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熵四年七月,帝師兼宰輔虞平生被查私通外族,罪犯株連九族,然熵帝仁厚,着虞氏二女入宮伴駕,虞氏一族盡數發配鬼方,終生不得踏入玉京。
——《天燁歷十一卷》
因虞氏夫人身死,三日之後,虞氏族人才盡皆啓程前往鬼方。虞相爲皇朝辛勞數十載,熵帝隆恩,特許虞氏姐妹爲其送行。一時間玉京夾道兩旁,熙熙攘攘的站滿了人,幸災樂禍的,一臉惋惜,兔死狐悲的;一臉憤慨,直小聲議論虞相爲人所陷害的。連綿不絕。
玉京城中偌大的廣場上,虞氏一族盡數被鐵鏈鎖拿,一眼看去,均是一臉的戚色。蹣跚走在最前面的是面色憔悴的虞相平生,一身褐色衣衫襯得他面色愈加的蒼白,鬢間有些許的白髮飄然,更顯老態;他的雙眼渾渾濁濁毫無神采可言,眼光也只有觸及懷中那隱約可見的一段木色,才能依稀瞥見一抹溫柔。
在不遠處的前方,有兩個身着藕紅宮裝的女子跪倒在地,一個嬌柔不勝悽楚,就算身着紅色宮裝也掩不去滿臉的悲慼和蒼白,嘴緊緊抿着,眼見他們越來越近,才悽悽惶惶的喚了聲,“爹……”直欲摧人心肝。
華兒僵直着身子跪立着,緊緊地咬着嘴脣,卻強自忍着,沒有哭出聲來。只是眼中的淚卻再也不受她的控制,噗哧哧落了下來。一時間溼潤了胸前的衣襟。
兩人嬌弱的身子在風中似是輕晃的帶露梨花,我見猶憐。
“這就是虞相的兩個女兒,果然是國色天香……”
“年長的那個較小的那個更顯誘人風姿,小的那個略顯稚氣些……”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
圍觀衆人議論紛紛,說得最多的也只是虞氏一族的垮臺和他兩個女兒的容貌。虞平生眼中精光乍現,冷冷的向議論紛紛的人羣掃去,一寸寸帶着寒冷的氣息,被他目光掃到之處均是一片噤聲。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他的眼光忽然一頓,靜靜地看着那抹纖秀清透的白幾許時候,卻驀地迴轉頭,緩緩地跪了下去,對着虞水心慢慢俯低了身子,厚實的胸膛緊緊的貼着冰涼的地,聲音低啞,“罪臣叩見兩位美人。”
虞水心一眼瞥見父親鬢上的白髮,幾日之內喪母之痛,與父親分別之苦,一族之人盡皆放逐……心痛難當,直欲暈絕。兩人激動的要去扶他起來,卻被隨侍在身側的太監一把鉗制住,張着尖利的嗓音,“時辰已到,送兩位美人回宮。”不待兩人有所動作,已是被人生拉硬拽的離去。
“爹…………”悽惶無助的聲音迴響在寬曠的廣場之上,添盡淒涼,虞平生仍是緊緊貼着地面,一動不動好似死了一般。臉下的土地卻是一片濡溼,堪堪污了人的臉。直至那聲聲哀惋漸無聲息,他一臉漠然的起身,也不處理臉上的污跡,只是飛快地向着一個方向投去一瞥,轉身決絕而去。
不遠處的人羣之中,一身素白衣衫的年輕公子在人中靜靜獨立,清秀的臉上淡淡縈繞着難掩的悽傷,眼中盈盈閃着一片水潤之光,秀美的堪比女子的眉輕輕的蹙着,乍現陰柔之美。卻正是女扮男裝的虞妗。
她的雙手死死的捏緊,拼了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落下,皓齒緊緊咬住薄脣,連那上面沁出幾粒猩紅的血珠也不加理會。看着那抹孤絕而又蒼老落寞的背影,只覺得心痛異常,與父親那次短短的相視,她竟從他眼裡看到了哀求的神色,那是他作爲一個父親,哀求她好好活下來,哀求她不要無辜送死。高傲如父親他竟爲了阻止自己與他相認而近乎卑微的第一次用了哀求的方式。
“可是,爹,你要我怎麼辦呢?”她幾乎悲哀的想,“你要遠去鬼方,水心和華兒一入宮門也是深似海,再無相見機會,天下之大,到底哪裡會是我的容身之所?”一時之間,沒了活下去的目標。
肩上忽地毫無預兆的一沉,駭的她的心莫名的狂跳,盡力使自己看起來比較平靜的轉過身去,便見着一張放大了的臉就停在自己面前,英俊冷然的臉一如往昔,只在乍見到她這副悽楚的模樣,眼中快速的閃過一絲憐惜。戰風靜靜地看她幾許,驀地一嘆,“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說着,伸手要去拉她。
虞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踉蹌着往後退去。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用華兒代替了自己入了自己深惡痛絕的後宮,也是這個男人奉了熵帝的命令,親手封了虞家,更是對自己隱瞞了今日的事,要不是無意中聽下人聊起,自己怕是再無見父親一面的機會了。縱然只是遠遠的看他。但不能否認,他救了自己的命。
戰風眼光一冷,步步緊逼。虞妗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一腳踩空,“啊”的一聲輕叫,她堪堪落入一個略微有些僵硬卻溫暖的懷抱,“你放開我。”聲音清越中帶着莫名的怒氣。
戰風卻不理,一手環了她一盈一握的腰,驟然瞥見她明麗的臉上乍起飛紅,脣角淡淡的張揚,竟是一抹溫潤的笑。雙足在地上輕輕一點,幾個鵠落已是去的遠了。圍觀衆人認得戰風的均是一臉愕然,驚訝之色。
然而,纔不過許久,戰將軍不愛女色卻喜龍陽的傳聞在玉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有相熟之人莫不是一臉訕笑,更有甚者會帶着面目清秀的少年直往戰將軍府跑。惱的戰風頭比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