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堂一聽到裡頭的動靜, 這纔想起春生還在小次間裡歇着了, 隻立即站了起來, 見那於彪將大刀都給扒了出來,不由皺眉看了他一眼。
於彪這個彪形大漢被那一眼瞧得整個身子頓時一頓, 忙不迭將大刀給推了回去。
沈毅堂這才大步往裡走了去。
一把將簾子揭開,只見春生正立在八仙桌前, 許是因着剛睡醒, 面上還有些混沌。
卻又因着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 雙眼睜得老大, 整個身子虛弱無力, 雙手扶在了桌沿, 藉着這力道似乎才能站穩了似的。
而腳下一個紫砂杯掉落了下來, 已滾落在了地毯上。
沈毅堂一進來,便見春生目光有幾分呆愣的看着他,扶着桌沿的手微微收緊了。
沈毅堂的目光在春生臉上一寸一寸掠過,二人對視了片刻, 只見那沈毅堂往前走了兩步, 忽而彎着腰, 將滾落在地毯上的紫砂杯給拾了起來,又往前走了幾步, 走到了春生跟前。
春生只覺得心撲騰撲騰直跳得厲害, 只覺得現如今腦海中還有些昏沉似的,像是在夢裡似的。
沈毅堂面色倒還算平靜,只將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八仙桌上, 又重新取了一個新的杯子,提着茶壺往裡頭倒了杯水,遞到春生跟前,嘴裡柔聲的道着:“醒呢?可是渴了?”
春生雙目微閃,只瞧瞧擡眼看了沈毅堂一眼,見他面上出奇的平靜、溫和,無論是神色,還是舉止皆是與往日無異,這才覺得心跳漸漸地緩了下來。
猶豫了片刻,只緩緩地伸着手,接過他遞來的水,慢慢的吃了一口。
又擡眼瞧了他一眼。
這纔將杯中的水一口一口的飲盡了。
“還要嗎?”
接過春生手中的杯中,沈毅堂伸手替她擦拭了嘴邊的水漬,輕聲問她。
春生聞言,只緩緩地搖頭,小聲道着:“不用了···”
沈毅堂便笑了笑,扶着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嘴上道着:“爺前頭立馬完事了,你且裡頭稍坐片刻,待會兒咱們一道回屋用午膳!”
春生聞言,立馬道着:“你···你去罷···不用惦記我這裡,你···”
春生只覺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晌,又補充了一句:“你···你去忙你的···”
沈毅堂握着春生的手放在掌心裡捏了捏,這才道着:“等着爺!”
春生忙點了點頭。
沈毅堂這才轉身出去,只轉身間,忽而擡眼瞧了眼身後誠惶誠恐的莞碧一眼。
莞碧被那一眼瞧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手心都冒汗了,忙不迭低下了頭去。
沈毅堂眯着眼瞧了她一眼,這才離去。
便是人已經出去了,可這屋子裡的氣氛仍是有些凝重。
春生只坐在凳子上,腦子裡還有些迷瞪,愣在那裡,心中的震驚久久無法平復。
莞碧只小心翼翼的擡眼看了她一眼,絲毫不敢出聲,便是這麼些年,早已練就了一番沉穩老派的做派,可是方纔聽了那麼一耳朵,着實驚出了一聲冷汗。
震驚之餘,心中漸漸地染上了一抹恐懼。
她深知,在這深宅大院裡,是知多錯多,然而方纔知道的那些,卻已不是簡單的用錯來形容了。
莞碧思緒亦是戰戰兢兢的。
卻說春生坐着又出了會兒神,莞碧便立在一側,絲毫不敢打擾。
半晌,只瞧見春生又摸着杯子,莞碧忙不迭上前,提着茶壺替她滿上了,若是細心打量,便瞧見那提着茶壺的手仍在瑟瑟發抖着。
春生彷彿有些口乾舌燥,又一連着飲了兩杯茶,心情這才漸漸地平復了起來,一時擡眼,只見莞碧白着一張臉杵在她身旁,滿臉的惶恐無助。
春生只忽而喚着:“莞碧姐姐···”
莞碧忙不迭應着,只忽而一臉堅毅的道着:“姑娘,奴婢···奴婢絕對不會將今日的事情泄露半分,奴婢定會將每一個字都給爛在肚子裡的···”
春生聞言,只抿了抿嘴,忽而伸手抓着莞碧的手。
莞碧亦是緊緊地回握住春生的手。
半晌,只聽到春生輕聲道着:“往後你便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身邊罷,直到,直到這一場風波過去罷——”
莞碧聞言微愣,隨即,只覺得心下一鬆,忙不迭一臉感激道着:“謝···謝姑娘···”
莞碧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此舉是想要保住自己,心中有些感激,也有些動容。
春生只衝她揚了揚脣。
二人雖名爲主僕,實爲自家姐妹。
只是,這日後姐妹之情定是還在,可於身份上,怕是在也不敢在嘴上這般隨意了,譬如方纔春生喚她的一聲“姐姐”,莞碧怕是如何都不敢應下了,這是最尋常的規矩了。
莞碧心中這般想到。
春生坐在凳子上,斷斷續續的聽着外頭的聲響,瞧着那沈毅堂在下逐客令了。
便忽而起身,走到了一旁就着銀盆裡的涼水洗了把臉。
莞碧忙拿了巾子過來伺候,後又替春生理了理微微凌亂的髮飾與衣裳。
剛弄完,便聽到有人道着:“你下去罷!”
春生與莞碧聽到聲音忙扭頭瞧了過去,便見那沈毅堂大步走了進來。
莞碧此番瞧見到這沈毅堂心中仍是有些緊張,見他攆人,只恨不得趕緊飛奔似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忙應下了,隨即人影一閃,便立即消失在了屋子裡。
春生轉過身來,隔着幾步之遙的距離,定定的審視着沈毅堂,未曾開口說話。
沈毅堂只輕咳了一聲,幾步走到春生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着:“這般瞧着爺作甚?不認識爺了還是怎地?”
一時說完,見春生只別過了臉去,沒有搭理他,他湊過去,春生便往身後挪了挪,如此過了片刻,沈毅堂終究敗下陣來,只挑了挑眉,嘴裡忽而道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爺坦白還不成麼?”
春生這才轉過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