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你來了!”程曉東苦着臉跟他打了聲招呼,“進來吧,正好老闆也在!”
他口裡的老闆自然是指徐可了,張一謀詫異,視線越過他往屋內看去,正巧看到一個高瘦的男人坐在一張椅子上,瞧見他看過來,與他對視一眼點點頭表現的十分平淡,卻也讓張一謀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之前打聽過,說徐可是越南裔華人。雖然也是華僑,但越南跟中國之間的關係,現在全世界還有誰不知道有多糟糕。一場對越反擊戰打了多少年,兩國陳兵數十萬在邊界,軍艦在南海不時互射。有這個梗在,他是一直擔心這位據說脾氣很怪的大導演,會給他穿小鞋,瞧不起他內地的身份。先來看來,一個平淡無奇的眼神,倒也算得上是不錯的態度了。
“張先生請坐……”
程曉東把他請進辦公室,親自給他泡了一杯紅茶,才苦笑着說道:“張先生,你今天來恐怕又得白跑一趟了。《秦俑》出了這變故我也沒轍,正巧今天老闆也在,有什麼疑惑你就問出來吧!”
他看了看徐可,徐可想了想才說道:“張……張先生是吧,我是徐可。之前我們公司說好了要投資《秦俑》,想必現在阿東也跟說了,因爲什麼原因我們暫時不準備投資了……”
他到底還知道張一謀背後代表還有大陸廣電部門跟西影廠,不願意得罪了他。沉吟了片刻,才說道:“我並不是不想拍這部電影,李碧華小姐的這部小說我看過。就是沒有阿東這一次說要拍,早晚我也會考慮拍的。只不過現在我們公司確實有點緊張。要不這樣吧,今天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秦俑》推遲幾個月拍攝,我保證明年年中前公司一定投資;第二,我不反對你們自己聯繫其他電影公司拉投資……”
這話聽得張一謀心中一沉,但程曉東卻面帶喜色。他跟着徐可這麼多年,一直都在擔任武術指導,獨立掌機的機會並不多。不想當導演的武指不是一個好電影人,程曉東自己其實比張一謀還擔心他看好的這個劇本流產呢。
徐可號稱徐老怪,爲人也有幾個怪癖。他喜歡到處拉投資拍電影,卻不喜歡別人插手他拍電影,更討厭自己公司的人,沒得到他的允許私自外出接活。以程曉東在香港的名氣,他想拍電影不愁找不到投資人,之前也是怕熱鬧了徐可纔會忍着不去找投資。如今他鬆了口,程曉東心頭的一塊巨石也放下了。只要徐可不干涉,他有信心最多一個月就聯繫到人投資。
正要開口說話呢,突然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大門被推開了,一箇中年女人走了進來,正是徐可妻子施南生。
“找你的電話……”
她拿着一部摩托羅拉牌子的移動電話,遞給了徐可,“是石天打來的……”
一聽到這幾個字,徐可頓時眼睛一亮,連忙接過電話就往外面走出去,也顧不得跟程曉東、張一謀說聲抱歉。施南生倒也有理,替他跟兩人道了一聲歉,也跟着關了上門走了出去。
腳步聲走遠了,程曉東忍不住喜色笑出了聲來,“這可是好消息,老闆允許我們可以找人投資了。張先生,你就放心吧,只要他點頭了,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聯繫到投資方的……”
張一謀不清楚徐可工作室公司的情況,不清楚他爲什麼突然間高興起來。見程曉東突然喜上眉梢,心中暗自揣摩他這是緣何興奮。《秦俑》這部電影之前徐可承諾投資至少五百萬,不夠可以追加到六百萬港幣拍攝,雖說都傳香港人有錢,但也不見得誰都能掏出來吧。
不怪他會如此想了,港幣在內地之前,六百萬港幣差不多能有小七百萬人民幣的購買力。這筆錢在內地差不多已經夠拍攝十來部電影了,要知道內地一個演員一天的演出費高一點也才五六塊錢,一般羣衆演員一天也就一塊錢,有的地方甚至不給錢只管飯,照樣無數人削尖了腦袋跟着演。他那部紅高粱先後投資也就幾十萬,因爲錢是西影廠管的,張一謀也說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只是敢肯定沒過一百萬,在七八十萬那一片。
張一謀還以看大陸的眼光看香港,自然不清楚這五六百萬的投資在香港雖然也不少,但要說找投資方卻不困難。至少現在程曉東心裡就有了幾個合適的聯繫的對象,比如新藝城、嘉禾、德寶,比如與他私交不錯的吳思元的思遠影業公司。只是他這人還沒聯繫對方自然不敢把話說滿了,所以也沒把話說完。卻不想張一謀並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根本不知道程曉東在想什麼。
“程導,不是我要給你壓力。只是我已經跟你來香港眼看就要兩個月了,之前我已經把你們公司要投資的決定轉達給了西安電影製片廠,也是好不容易纔說服了廠裡的領導同志,整個西影廠數百號人,現在都在等開機。香港這邊耽誤一天,我是理解你的難處,但也不好跟廠裡的領導們交代啊……”
之前聽到徐可說了,要到明年年中才能撥款電影拍攝。張一謀心中就犯了難,不說他身上已經沒那麼多錢熬半年了,就是他能熬,西影廠那邊也不能等。現在纔等了一個多月,廠裡已經有不少人對香港人的‘出爾反爾’不滿了。說不得這合拍要是黃了,他自己也得受到牽連。因此又聽程曉東保證能拉到投資,他也忍不住追問了幾句,希望能問出個準確時間。
“這……”程曉東哪裡能夠確定,沉吟了一會才說道:“現在已經是十二月初了,我程曉東跟你保證,最遲下個月月底,一定拉來投資!”
他之前還口稱只需要一個月,這一次又改口要他再等兩個月。張一謀這一次也聽清楚了他自己話裡的底氣並不是很足,雖然氣惱的很不能自己去聯繫投資人,但苦於自己在香港真沒認識幾人,除了銀都電影公司的一些內地來港的電影人外,也就只有一個在威尼斯電影節上認識的,對他態度一直不錯的香港闊少爺林孝智……
等等……
張一謀眼睛突然一亮,他怎麼把林孝智給忘記了。當初在威尼斯遇到了那個自稱新亞電影公司老闆的年輕闊少,他初時瞭解還不是很多。這一次來香港問了不少內地來港混飯吃的電影人,又費勁地看了一些繁體報紙的報道,多少也對對方有了一些瞭解。而現在的他,也更加清楚了那個曾經對他似乎青睞有加的年輕人,在香港尤其是電影圈裡,是怎樣強大的存在。就在一週之前他的那部新電影《殺手裡昂》纔剛宣佈在英國下畫,據說票房足足賣出了一千五百多萬英鎊,摺合港幣接近一億六七千萬之巨。
現在在香港,已經有很多的媒體喊出了香港電影新四巨頭的呼聲,林孝智的新亞電影公司被不少媒體公然列在嘉禾、新藝城、德寶之後,推爲香港電影界新四巨頭之末,實力可見一斑!
自己之前太好面子拉不下臉,二來也擔心自己主動上門找去被他小瞧,一直在猶豫中反而疏忽了此人。現在乍一想起來,張一謀腦袋快速轉了起來,若是能讓他來投資,電影拍攝不久沒有問題了嗎!
想到便開口,已經在香港乾等了快兩個月,張一謀等不了了:“程導,不知道這電影投資人,我自己也能去聯繫嗎?”
程曉東聞言一愣,看了他一陣眼色有些古怪。他是知道張一謀身份的,但正因爲知道,所以不相信初來香港的張一謀能聯繫到什麼人。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廢了他不小的功夫,程曉東纔給嚥了下去。他想了想,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我們之前也說好了,《秦俑》是我們共同的作品,現在缺少拍攝資金,理應當是所有人的事,你若是能聯繫到投資自然更好……”
作爲當初張一謀爲他協調西影廠合拍的報酬,程曉東之前就答應過他,電影中的男主角跟女主角給他和鞏莉,除此外他也能參與電影劇組的拍攝,這纔有他這麼一說。
張一謀一聽導演點了頭,強忍住喜色又追問說,“那不知道程導你們對投資方沒什麼限制吧,比如說我聯繫香港其他電影公司?”
見他越說越興起了,程曉東脾氣倒也不錯,只是想了一會就回答說:“除了個別幾家電影公司外……”
他指的是吳語森的吳語森工作室、永盛電影以及富藝電影公司等幾家電影公司不能接受,前者吳語森不久前纔跟徐可鬧翻了出走,程曉東跟隨在他身旁多年,自然知道吳語森已經上了徐老怪的黑名單。至於後面兩家都是香港已經曝光的黑幫投資的電影公司,不止徐可這一家,就是其他電影公司也很少心甘情願與其合作。
一聽還有限制,張一謀忙追問道:“那新亞電影公司不行嗎?”“新亞?”程曉東有些詫異,“新亞倒是沒問題,它們最近風頭正盛,有部電影在歐洲打破港片記錄,賣得非常好!不過我在新亞那邊沒什麼熟人,恐怕聯繫不上。怎麼,他們公司有你認識的人?”張一謀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難掩興奮色:“我有一個朋友在新亞,既然程導並不反對,我想試一試聯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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