做這一些,若是說野心,倒不如說他更是爲了關懷和注意。
麗妃和德文帝更在意的都是權勢,滄夜就覺得權勢纔是最重要的,於是長歪了……說他*更不如說他可憐!身邊之人都是各有算計的,他的價值觀就這麼被扭曲了……
滄夜對於滄塵而言,其實是敬佩外加嫉妒吧!
洛少將軍當年遇到了洛夫人還有太子真心誠意的關心在意,這纔沒有長歪。
至於,滄夜跟凌歌,怎麼說呢,沒有在對的時間裡相遇。他們過早的相遇,那時滄夜還不曾理解感情的珍重,於是,哪怕凌歌再愛滄夜,因爲時間與兩人關係的緣故,滄夜都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