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接了巾子, 覺得有些涼,頓了頓, 便對着一旁的小丫鬟道着:“在兌些熱水吧。”
小丫鬟忙聞言,忙拎起了一個長嘴銀壺,往銀盆裡倒了些熱水。
春生伸手往銀盆裡探了探,嘴裡道着:“可以了···”
這才重新將巾子放入了溫水中,將巾子絞乾了, 來到了沈毅堂跟前。
沈毅堂擡眼看着她, 眼睛微閃。
春生垂着頭,沒有看他,而是隨手握着他的手, 拿着巾子一下一下往他的手上擦拭着, 曾經做過無數次的事情,倒也還算是得心應手。
擦完了右手換到左手, 只瞧見他左手大拇指上戴了一枚通透的玉扳指,而扳指的下頭,隱隱可瞧見一排整齊的牙印, 那是被咬傷的痕跡。
春生見狀,動作不由一停。
只捏着他的大掌,瞧了許久,微微愣住,不由便又想起了曾經將他的手咬傷時的情景。
末了,只見那沈毅堂將大掌緩緩地抽了回去。
春生這才反應過來。
忙轉了身子,重新將巾子洗了洗, 復又遞給了他,令他自己擦臉。
沈毅堂看着垂着眼的春生,微微眯着眼。
接了,只隨意往額頭上擦了把汗水,便對着身後的菱蘭吩咐着:“擺飯吧。”
頓時,丫鬟婆子魚貫而出,不多時,桌子上已經擺上了許多精緻的菜餚。
沈毅堂大步越了過去,在桌上坐了下來。
春生置於腹部的雙手微微握了一下,隨即,緩緩地跟了上去。
菱蘭候在一旁佈菜,只將菜式上合着的蓋悉數接開了,將湯類食物各自給沈毅堂與春生盛了一碗。
頓了頓,又舉着筷子要去與給那沈毅堂夾菜。
沈毅堂衝着菱蘭擺了擺手,只淡淡地吩咐着:“去取些酒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前幾日從宮中帶回來的那一罈。”
菱蘭聞言有些驚訝,只忙看了沈毅堂一眼,嘴裡立即回着:“是。”
春生聞言,亦是擡眼看了那沈毅堂一眼,默默地舉着勺子舀着碗裡的湯喝了起來。
心中盤算着,該如何與他提起此事。
沈毅堂這段時日忙碌得緊,時常早出晚歸的,這樁事兒她其實已經擱在心裡頭有好些日了,自那日收到了信後,便琢磨着該如何張嘴。
只那是剛好趕上了身子骨不適,緊接着又是忙得整日整日碰不到人,這纔好不容早早的回了,勢必得要開口了,不然,還不知將要拖到幾時。
很快,菱蘭便將酒取了過來,用精緻的酒壺盛着,只將酒壺放在了沈毅堂的手邊,又取了一個酒杯。
春生見狀,沉吟了些下,只擡眼對着菱蘭道着:“也給我取個杯子來。”
菱蘭有些詫異,末了,復又忙替春生取了一個來。
沈毅堂一直並未擡眼,只舉着筷子自顧自的吃着菜。
春生猶豫了下,便端起了沈毅堂手邊的酒壺,主動替那沈毅堂倒了一杯酒。
末了,又替着自己添了一小杯。
隨即擡着眼,只端着酒杯朝着那沈毅堂低聲道着:“我···我敬你一杯···”
沈毅堂聽春生忽然這樣說,卻是不動聲色的放下了筷子,擡眼看着春生。
末了,倒是舉起了酒杯,放到嘴邊輕輕的抿了一口,卻是未置一詞,只仍不接話。
春生喝了一杯酒,覺得喉嚨裡有些辣乎乎的,臉上一衝,只覺得一股熱流涌了上來,直皺起了眉。
半晌,待面上微微平復了些了,一擡眼,便見那沈毅堂復又舉着筷子吃了起來,只覺得極餓似的。
春生微微咬着牙,復又替着自己滿上了一杯酒,舉着衝着那沈毅堂道着:“我···我再敬你一杯···”
春生一連着敬了那沈毅堂三杯酒,三杯酒下肚,面上已是泛着紅,舌尖已經開始有些打結。
而那沈毅堂仍是不動聲色,分明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與他較着勁兒,還是如何,春生覺得,回回皆是由着她在妥協,她主動找上的他,主動搬入了這座宅子裡住着,甚至兩人在一處,也是她主動與他說的話。
而現如今——
春生只咬着牙。
正欲再次倒酒時,便瞧見一隻長臂舉着筷子過來,往她碟子裡夾了一塊雞肉。
春生一擡眼,便見那沈毅堂看着她,淡淡的衝着她道着:“吃罷···”
春生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頓。
看着碟子裡的雞肉,腦海中微微有些恍神。
末了,春生舉着筷子默默地吃了。
沈毅堂擡眼看了春生一眼,隨即便匆匆的用了幾口飯,又自個倒了幾杯酒自顧自的吃了。
用完飯後,沈毅堂便直接回了臥房。
春生吃了些酒,腦子裡有些恍惚,只站在院子裡吹了下風,散了下酒氣。
心中還在想着那人到底是何用意,明明知道她定是有事相求,卻是故意裝聾作啞,甚至還打斷了她的話。
春生立在屋外吹了下風,素素在身後道着:“姑娘,回屋吧,這大晚上外頭涼,回頭可別着涼了···”
春生聞言,只覺得腦子裡的熱氣消散了,這纔對着素素點了點頭,道着:“好罷···”
一進了臥房,便又一眼瞧見了那沈毅樣坐在窗子前的搖椅上,手中拿了本書在瞧着。
近來每日皆是如此,只要回得早了,基本都是這般度過的。
他看他的書,她偶爾歪在貴妃榻上,瞧瞧話本子打發時間,或者繡繡帕子之類的。
兩人相安無事得緊,直到每回他安歇時,春生早早便已經歇在牀榻上了。
這一日與往日一般,春生一進來,司竹便立馬上前問着,要不要先沐浴,春生往窗子口那邊看了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沐浴洗漱完畢,出來,坐在梳妝檯前,素素替她將頭髮絞乾了。
屋子裡的丫鬟將浴房收拾妥當後,便悉數退下了。
素素伺候完春生擦乾頭髮,又隨手拿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便也如同往日那般退下了。
屋子裡只剩下春生與沈毅堂兩人。
若無意外,定是她先歇下了,他忙完後,便也隨着隨着安寢,然後一夜無話吧。
有些話,還是不適合在牀榻上說的。
春生這般想着,便拉緊了肩上的披風,衝着那頭窗子的方向走過去了。
春生直接立到了那沈毅堂跟前駐足,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一鼓作氣的道着:“我···我有事想要請你幫忙!”
沈毅堂一擡眼,便瞧見春生穿着一身凌白的裡衣,外頭披着一件玉色錦緞的披風,她雙手握緊了披風,將整個身子包裹在了裡頭。
沈毅堂目光在她雙手護着的胸前看了一眼,隨即目光往上游移着,直到落在了她的臉上。
握着書的手微微一緊。
半晌,沈毅堂這纔開口沉聲道着:“何事?”
聲音有些低沉,細細聽來,夾雜着些許黯啞。
春生聞言,醞釀一下,半晌,只微微咬着脣,如實道着:“我···我二伯還被關在衙門裡沒有放出來···”
沈毅堂聞言,視線在春生的脣上看了一眼,只不動聲色的道着:“沈家已經與衙門打過招呼了,關於他偷盜那樁事情沈家已經未在計較了——”
沈毅堂話音還未落,春生便立馬接着:“我知道,他許是還犯了旁的什麼事兒,我是想——”
頓了頓,許久,春生才繼續道着:“我是想請你幫忙,想辦法將我二伯弄出來,他一來沒有染上什麼人命官司,二來與沈家的淵源早已經瞭解了,卻不知緣何還被扣押在了衙門裡頭——”
這官場裡的門道,她雖並不懂,卻也知道,若是有人故意刁難,總該有的是法子名正言順的拖延着。
就不知道,究竟是有人故意刁難,還是如何。
終歸如何,卻也是心知肚明,不過就是他們這些權貴之人一句話的問題吧。
沈毅堂沉吟了片刻,卻是忽而挑了挑眉,眯着眼問着她:“你這是在央求我麼?”
春生聞言,面色一白。
雙手不由抓緊了手中的披風。
半晌,只點了點頭,咬着道着:“是的,我是在央求你,求你想辦法將我二伯給救出來——”
聲音又急又快,只覺得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
屋子裡靜默了片刻。
只聽到那沈毅堂不動聲色的低聲道着:“這求人,得該有求人的姿態,求人的本錢,你的本錢在哪裡?”
頓了頓,又漫不經心的道着:“或者,換而言之,我若是幫了你,我可以得到什麼好處?”
春生聽了立馬擡着眼,卻見那沈毅堂一動未動的盯着她。
許久,春生才咬着牙關問着:“你想要什麼好處?”
沈毅堂視線在春生身上游移着,末了,只盯着她的臉,淡淡的道着:“該是我問你,你能夠給到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