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威頗無語的看了沈新一眼,眼神彷彿在說你小子給我出難題。
“高手?”
他念叨了一聲,想了一會兒,然後似是感慨的道:“小子,其實你真不用找我的。”
“我進來的早,但不代表我不瞭解外面的情況,每天晚上看新聞,我可是從來沒落下來過。”
“說實話啊,這麼多年了,我們那一代人已經過時了。”
他又換了個姿勢,繼續道:“我也不說網上那些什麼,我們那一代人更講規矩,現在這一代人更個性,不講道義,胡來什麼的。”
“但有個現實,我們這一代人普遍都老了,你想我都快六十了。”
“我進來之前,跟着我混的那些小子,十幾年過去了,怎麼着也得四五十,有家有室了吧。”
“當年混得好的,說實話都進來了,我知道的有幾個都槍斃了,估計現在都該上初中了。”
他還調皮了一下。
“那些混得差的呢,到這個年紀了,還能怎麼樣,難道還跟年輕人一樣,打打殺殺?”
“這一套也吃不開了呀,所以你找我,我真覺得不靠譜。”
沈新想了想,道:“威叔,那行,既然您這麼說了,那我也就不問了。”
“咱們這也算是認識了,這樣,一會兒我問問監區,看看你哪天出來,我記着這事兒,回頭六年以後,我那天要是有空,我來接您。”
說完,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
何威眼睛一瞪:“嘿,你小子將我是吧。”
“行,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說,反正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可不保證有用。”
沈新這才坐下,示意何威說。
何威又示意點上一支,道:“反正這些事兒我也不怕你知道,當年能交代的我也都交代了。”
“當年大多數的時候,我們也不會下死手,主要是麻煩,一般也就是找些人,教訓一下你。”
“我知道的有幾個,確實是比較狠,能打,但基本上應該都進來了。”
說着,他一口氣說了十一個名字。
他年紀也不小了,記憶力倒是還不錯。
還說了大概哪兒人,方便沈新具體去查。
“至於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一般也都是找外地的,幹完活兒就跑,也不怕你們查。”
“我聽說過一些案子,也瞭解一些情況,反正你們看着查,我知道的也不太詳細。”
當下,又一口氣說了七個人。
他能說出名字的就兩個。
剩下的他不知道名字,都是哪哪兒過來的人,綽號什麼,比較狠之類的話來形容。
“對了。”
何威又想起了什麼,道:“當年咱們南江有個論壇,叫夜明珠,你小子知不知道。”
沈新點頭,還真知道。
猶記得兩千年初,網吧已經開始普及,自己週末就經常跟同學出去上網。
當時就上過這個夜明珠論壇吹水。
何威笑着道:“我聽說啊,有一些外來的人找活兒幹,就在上面找,這個論壇的老闆阿星,他說不定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沈新點頭記下,又問何威還有沒有別的。
“沒了。”
何威搖頭,然後道:“小子,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告密的叛徒。”
“也就是看你小子不錯,挺會來事兒,也知道你們是真有急事兒,這纔跟你說這些情況。”
“你小子可得記我的好,回去找那誰,杜勇,對,就這傢伙。”
“這傢伙現在混上去了吧,當年就是他親手抓的我。跟他好好說說,別誆我啊。”
沈新笑着點頭,示意管教可以把人帶走了。
何威順手把那盒煙揣手裡了,還衝丁雨薇使了個曖昧的眼色,又用手指點了點沈新,才走出了提審室。
丁雨薇沒理他,看了一下記錄的名字,道:“沈新,這應該算是有點兒收穫吧。”
“收穫?”
沈新輕哼一聲,起身道:“早知道這樣,就不買那麼貴的煙了,浪費了。”
丁雨薇一愣,問什麼意思。
沈新沒解釋,來到外面,先感謝了一下謝國虎,才告辭離去。
出了監獄,沈新沒急着上車,給張漢成打了電話,把何威的說的這些名字,全跟他說了一遍。
“張支,這傢伙嘴裡沒實話。”
一聽他的措辭,比如我聽說,我知道,好像之類的用詞,沈新就明白,這傢伙就算真知道一些事情,也不會說。
他說的這些人,恐怕都是警方知道的,打擊過的。
顯然,何威嘴上嚷嚷着自己不錯,但一直留着心眼兒呢。
他應該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話,懷疑自己可能去套他的話,然後去翻一些當年沒查出來的舊案。
而且沈新覺得張漢成可能也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所以沈新才說浪費了。
電話裡,張漢成似乎也挺無語的,道:“那什麼夜明珠論壇,的確就像他說的,當時有一些人在上面做交易。”
“不過在他進去的第二年,我們就把這個論壇查抄了,他們老闆楊星,也早就抓起來了,我記得判了十年,應該出來了吧。”
說到這兒,張漢成又笑道:“小沈,其實可以了,老傢伙還是透露了一些東西的。”
“就是他說的這十一個名字,有幾個,我也不清楚。這說明你工作也是做到位了,方法找對了。”
能跟何威這樣的老江湖打交道,還能從他嘴裡套出信息來,張漢成覺得沈新已經很厲害了。
沈新一奇,連忙望向這十一個名字。
那也就是說,對於自己的說辭,何威其實是信了幾分的。
或者說,他敢說出這些名字,就確認不會牽扯到自己,然後也想有一個立功減刑的機會。沈新問接下來怎麼弄,這些人查不查。
“我看附近就有一個,要不然我和小丁先過去看一看。”
十一個名字裡,有一個就在附近,估摸着三四公里的樣子,不遠。
張漢成想了一下,道:“也行,你把名單拍給我,咱們儘快覈實清楚。”
“然後你們倆也別單獨行動,我不放心,就這個王銀山是吧,我聯繫歷山那邊,讓他們安排人,跟你們一起去。”
他不確定這些人是否會是兇手,但總要預防一下。
讓兩個年輕警察自己去調查,張漢成不太放心。
沈新點頭記下,當下和丁雨薇開車出發,前往這個王銀山所在的介灣村。
路上丁雨薇用警用PDA查了一下王銀山的情況。
47歲,最近更新的地址還是介灣村。
父母都在世,已婚,有一兒一女,他03年的時候,因爲故意傷害致人重傷,被判了5年。
沒有減刑,08年纔出來。
沈新扭頭看了眼證件照。
單眼皮,臉頰肉不多,看着挺普通的。
但據何威所說,當年這位可是名震南江,歷山區某個老大手下的頭號打手。
說是練過散打,還拿過獎,等閒兩三個人近不了身。
沿着錢安大道開了十來分鐘,左轉拐進一條村道,前面就是介灣村了。
倆人沒急着進村,在村口等了一會兒。
不多時,一臺警車開了過來。
是歷山這邊的同事。
還是老帶少,都穿着便服,年齡大一些的叫習豐華,年輕的叫陳本軒。
習豐華知道是專案,限期破案,時間緊迫,也不廢話,一行四人直接登門。
很普通,甚至於有些破的一棟民房。
現在下午三點出頭,日斜西山,村子裡都看不到人。
王銀山家大門關着,敲了敲,沒人迴應。
他大兒子已經21歲,是上大學的年齡。
女兒17歲,應該是上高中,今天是週四,這個點兒不在家很正常。
習豐華正要去敲隔壁的門,沈新拽住他,指了指屋檐下,角落裡堆的一些雜物。
其中有不少藍色的水果筐,還有一個破爛的廣告牌,上面寫着水蜜桃。
“我記得錢安大道拐進來的那個路口,路邊支了個水果攤,在賣草莓,有個男的守着,會不會就是王銀山。”
沿着錢安大道,南面一排山,統稱櫟湖灣。
所以這邊有不少採摘園什麼的。
習豐華有些意外沈新的觀察力,說去問問鄰居。
敲開鄰居的門一問,果然,王銀山妻子在工廠上班,王銀山則是在路口擺攤賣應季的水果。
當下,幾人返回。
路口那攤位還在,有臺轎車停在路邊,一個女人正在攤位前挑選草莓。
一個身材消瘦的中年人正在招呼客人。
沈新下車一看,就是王銀山。
兩臺警車往路邊一停,王銀山明顯吃了一驚,本來還在跟女人掰扯25一盒不賺錢,現在直接同意20一盒便宜賣。
等女人上車離開,王銀山猶豫一下,望向了沈新等人。
“警察同志。”
他聲音稍微有那麼一些沙啞。
沈新注意到,他喉結那邊有一道不大明顯的疤痕。
可能曾經被人割過喉?
王銀山表情平靜:“你們找我是有事嗎?”
他剛纔就看見警車開進去了,沒想到是來找自己的。
沈新走上前去,道:“也沒什麼,找你問點兒情況。”
王銀山似乎有些慍怒,道:“警察同志,我坐牢出來都已經整整十年了。”
“我坐了五年牢,我犯的罪,我贖了,我也改過自新,準備安安生生過日子了。”
“你們不能這樣一次次,動不動有點兒事,就跑過來懷疑我吧。”
“而且我都這樣了,我還能幹什麼。”
他擡了一下右腿。
沈新這才發現,他右腿繃直了,好像不能彎。
至於他情緒激動,估摸着應該是轄區派出所,經常來詢問他。
他坐過牢,肯定是重點監察和懷疑對象。
沈新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別激動,我們還沒說要問你什麼事呢。”
他一番訴苦,似乎挺值得人同情,很冤枉。
但當年他之所以進去,是當着人家老婆孩子的面,把人生生打成重傷。
還威脅人家母子,揚言如果報警,就把他家一把火燒了。
當年逞威風,現在開始叫屈了?
沈新也不廢話,沉聲問道:“3月19號,還有昨天夜裡,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