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
前面劉沙沙呵斥了一聲,又連忙跟沈新道歉,說李石就這樣,不懂事,請沈新別介意。
車上的耿愛英也伸手拽他,讓他說句話。
李石沒說話,突然翻身跳下了三輪車,悶頭往前跑。
劉沙沙叫都叫不住。
“沒事兒。”沈新擺擺手,暗道這小子是叛逆,有個性。
他跑出一段,就在前面走。
耿愛英撐着坐起一些,跟沈新說抱歉,又絮叨說李石以前不這樣的,可好了,這越長越大,就變成了這樣,她也管不住。
李興平一樣管不住,父子倆一見面就吵。
沈新說沒事兒,勸她別激動。
劉沙沙開着三輪慢慢走,聽到耿愛英這麼說,贊同的點頭,道:“沒錯,李石小時候真的乖,我記得他才幾年級啊,我也就剛來白家哨小學,他又懂事兒又聰明,什麼東西一教就會。”
“自己也好學,一下課就跑過來問我們更難的題,結果後來出了檔子事兒。”
她微微搖頭,沒有說下去。
這路還遠着呢,沈新就好奇的問出了什麼事兒。
劉沙沙看了眼前面悶頭走的李石,道:“我記得那應該是六年前吧,李堯週歲還沒滿呢,他爸又出去打工,就剩他媽在家。”
“那時候他才8歲,上二年級,長的又黑又瘦的。幾月份啊,我給忘了,他媽帶着他上山去採藥材,結果出了意外。”
“摔溝裡了,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辦到的,硬是爬了下去。他媽把腿摔斷了,走不了路,這孩子愣是攙着他媽繞了好遠的路,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大山。“
“回來的時候我都見了,一身傷,小臉兒髒的不行,一天一夜啊,在那大山裡,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沈新駭然。
8歲的孩子,攙着摔斷腿的母親,硬生生從大山裡走出來,還經歷了一個黑夜,可想而知那深夜之中該有多無助。
提起這個,耿愛英又開始抹眼淚。
李堯擡頭,疑惑的問自己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劉沙沙摸了摸她腦袋,說她還小,然後繼續道:“打那兒以後,我就感覺他變了,跟他爸經常吵架。再後來,才一年多,他媽胃裡長了東西,沒了,這孩子就徹底變了。”
她長嘆一聲,感慨道:“我感覺他是怪他爸沒有把家裡照顧好,可他爸也難吶,聽村裡一塊兒出去打工的人說,在外面乾的特別狠,捨不得吃又捨不得穿的,最後又攤上了這事兒。”
她吸溜了一下鼻子,把李堯往懷裡攬了攬。
沈新看着前面悶頭走的李石,猛然想起了郭進說的話。
之前郭進說過,說他看人很準,說李石本性不壞的。
這一刻,沈新雖然無法共情李石經歷的那些苦難,但突然有些理解他爲什麼變成這樣。
想到這兒,沈新讓一萬快走幾步,追上李石。
“你家還遠着呢,劉老師還有課,別耽誤人家事兒。”
沈新感覺這小子心裡彆着一股勁兒,不想麻煩別人,想一個人把整個家撐起來。
果然,一提這個,他咬咬牙,轉頭上了三輪車。
“沈警官,我們就先走了。”劉沙沙又好奇的看了眼沈新身下的一萬,加快油門兒遠去。
一萬還下意識的快追了幾步。
沈新連忙拽住繮繩。
這沒有馬鞍,跑快了沈新可受不了。
網上看的,說這野驢快的能跑六十公里以上,像家養的,普遍也能時速四五十公里。
這個速度,真放開了跑,說不定比劉沙沙三輪車還要快。
一個小時後,沈新抵達白家哨。
途徑公路的時候,看見了山上找兇器的朱秋偉他們。
沈新打過招呼,繼續走。
要從起點出發,加強一萬的記憶。
趕到白家哨的時候,段東強已經坐小巴回到了村裡。
在村口,他正唾沫橫飛的跟村民講述着自己進審訊室的經歷。
嚷嚷着警察就是故意的,搞冤假錯案,誣陷他。
說什麼李興平死了,他們沒法兒給張家交代,就拿自己頂包。
這套說辭還真有市場。
只能說村裡對張家的怨念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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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了沈新,立馬衝了上來,大聲質問沈新怎麼又來了。
沈新本不想搭理他,但心中一動,改口道:“我是警察,你說我能來幹什麼,查案啊。”
當下,騎着一萬來到了段東強門口。
段東強還有村民追上來,尤其是段東強,驚疑不定的看着沈新。
沈新沒理他,在他的注視下,騎着一萬又晃悠悠離開。
村民眼巴巴的看着,一個嘀咕道:“他這是幹嘛呢。”
另一個道:“不是說查案嘛,就看看?”
還有一人拍着段東強道:“老段,看來警察還是懷疑你啊。”
段東強冷哼一聲,看着遠去的沈新,表情一陣陰晴不定。
查案?
還騎着驢?
段東強眼珠子一轉,他想起坐小巴回來,途徑公路,看見了路邊的警車,還有在山上晃悠的警察。
好像在找東西。
段東強心臟極快的跳了兩下,目光變得深沉。
沈新已經走上了出村的水泥路,扭頭看去,段東強等人還遠遠的望着。
剛纔沈新突然想到,反正已經搜查,還審訊過了,索性再驚一驚,就讓段東強知道警察還在查。
他回來的時候,肯定看見了山上的朱秋偉他們。
難道就沒想法?
他說不定會在想,自己扔的兇器安全不安全。
一旦有這個念頭,他就會控制不住的一直去想,說不定半夜裡會偷偷跑出去,去拋兇器的地方查看。
這就像韓小龍的案子。劉傑就是來了一手穩坐釣魚臺,讓周輝自己忍不住去看了沉車的地方,從而發現了關鍵的證據。
路上,沈新跟一萬不斷的唸叨。
先讓他理解點頭YES搖頭NO。
9格的好感,這點兒理解能力不在話下。
然後又用經常抽你的壞蛋來指代段東強,再讓他回憶最後一次這個壞蛋帶着你出去幹活的事情。
說這傢伙不僅打你,還讓你幹活,激發他的記憶。
然後讓他帶着自己去幹活的地方,讓自己看看段東強這傢伙到底有多壞。
一萬應該是想起了皮鞭的切膚之痛,激動的叫了兩嗓子,不住點頭。
這些唸叨顯然起作用了。
沈新沒有指路,一萬就沿着段東強幹活的路,自己走了過去。
驢是可以記路的。
沈新暗暗點頭,看來這方法可行。
途中又遇到朱秋偉他們。
衆人默默的注視着沈新騎驢遠去,一人忍不住道:“朱隊,他這到底要幹嘛?”
從買驢,到現在騎着驢到處晃悠,沈新的行爲,他們完全看不懂。
當然,他們只是單純的看不懂,並不會覺得自己在這兒辛苦找東西,沈新這邊悠閒的溜達。
本來就是自家的案子,人家能幫着跑他們就已經很感謝了。
朱秋偉扶着腰,看着沈新遠去,一樣搖頭,表示看不懂。
不過沉吟一下,朱秋偉道:“說心裡話,我倒是希望他能給我們一點兒驚喜,照咱們這樣找,太難了。”
他環視周圍,長嘆一聲,招呼衆人繼續。
沈新騎着驢,倒是不累,但是熱。
太陽不毒,就是單純的悶熱,感覺想要下雨一樣。
第一遍,沈新沒有主導,一萬順利的抵達了幹活兒的馬保溝村。
然後扭頭,激動的衝沈新叫喚。
叫還不夠,還帶着沈新來到上山的小路前,激動到直跺蹄子。
但凡他要會說話,這個時候估計已經是髒話連篇,痛斥段東強不做人,就這麼難走的山路,還讓自己幹活兒,還扛着幾百斤的磚頭水泥。
看着半山腰那幾間起了一半兒的房子,沈新心中一動,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段東強會不會趁着幹活的時候,順手把染血的磚頭,丟在山上砌房子的磚頭裡。
回頭磚頭砌在房子裡,那就徹底找不回來了。
山上蓋房子用的是紅磚,有這種可能的。
不過這只是沈新靈機一動的想法,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沾了血,萬一被人注意到呢。
而且在心底深處,沈新並不希望段東強用這種方式拋棄兇器。
要是這麼扔,水一澆,泥地裡蹭蹭,陽光暴曬,就是找到了也沒用。
但這終歸是一種可能性,沈新給李孝文發了個短信,看他能不能安排一下。
回了消息,說馬上就讓人過來。
一萬還在氣憤的叫喚,沈新安撫了兩句,騎着他往回趕。
趁着還有時間,再走兩遍,強化一下記憶。
加快速度,不多時,沈新便又返回白家哨。
剛到村口,就看見村民往山上跑。
沈新攔下一個村民,問這是幹嘛去。
他應該知道沈新是警察,急忙說張開勝帶着人又去了李興平家,還把人打了。
沈新臉色一變,急忙一拍一萬,騎着驢上山。
山上李興平家外面已經圍滿了人。
剛靠近,就聽見了女孩兒的哭聲,應該是李堯。
沈新連忙跳下地,擠過人羣。
還沒進門,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大喊:“信不信,我把你們房子給燒了。”
應該就是張開勝。
沈新快步衝進去,李堯被一個男人抓着,嗷嗷大哭。
耿愛英在地上爬,哭喊着別打了。
她前方,李石被一個成年人反鎖着胳膊,死死的壓在地上。
他瘋狂的掙扎,臉在地上摩擦,嘴裡尖叫着我要殺了你!
張開勝這邊已經抓了玉米杆,掏出打火機在點。
整個院子更是一片狼藉。
劉沙沙也在,被另外一個男人拽住,掙扎着喊住手。
“張開勝,你想幹嘛!”
沈新一聲大喝。
無法無天了簡直。
看見沈新,張開勝手一抖,打火機掉在地上。
鎖着李石的男人也急忙鬆手。
李石蹭的一下就爬了起來。
“我操你媽!”
李石宛若野獸般尖叫一聲,扭頭就鑽進了右手邊的廚房。
下一刻,揮舞着一把菜刀就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