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青微微一奇,把現場交給技偵,然後衝沈新招招手,帶着沈新前往上方水庫。
劉寶青道:“也就是說,你認爲受害人水性很好,所以不可能是溺亡。”
路上,沈新把自己瞭解的情況說了一下。
劉寶青又問還知不知道別的情況。
沈新想了一下,道:“也沒太多異常的情況,我跟黃偉立見過幾次面,因爲他也喜歡狗,所以簡單聊了幾句。”
“具體他做什麼的,我不太清楚,可能是做生意的。”
他的釣具很專業,還貴。
這是李墨說的。
然後戴着手錶,什麼牌子沈新沒注意。
但現代社會嘛,能主動戴手錶,一般都是爲了彰顯身份。
再加上開普拉多,就這幾點,基本上可以斷定,黃偉立收入應該不菲。
而且大概率是做生意的。
不是做生意的,他也沒有閒工夫經常跑來釣魚。
“然後這一片釣魚的人也多,有那麼一批人經常來,有幾個經常夜釣的,至於昨天有幾個,我不太清楚。”
沈新知道的情況也不多,就是聊過幾句。
劉寶青點頭,很快帶着沈新來到水庫邊上。
眼前這座山,準確的地名應該叫做石塘山。
半山腰的水庫,很多年以前是給山下農田灌溉的蓄水庫。
不大,早就已經廢棄,多年下來,幾乎就成了個野湖。
上山的道路大致是南北向的,然後水庫在道路西面。
水庫北面的平緩坡地,就是昨天沈新釣魚的地方。
然後案發地點在水庫的西北面,等於在沈新釣魚點的還要西面。
那邊水更深一些,靠着岸邊,有幾個大小不一的洄灣。
大魚都藏在洄灣裡嘛,算是黃金釣點。
黃偉立就死在其中一個釣點。
具體的位置就在這個洄灣灣頭的樺尖處。
這個位置距離水面也就五六十公分,有那麼一小片平地,往那兒一坐,直接拋竿,很舒服。
劉寶青指了指眼下的位置,又指了指西北面的釣點。
這中間大概有快兩百米的樣子。
劉寶青介紹道:“屍體就是在這裡發現的,應該是溺水之後,從那邊漂過來的。”
這邊地勢稍微低一些,屍體會往這邊漂。
如今拉了警戒線,屍體已經被打撈上來,新區分局的法醫和技偵正在拍照檢查。
沈新皺眉。
可不就是黃偉立。
還穿着昨天見到的衣服,個頭中等,一米七出頭的樣子,留着短髮。
體型的話,因爲人到中年,代謝下降,肯定有那麼一點兒發福,估摸着有個一百三四十斤。
就比較普通的身高和體型。
沈新不免感慨,這昨天傍晚還見面,還聊天。
結果這纔多久,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劉寶青給介紹了一下人。
戴着黑框眼鏡的中年人是新區分局的主任法醫王效金。
他初步推測,死亡時間在昨天夜裡凌晨左右。
沈新插了一點。
“他們夜釣的,一般就是從傍晚釣到深夜,還是要回家休息的。”
也沒人會去釣個通宵。
“如果魚情好的話,說不定會晚一些。而昨天夜裡夜釣的應該不止黃偉立一個人,他溺亡,肯定是在夜釣的人都離開之後。”
查一查昨天夜釣的人,可以幫助確定準確的死亡時間。
劉寶青點頭,指了指黃偉立的腦袋。
他的後腦有撞擊傷。
所以絕不是自己不小心溺亡,是故意殺人。
“應該是塊這麼大的石頭,表面不是光滑的,有一定的棱角和銳度。”
王效金拿手比劃了一下兇器。
左右一看,在幾步外撿起一塊石頭,掂了掂,說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大概跟手掌差不多大小,手拿着比較趁手。
然後是不規則的,這樣有棱角。
他又比劃了一下傷口的位置。
“你們看,傷口的位置比較偏上一些,還靠後。”
“如果不考慮其他因素,我覺得受害人應該是坐着,然後兇手從背後,用右手,從上而下,斜着砸下來。”
他胳膊抓着石頭揮了一下。
“應該是單手,因爲雙手拿着石頭的話,你斜着砸會比較彆扭。”
“就算石頭比較硬,兇手的力量應該也不小,就敲了一下,我推測受害人當場就暈了過去。”
“因爲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什麼防禦傷。”
“至於溺水之前是否已經死亡,這還得回去解剖了才能確定。”
他介紹的很詳細。
劉寶青又從技偵手裡接過證物袋。
裡面裝的是黃偉立的隨身物品。
車鑰匙,錢包,手機。
手機早就已經無法開機。
劉寶青把東西遞給沈新,道:“不像是搶劫的。”
沈新點頭。
錢包裡有薄薄一迭鈔票,好幾張紅的,沒動,手機也沒拿走。
這是一臺旗艦手機,還是去年的新款,pro型號的,要八九千。
如果是搶劫,不可能不拿走。
把東西還給技偵。
劉寶青又一指遠處,帶着沈新去釣點。
這邊也拉了警戒線,技偵的同事正在一寸一寸的搜查證據。
這兩天沒有下雨,山上的土比較硬。
但現在剛春天,雜草正在瘋長,也不知道能不能採集到有用的腳印。
沈新環視現場,釣位就在岸邊。
他的裝備很齊全。
釣魚箱在,上面餌盤還在,現在還有半個拳頭大的那麼一團餌料。
魚護插在岸邊,抄網就在釣箱旁邊。
炮臺支架也在,但上面沒有魚竿。
可能是被魚拉進了水裡。沈新看見遠處圍着水庫也有同事在搜查。
而在距離岸邊大概三四米的位置,還有一根折斷的魚竿。
應該不是爆竿斷掉的。
爆竿斷掉的魚竿是一截截的,而眼前這一根,只是折,沒斷,應該是暴力撅折的。
在釣箱旁邊,有一把折迭椅。
現在折迭椅向左側倒下。
比較符合王效金的推測,從背後,右手,從上而下砸在黃偉立腦袋上。
然後人直接向左側倒去。
旁邊不遠還有倒下的折迭桌。
感覺應該是黃偉立倒下之後,雙腳順勢把折迭桌帶倒的。
旁邊散落着充電夜燈,現在還亮着。
然後還有一些飲料零食什麼的,也散落在地上。
下面還有一盤蚊香,已然燃盡。
那後來應該就是直接把敲暈過去的黃偉立丟進了水裡。
暈死狀態下的黃偉立,最終溺亡。
劉寶青問現場的技偵有沒有找到砸人的石頭。
並沒有。
他環視一週,問沈新道:“小沈,你覺得是丟水裡了,還是丟山裡了?”
他指了指水庫,又指了指身後。
沈新想了想,道:“我覺得應該丟水裡,太順手了。”
丟後面山林裡的話,你再用力又能丟出多遠。
還是丟水裡比較方便一些。
劉寶青微微頷首,表情有些蛋疼。
這麼大一個水庫,也不知道兇手往哪個方向丟的,且有的找了。
但不找還不行。
它是一個關鍵證據,就算血跡和DNA被水流沖刷掉,但從石頭的形狀,也可以比對傷口,成爲重要的證據。
劉寶青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有的時候,我就特別討厭這種隨便撿了塊石頭,或者磚頭當兇器的,更討厭的,是直接丟水裡。”
沈新心說丟水裡還算好的。
像之前韓小龍的案子,石頭丟糞坑裡了,不還得找。
劉寶青負手而立,盯着現場看了一會兒,轉頭拍了拍沈新肩膀。
“小沈,有什麼想法?”
這是又考自己了。
雖說剛到現場,技術偵察還沒有結束,但不妨礙進行合理推測,確定偵辦方向。
想了想,沈新道:“從錢包手機都在的情況下,搶劫殺人的可能性比較低。”
衝錢財去的,背後突然襲擊,把人敲暈了,那把手機錢包等值錢的東西拿走就是了。
荒山野嶺的,又是突然襲擊,黃偉立都不一定發現對方。
那就沒有必要再進行下一步,也就是把黃偉立丟進水裡。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殺人信號。
當然,也不一定。
有可能黃偉立發現了對方。
釣魚的時候,是很專注,但大晚上的,四下裡很安靜,一個人接近你,人不可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不過現在社會治安環境好,人的警惕性普遍不高。
大晚上,在荒郊野嶺遇到個人,以爲對方看你釣魚,聊兩句都有可能。
黃偉立本身就是個跟誰都能聊兩句的性格。
然後兇手伺機而動,突然襲擊。
之後可能因爲黃偉立看見自己的臉,以絕後患,又丟進了水裡滅口。
雖然不太合理,但幹了這麼長時間警察,沈新覺得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其實都有可能的。
現實遠比人想象的荒誕。
沈新繼續道:“預謀殺人的話,我覺得可能性比較小。”
“因爲兇器的選擇比較隨意,而且現場沒有處理。“
沈新指了指眼前這一切。
“還有屍體,就這麼直接丟水裡,太潦草了,但凡有點兒預謀,完全可以把屍體拖到山裡面,找地方埋起來。”
劉寶青贊同點頭。
預謀殺人,會提前想好怎麼殺人,怎麼處理屍體和現場。
哪怕他想的不夠圓滿,他也會想的。
沈新接着分析:“那就是激情殺人。”
“而一般的激情殺人有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完全隨機性的。”
比如遇到誰了,相互看着不順眼,不知道因爲什麼吵了一架,對方氣壞了,直接撿起石頭給了黃偉立一下。
就像肖洪案。
遇到了孫永喜這樣的狠人,一言不合,你想着動動嘴,人家想的卻是弄死你。
“但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會小一些,黃偉立這個人我接觸了幾次,他跟誰都能聊的上。”
“性格上也比較穩定,待人比較和氣,他跟附近的釣客關係處的都不錯,聽說還會湊一塊兒喝喝酒什麼的。”
“他這種人,先不說會不會跟人發生口角,就算真發生了,我想在情況失控之前,他一定會主動避讓的。”
有些人容易上頭,讓情緒左右,不管不顧。
可黃偉立這樣的人,生活中比較成功,性格又穩定。
說白了就是比較理智,遇到事兒了,他不會急眼,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真要說隨便遇到一個人,跟對方吵架,吵到對方氣的要殺自己,沈新覺得可能性真不大。
“所以大概率是第二種,也就是身邊人的激情殺人。”
沈新覺得仇殺都不太可能。
有仇,仇恨大到還要殺人的地步,那肯定會提前預謀。
不會做的這麼隨意。
“因爲還有一點,兇手肯定了解黃偉立的情況,知道他有夜釣的習慣。”
“然後早有動機,又因爲某個事情觸發,導致他臨時決定動手,激情殺人。”
而這種情況,大概率都是身邊人。
劉寶青臉上浮現笑意,表情很滿意。
命案中,其實至少有八九成,都是沈新最後說的這種情況。
早有動機,激情殺人。
所以看樣子是沈新分析了一通,最後得出了一個最常見的結論,好像是說了一通廢話。
但劉寶青知道,前面的可不是廢話。
沈新相當於一條一條,有理有據的把各種情況捋清楚,又根據瞭解的線索,做了合理的推測和排除。
最後才得出了可能性最大的結果。
這能力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