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慕容雲嵐看到小末子公公行色匆匆得打開門,關門,走出來的時候頭一直低低的,不敢以面示皇后。
“本宮明白了。”容不得小末子公公多嘴,慕容雲嵐拂袖靜立。
看雲嵐皇后這般架勢,看樣子皇后是要一直等候皇帝陛下出來爲止了,不僅小末子公公,就連薔薇宮人也看得極爲通透。
一刻鐘,二刻鐘,三刻鐘……半個時辰。
慕容雲嵐額頭上泌出了細密的汗水,如今的天色是早朝完畢之後,日頭最爲毒辣,怎不好長久杵在此地。
“娘娘,可以了,咱們回椒房殿吧。相信陛下一定會……”
薔薇不忍心雲嵐皇后站在日頭下如此之久,這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若是時間耽擱久了,像雲嵐皇后這般久病初愈的病體安能支撐得下去?
萬萬不能這麼做的。
薔薇心想,這一次一定要強行將皇后娘娘駕回去,只是雲嵐皇后一雙鳳眸甚是駭人,薔薇很快打消了那個想法,只能站在皇后娘娘的身邊一直陪伴着。
又半個時辰過去了,接近正午,頭頂上的太陽火辣辣得直讓下面的汗流浹背,薔薇身上的衣裙都溼透了,薔薇再細細端詳雲嵐皇后娘娘的,鳳袍下掩蓋的軀體抖索着,額頭上津津熱汗微微弄花了她的妝。
第三個時辰的時候,慕容雲嵐冷不丁得暈眩在地上,若不是薔薇和近旁的內侍攙着,皇后娘娘定然是要摔傷了的。
“皇后娘娘暈倒了——”
“來人!叫太醫來!”
小末子公公聽聞薔薇宮人尖銳的尖叫聲,頓聞外面出事了,他剛剛在內伺候陛下休息,想着勸皇后娘娘回去來着,殊不知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小末子,外面發生了何事。”內中的蕭子都迷糊着雙眼,他原本以爲雲嵐會走的,可是聽起來貌似暈倒的那個人是皇后,皇后暈倒了?
蕭子都批了一件中衣就出來,見雲嵐臥在薔薇宮人的懷中,拔步跑過去,換來自己將雲嵐愛妻攬在懷中,無比憐愛得道,“梓潼,梓潼你醒醒啊梓潼,是朕,是你的丈夫。你可不能暈倒。對不起,都是朕的錯,是朕不該這樣對你——”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通通想要處斬嗎?還不快去請太醫!”蕭皇陛下怒視着衆人。
實際上,小末子公公和薔薇宮人已經派了數十個太監宮女前去太醫院稟報了,只不過蕭皇陛下這是第二次去叫,所以現在除了他們幾個人,全部涌向太醫院了。
實習小太醫韓書簡直搞不懂爲何會有這麼多人一下子出現在太醫院,太醫院再寬闊的大門,也夠不着這麼多同時近數十人瘋狂涌入,這些人不外是低等的宮女太監,生怕被皇帝陛下責罰,更甚者,直接砍頭示衆。
韓書聽聞那些人對太醫院院正說是皇后娘娘暈眩,皇帝陛下龍顏大怒了,所以就連太醫院院正也直接出馬了,韓書身爲實習太醫,這一次是極好的機會,肯定是要跟着去了的。
帝所寢室之中。
蕭子都兩隻手緊緊握住躺在龍牀之上昏迷不醒的皇后,心內就宛如煎藥一般,說不出的苦悶,說不出的怨恨,他恨自己爲什麼要如此對雲嵐皇后,自打雲嵐皇后從外邊歸來,受盡了這麼苦楚,還要如此對她,想到這裡,蕭子都的怒氣和鬱氣蘊結五內,就期盼皇后能夠醒過來。
“雲嵐,你快醒醒,朕不能沒有你。你能夠醒來,朕發誓這一輩子一定會好好愛你的,雲嵐。你是朕的皇后,永生永世都是朕的皇后,拜託你醒一醒。”
蕭子都雖然大陵帝皇,但也不能免俗,躺在龍牀之上昏迷的女人是他最最在乎的,也許是因爲太過在乎她,所以從頭到尾才惹來了這麼多嫌隙。
直到太醫到了,蕭皇陛下仍然沒有回過身來,讓太醫先行爲皇后診脈,還得小末子公公親自提醒了一番。
“陛下,讓太醫給皇后娘娘看看吧,嫪太醫爲太醫院院正,醫術高明,定然會治得好皇后娘娘的。”小末子的話才讓蕭皇陛下紛亂了復的心境有希微緩解。
太醫院院長嫪京年是出自民間的神醫,大陵皇朝建國三年,蕭子都就把他納入大陵皇朝太醫醫正,聽聞他以神針爲名,不敢妄言說能讓人起死回生,不過能夠治癒大多數人的絕症,也是可以的,再說了皇后娘娘這病症也是因爲尋常的應由罷了。
嫪京年院正通過一件手帕搭在雲嵐皇后的脈搏上,就斷出病症來,“邪風侵入鳳體罷了,無礙事,只要皇上讓皇后娘娘好好休息,即可。臣這就下去給皇后娘娘開藥方。”
旋即,嫪京年院正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最近的小實習太醫,道,“你,跟我去取藥。”
“是,院正。”韓書頭如點蒜一般,這可是院正第一眼看自己呢,哪怕他韓書是當今大陵右相韓彥之親生兒子,對於傳承醫術的問題上,嫪京年也沒有高看韓書一眼。
嫪京年性格倨傲,本來他是無心想要入朝爲太醫的,只是因爲他的醫術名動天下,比當年的鬼醫尤勝不及,所以蕭子都纔對他如此厚重,用厚祿請求他留下來。
蕭皇陛下沒說什麼,他自然相信嫪京年院正的逆天醫術,甩了甩龍袍示意無關之人出去,就連前往探視皇后娘娘的殿下公主們也一一攔在外殿,蕭子都知道現在最關鍵的,便是讓皇后娘娘好好療養。
小末子公公都是麻利的閹人,刻意讓隨侍的宮娥太監們也先行下去,讓蕭皇陛下和皇后娘娘二人好好獨處,就算皇后娘娘現在昏迷了,小末子知道陛下的心肯定有一心窩裡的話要跟皇后娘娘訴說。
果然,等小末子公公一走。
蕭子都就深情款款得握住雲嵐皇后的手,徐徐移到自己的腮幫,目光滿是遊離,明明腹內有千萬般的言語卻無從起說,他知道自己再怎麼假裝着不在乎,也不重要了,他希望雲嵐現在趕緊醒過來。
太醫院煎藥的效率也是有的,也不看看到底是誰病着了。
蕭子都親自給昏迷之中的皇后娘娘餵了湯藥下去,雲嵐皇后的嘴脣沒有打開,他就用木勺給自己盛了一口放在嘴中,然後嘴對嘴入藥,這樣能夠保證的是藥水不會很快流失掉。
“但願朕聽到的那些,通通都是假的。你不曾拿煎餃給風靜玥吃,你不曾對風靜玥有情。”蕭子都說到這裡,多麼期盼榻上的女人能夠醒來,傾聽他的這些肺腑之言,他只想從雲嵐的嘴中得到她很愛自己的話語。可是現在……
夜半三更,慕容雲嵐多少服用了一點藥湯,熱汗也不怎麼出了,她覺得額前還頂着一塊涼布,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俯首在牀榻一側睡了,眼圈有細微的黑質,看來皇上是熬不過去所以才睡下的吧。
慕容雲嵐笑了笑,悄悄起身,生怕驚動到他,便尋了一件繡着金龍密紋的披風蓋在他的身上,然後下了榻,踩着翹頭履,摸索到了窗前,她原本是想讓自己透透氣來着,誰曾想得窗軒外頭的涼風侵襲了過來,免不了一陣輕咳。
“雲嵐——”窗外突兀得傳來一聲低沉的男子聲音,包含着無窮的憐惜之意。
慕容雲嵐駭然,旋即定睛一看,卻是他,他一身炫黑錦袍在黑夜之中宛如鬼影閃爍,似乎他從桂花林而來,衣襟上沾染了幾片桂花,更有幾許桂花淡淡的香味瀰漫不散,“靜玥,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陛下剛剛睡下……你還是走吧。”等陛下醒了,指不定又要生出嫌隙,這是她原本不想要見到的。
“本侯會走,不過不是現在。”風靜玥顧不得去抖落肩膀上的桂花花瓣,他那深沉如漆黑的瞳孔裡找不到一絲絲的怯弱,更多是一股執拗,就好像一頭怎麼按頭也無法俯下身子去喝水的蠻牛。
可這世間有如此好看俊逸的蠻牛麼?未曾有之啊。
“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皇后娘娘,今夜本侯暗中探望你,別無他意,只是想要解釋那晚的誤會,本侯並不是不能對皇后娘娘您放心,而是本侯恐怕受了藥物的蠱惑所以纔會至此。”風靜玥的眸子清澈,就好像天上銀河的一池天水,靜靜的,你只能遠遠觀着它,感覺到它的流動,卻無法觸及。
是呀,風靜玥他以前都不曾會對自己做出這樣出格的舉動,那夜晚上差點弄出了錯誤了,到時候慕容雲嵐可就不敢以大陵皇后母儀天下了,她深深謹記着自己的身份,是子都的妻,是蕭皇的後,決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錯。
“我相信你,只是現在真的太晚了,你夜探禁宮,無非是想要知道本宮是否安好,更不想讓皇帝知道。好了,你做到了,你若真的爲本宮好,就馬上離開,陛下他真的會……本宮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會醒來。”
慕容雲嵐回眸凝望了身後皇帝俯身嗜睡的地方,蕭皇陛下雙手埋在臉部,睡得極爲酣甜,恐怕慕容雲嵐都想不到此刻的蕭子都濃黒的眉微微皺了一下,此刻已冉在假寐了,他可要仔仔細細聽一聽他的皇后在跟另外一個男人在說什麼。
“請讓我再喚你一聲雲嵐吧。”風靜玥釋了侯爺的自稱,彷彿他不是大陵的永樂侯,此間的女人也不是大陵皇后。
“你……”慕容雲嵐不知道爲何風靜玥會如此執着,他這樣做到底爲了什麼,爲了得到自己麼,殊不知就算自己沒有這樣的想法,而風靜玥的一廂情願難免會讓人誤會。
風靜玥體內的癡情蠱的藥效已經褪去,若不是因爲藥物,恐怕他今生今世也再不會對雲嵐皇后作出越禮之事,只是那個晚上他被莫名其妙的藥物引導,哪怕是觸碰雲嵐皇后的一寸肌膚,也足以喚醒風靜玥十多年來對雲嵐皇后的眷念和愛。
接下來,風靜玥竟然說出了越禮之言,“雲嵐,讓我再抱你一次吧,只要一次,我足以放下。明日我就和紅菱遠走京都,帶着連心和連翌永不回來!希望你可以成全。”他知道這般明明結果,但是他也想要作一個瞭解,因爲風靜玥相信如果有一天他控制不住,強逞自己的邪念,那麼痛苦的將會是更多的人。
就在慕容雲嵐不知道該不該答應風靜玥這看似無禮的要求的時候,冷寂的空氣裡被青花瓷器摔地的轟鳴之聲給掩蓋。
“混賬!風靜玥,你,你竟然動朕的女人!”
一聲瘋狂到了極點的暴怒聲似乎可以把整座殿宇都可以掀翻。
隨之而來透明的火把涌入了大殿,灼熱的火光是如此刺眼,以至於都讓慕容雲嵐無法正常睜開眼睛,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窗軒外側的風靜玥已被天蠶絲網交纏,網上還帶着細細的刀片,風靜玥掙扎了幾下,刮他的肌膚都破損了。
“靜玥……”慕容雲嵐見風靜玥身上已是密密麻麻的血痕,想必那痛楚肯定也入了心肺,頓時間去拽皇帝的衣角,“陛下,放了他吧。”
蕭子都薄脣勾起了一抹冷笑,“皇后你是在朕放了他嗎?他是你什麼人?你要這般袒護他!還是他是你的……”
“陛下不要冤枉臣妾!”慕容雲嵐咬緊了牙關,生怕鬆動了,蕭子都就真的不會再相信自己了,她最怕的是這個。
任憑慕容雲嵐怎麼說都沒有用,蕭子都揮舞袖袍,一句一句針針帶血得道,“將狗賊風靜玥下獄待罪!”
“皇上!”慕容雲嵐的語氣好生堅決,“如果陛下執意要讓風侯爺下獄待罪,也請陛下連同臣妾一同下獄待罪吧。”
她,果真令他太失望了。
蕭子都狂笑道,“雲嵐,你把朕當做傻瓜嗎?朕會放了他?除非日出西山!”
旋兒,蕭子都對一衆捕捉到風靜玥的御林軍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是不是通通想要造反?還是想着要和風靜玥一同陪葬?”
“皇上——”慕容雲嵐再度向前,可蕭子都一拱手,把她推到了五米開外,她一個慣性,雙手推倒了一面琉璃鏡,這可是西域大食國進貢的鏡子,原本蕭皇是想要這兩天送到椒房殿的,可是被慕容雲嵐一推,直接壓倒了它,琉璃鏡破碎,碎片扎入雲嵐的手指頭,根根火辣辣的疼,鮮血猩紅如火的流出來。
雲嵐……蕭子都眼裡一股憐惜之意,很快雙瞳便被無情情緒所代替!
“將皇后娘娘送往椒房殿,這段日子想必皇后也累了。也沒有必要出椒房殿了。”背過身子的蕭子都聲音依舊很冷。
冷得令慕容雲嵐無法窒息,慕容雲嵐再蠢鈍也知道子都他是什麼意思,他這是要把自己禁足在椒房殿,怕是永遠都不能踏出宮門一步了。
哈哈,多年帝皇夫妻,竟是這般下場!
耀眼的火光之下,風靜玥被困在掛滿刀片的漁網之中,已經是血跡斑斑,撇開一切,他好歹也是大陵帝國的建國之功臣良將,究竟是落了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子都,你是這樣無情的帝王嗎?
慕容雲嵐看不到他的眼瞳,唯獨他的高大健偉的背影透着一絲冷,那種冷是到了極致,頻臨地獄之邊緣。
慕容雲嵐知道自己再堅持也沒有用,眼睜睜得看着風靜玥被下了天牢,風靜玥先行被帶了下去,雲嵐皇后剛剛踏足步出宮禁,聽到蕭皇陛下一句疊加命令,“將風靜玥秋後處斬,妻兒流放青海!”
“……皇上你真的如此狠心嗎?”慕容雲嵐看着蕭子都依舊冰冷的背影,“爲什麼不肯聽臣妾的解釋,臣妾真的沒有……”
“下去!!”蕭子都最後揮舞袖袍,殿門重重閉了上去。
就好像切掉慕容雲嵐生命的命脈,人未死,心已死。
秋後處斬,這可是沒有幾天就會到了的。
被禁足在慕容雲嵐拼命闖宮,便被駐守在皇后寢宮的趙廷尉攔住了。
“趙盤將軍,你給我讓開,本宮要出去!”慕容雲嵐瞪着趙廷尉,恨不得赤手空拳拼過去,哪怕他們的烏鋼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請皇后恕罪,陛下有令,臣定要誓死保衛這裡!”趙盤將軍今年三十有七,大陵皇朝建立二年就駐守在椒房殿,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這是他的使命,是蕭皇陛下賜予他的使命。
慕容雲嵐冷然一笑,“趙盤盡忠職守,的確是乃我大陵將軍之楷模。如果本宮交出皇后璽綬,本宮已然不是皇后,趙盤將軍也無需駐守於此,更沒有理由阻擋本宮的去路,對嗎?”
“這……”趙盤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竟然要放棄大陵的後位,這可是天底下多少女人期盼也期盼的位份呀。
慕容雲嵐一個眼神下去,薔薇宮人乖乖得從內殿取出皇后璽綬,舉高於頂交給趙盤將軍。
“皇后娘娘,請勿三思啊。”趙盤無奈,也只能接受這皇后璽綬,此璽綬一到手,說明眼前的女人再也不是大陵的皇后娘娘了,而是一介民女。
“薔薇,我們走。”慕容雲嵐冷冷得瞥了薔薇一眼,旋即薔薇趨步跟了上來。
趙盤開了一條道,眼巴巴得凝望着帝后出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