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是很清楚谷溟熵個性的人,畢竟他從小就已經跟着當初還是三皇子的他了。看到他嘴角驟然間柔和的弧度,心不禁微微一動,他揮手要曹由他們下去,自己亦是主動請纓要去驛館瞧瞧,卻被谷溟熵阻止了。
“皇上……那個人或許就是衣奴……”石峰微微擡頭看向托腮沉思的谷溟熵,小聲道,“衣奴可能就在驛館,皇上何不讓石峰去,奴才保證將衣奴毫髮無損的帶回來。”
谷溟熵略微擡起尚自在沉思中的頭,雙眸之中晶亮的如星光璀璨,低低的逸出一句帶着顫意和淡淡悅然的話語,竟讓石峰呆愣了半天,他聽到了谷溟熵說出口的溫柔,估計這世間沒有多少女子能敵得過這樣冷魅殘酷男人偶爾閃現的青澀溫柔,他聽到那個在人眼中是冷傲和殘酷並存的谷溟熵,輕輕的道,“原來,你並不是真的要離開我……”
“皇上……”石峰忍不住再次開口。
蕩谷溟熵回過神來,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手指重重的點在案桌之上,沉聲道,“這件事朕自有主張,你先退下。”石峰擡頭張張嘴,觸及到他眼中能將人冰凍的寒意,立馬識相的告退離開。
在他一隻腳已經跨出了般若居時,他聽到谷溟熵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似是無心之問,卻令他心間劇跳。
“石峰,你從什麼時候起跟着朕的?”
杷“回皇上的話,奴才七歲時就跟着皇上了。”石峰慌忙轉過身來,恭謹的答道。谷溟熵在金座之上若有所思,靜靜的看着略低下頭來的石峰,微微沉吟,“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啊。”他看着石峰,忽然就笑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該替自己找位夫人了?”
石峰陡然一驚,只覺得一股冷氣直從心底竄起,他臉色蒼白,將頭低的更下了些,澀然着道,“奴才,奴才還不急……”
“不急麼?”谷溟熵不動聲色的看他,繼續說道,“這樣吧,朕替你找個絕對配的上你的女子,如何?”石峰只覺得額間的冷汗一個勁的往下滴着,只覺得多面對谷溟熵一刻,多呆在這般若居一時都會讓他心中慌懼。
“皇上……”石峰忽然直直的跪倒在地,身體不住的輕微晃動,谷溟熵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脣邊慢慢的逸出一抹冷笑,“石峰,你應該明白,對朕衷心之人,前途不可限量,榮華想之不盡,若是背叛朕的,相信你比誰都要清楚後果,恩?”
“是,奴才知道……”他只覺得眼嗤欲裂,將身子緊緊的貼着地面而匍匐跪倒都不能抵消了谷溟熵投射在他背上的壓力。
谷溟熵冷冷的看着他將自己的身體越俯越低,脣邊的那沒冷笑被他略略的一勾脣,勾勒的更出挑了些,“好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先行告退。”石峰緩緩起身,微微吐出一口氣,替他關上般若居的大門,便匆匆離開。谷溟熵瞧着他越來越遠的影子,眼眸深處的幽深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一攪動,一時之間便已經波濤洶涌。
重重的吐出心中那積聚已久的怒氣,在聽聞了曹由他們的敘述,谷溟熵不禁有些心安,只要知道她不是費盡心思的要離開自己,他就覺得自己的心還會是跳動着的,血還會是熱的。疲憊的一下子靠倒在金座之上,頭微微揚起,雙眼半張着,能讓人瞥見那眼眸中的一點璀璨,“看這麼久了,不嫌累麼?”
那邊隱秘的角落微微響起一絲別樣的動靜,暗影慢慢的走了出來,輕易瞥到了谷溟熵眼眸深處的僥倖和悵惘,他脣角一勾,悠悠着伸出三根手指,道,“驛館裡,一共進出了三人。”乍聽到這個,谷溟熵眸底似是被什麼深深一攪,他驀地直起身來,沉聲道,“說。”
暗影心下一動,似是在考慮要不要說,誠然,他是絕對能猜到谷溟熵聽了這個結果後的反應,只是,心中要整整他是一回事,但他卻是真的想讓谷溟熵幸福,不管是爲了對她的承諾,還是爲着其他,畢竟他是自己的三弟。
“怎麼?說出來令你很爲難?”谷溟熵心中焦急,口氣不由的微微帶着衝勁,他的身子向前傾了傾,神色之間已是極其不耐。暗影暗暗皺皺眉,心想,這可是你自己要我說的。他懶懶的換了個姿勢,悠閒着道,“從驛館出去的那人叫不弩,是戰青從陳國帶來的隨從,他從驛館出去以後,直接去了河間王府。”說到這裡,他斜睨了在金座之上的谷溟熵一眼,卻見他本已有些柔和的雙眼霎時間一片冰寒,性感的脣緊緊的抿着,眸底的暗黑在昭示着他此時的暴怒,“說下去。”
暗影隱隱覺着脖頸之處一片冰寒,面對谷溟熵時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絲恐慌,他小心的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他在河間王府待了有一炷香時間,隨後便是帶着河間王和莫名匆匆離開。”谷溟熵的嘴角霍地浮出一絲冷酷的笑,幾乎都是咬牙切齒着道,“繼續。”
“他們在驛館裡呆到現在,都沒出來。”暗影說完便稍稍退了回去,沒再出現。
湛南可能在驛館……二哥也在那裡……到現在都沒出來……心中從未有過的冰寒在悄悄的蔓延至全身,吞噬着他最後的那一絲溫柔。
他不知道自己僵坐在這帝王的金座之上有多少時候,只覺得心中毫無溫暖可言,腦海中不時的閃現溫潤如玉的谷溟岑在西竹堂對着湛南伸出手……谷溟岑在湖心亭中的癡情……
尷尬的咳嗽一聲,暗影帶着一個人自平時他所待的角門而出,谷溟熵見着與他同來的這個玄色衣衫的人,冷冷的開口,“聞俊,你什麼時候也學他的樣,搞的這般神秘?”
聞俊擡起頭,亦是懵了,他瞧瞧暗影,又看看谷溟熵,嘴角扯起一個無奈的笑,看起來甚是無辜,“臣也不想這樣,完全是形勢所逼。”
谷溟熵也知道他的難處,畢竟宮中有規定,外臣和外出建府的皇子公主在起霧後是不得再待在宮中的,連他亦是不能更改,但他想及已深入骨髓之人,已是心寒,“好了,說說你的發現。”
聞俊微微一愣,將雙手攏在胸前,沉吟道,“民間的人對二十年前天燁首富蕭家似乎知之甚少,臣和錦東走訪了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說……”
“哦?”谷溟熵修長的手指一頓,擡眸與暗影飛快的對視一眼,微微坐直了身子,嘴角之上那一絲邪魅殘忍的笑意略略一凝,暗如深海的眸子淡去一瞥,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二十年前,蕭家的當家主人叫蕭翌晨,聽聞他是個經商奇才,卻亦是個溫和儒雅心善之人。”聞俊略微低下了頭,努力的在腦海中措辭,“那時候的蕭家和太后孃家鄭家走的極近。”
“恩。”谷溟熵淡淡應了一聲,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變化,只是眉頭一挑,輕輕動了動身子換了一個姿勢,“這個朕知道。”
只有跟在他身邊很久之人才會自他眼中看出,他現在已經是怒火攻心,只消再一個刺激,就能讓他爆發。
聞俊慢慢的深呼一口氣,擡頭大膽的看向谷溟熵,“今傍晚之時,臣在城西處找到了一位崔姓老者,細問之下,才知道他以前是蕭府花園的花農,臣與他交談之時,無意中在那裡見到了一副畫像。”說着,他探手到懷裡,再伸出手來時手上已經捧着一張白色粗糙的卷軸上前遞給了谷溟熵,口中小聲道,“這是臣看後所臨摹而成,皇上可以看看。”
谷溟熵滿眼生疑,略略展開一看,雙眸不由猛地一縮,凝聚成那麼幽深的黑色,暗影奇怪於他的反應,不由得亦是上前幾步,去看他手中的畫像,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心臟似是受不了重荷的一絞,扯的他的身他的心生疼,“凝碧……”他癡癡着道,怔怔的伸出手去撫摸畫中的女子。
“她不是凝碧……”谷溟熵一把打開他的手,舉着畫像到他的眼前,冷冷道,“你看清楚了,這個女人她的眼中是那般的清冷,絕不是凝碧,一個人的眼神是再怎麼樣也很難改變的。”
“是,她確實不是凝碧夫人。”聞俊在下面慢慢的開口,面上也帶着疑惑,他微微有些遲疑,“臣和那花農扯了許久的閒話,才從他口中套出,這個女人是蕭翌晨的夫人……”
“木想容……”
隨着聞俊一字一句的將口中的名字說出口,谷溟熵心中猛地一縮,雙眸之中的暗海更加的深凝,他霍地一下子站起,積聚的怒氣終於爆發,他一掌重重的擊在案桌上,怒喝道,“你說什麼?”
“砰”的一聲重響,那張案桌似是承受不了那樣的壓力,砰然碎裂成數塊。暗影與聞俊齊齊的看向谷溟熵,“皇上,有什麼不對嗎?”
“明日我們出宮。”谷溟熵卻是飛快的從那上面走了下來,一雙手死死的抓住那畫像,盯着聞俊冷冷的道,“帶朕去找那個花農。”
猛然間一陣攝人心魄的壓力自眼前之人傳來,聞俊小心的嚥了口唾沫,低低着說道,“是,臣遵命。”纔剛一擡頭,他便見着眼前一片名貴的黑色錦緞勘勘飄過,快的讓人抓不住,他疑惑滿懷的看向暗影,卻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不由的暗暗搖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