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着紅色上等地毯的寬敞房間裡，柔和的陽光從高高的窗戶斜射進來，四平八穩的站在房間中央的黑色鋼琴正好被一縷陽光輕柔的摟在懷裡。
“十分可惜呢。”
身着黑色小禮服，長髮直垂到腰部的年輕女人惋惜的說，她的眼神溫柔的停在鋼琴前身穿白色洋裝的男孩子身上，男孩子聽到她悵惘的聲音，手指緩緩劃過黑白相間的琴鍵，回到他洋裝上衣的口袋裡，他側着身子，仰起天使般的白嫩臉蛋，一雙黑色的眼睛閃耀着智慧的神采，他看着她，用清脆而好聽的聲音問：“我第一次彈，不好嗎？”
她用慈愛的目光來回答。
“看來是沒有這種天賦，那就試試別的吧。”
站在她身邊，一直沉默的英俊男人說。
她凝望着鋼琴前一臉茫然的男孩子，他很明顯沒有明白那個男人的話，在這個孩子身上，她清晰的看見了她最鍾愛的男人的影子。
李晉空頭一次體會到這種錐心的挫折感，就像頭一次品嚐到烈酒的人，激烈的興奮和難忍的痛苦交織，酒精像火一般在身體裡肆意灼燒，全身的神經都一起躁動起來，皮膚下面就像有開水在沸騰，在冒泡。
如煙般逝去的記憶，此時居然變得異常的清晰，李晉空看到自己在長輩們細心的教導下順利的成長，他看到自己對得到獎勵習以爲常，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是如何從最初的單純到混入了鄙視低劣者的雜質。
“那些人，都是沒有天分的蠢蛋。”
“他們活該考試不及格，活該住在豬籠一般的房子裡。”
“那都是命中註定的，他們怨不得別人。”
曾經說過的話像是怎麼趕也趕不走的蒼蠅一般在李晉空耳邊盤旋，他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
心中有一種難以摹狀的奇異感受，將他整個兒的包裹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臉上的痛苦也隨着這種虛無感的增加而漸漸淡去。
空虛——
被設計的人生，十足的無趣——
這些話閃過他腦際，像是石子投入碧綠的水潭，波紋立刻盪漾開來，輕飄飄的感覺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臉上的劇痛提醒他眼前存在着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的敵人。
“李晉空，”趙海珊說，“這個地下機構到底是什麼？”
“一個研究機構。”
理不清的挫折感將李晉空的心纏得緊緊的，他沒有半點心思去和眼前的兩個女性開玩笑，也沒有興趣好好回答她們的提問，乾脆隨口應付過去，心裡繼續思索着自己無趣的一生。
“研究什麼的？”
問題，又是問題，李晉空覺得腦邊有無數只黑色的蚊子在飛來飛去。
“二進制蟲。”
他幻象出一隻手趕走蚊子。
“這裡的人呢？”
“死了。”
“被你殺的？”
“是。”
李晉空立刻想糾正“一部分”，但煩人的蚊子立刻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和這裡的研究者是什麼關係？”
“我殺了他們，你說是什麼關係？”
“不可理解。”
不是問題，李晉空沒有理會，他一點也不替說這話的女孩子擔心，她是不是傷腦筋與他無關，蚊子又嗡嗡響了，他開始數蚊子。
“被關在這裡的女孩子呢？我是說被那些研究者抓到這裡的人，當然可能有男性，這個我也不知道。”
“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你們都看到了。”
“那你爲什麼回來？我們都看到你是從外面進來的，在我們之後，你殺了這裡的人，又是爲了什麼目的折回這裡？”
李晉空想象着一把火把在腦門上嗡嗡響個不停的蚊子燒個乾乾淨淨。
“我想把這裡毀掉，這個研究機構，我要它徹底的消失，一點痕跡也不留，在外面感覺到了那個女人，就是那個瘋狂的女人，我感覺到了她的氣息，就下來了。”
李晉空看到一直帶着質問眼神俯視自己的兩個女性往牆邊退去，蚊子也不再吵了，他心裡鬆了一口氣，開始動用他畢生積累的智慧小心的解開“挫折感”的結。
“他說的是真的嗎？”鄭淑恩看了一眼雙眼失神的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的李晉空，確定他暫時沒有戰鬥能力，安心的轉向趙海珊。
“值得懷疑。”
“還能問出來嗎？我看那個男人似乎心理不正常。你看他那渙散的眼神，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我看到了，他那種精神狀態也編不出什麼好的謊言，所以他剛纔說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玩推理遊戲，林若京生死未卜，我們沒有時間，一定要快點找出下一步行動的方案。”
“我們不知道林若京在哪兒，”趙海珊看了一眼身邊的朱雪瑩，“她本來應該在這裡，可是現在不在了，沒有屍體，一點痕跡也沒有，不只是林若京，所有本來應該在這裡的人都不見了，像憑空蒸發了一樣，我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麼殺人的，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殺了林若京。”
“問也問不出來，他也不認識林若京。”
事情進展到了一籌莫展的境地，就像在一條細長的衚衕裡七拐八拐，好不容易看到了街道上亮起的路燈，激動的跑過去，卻發現一堵厚實的土牆無情的擋在面前。
“要是這個孩子能在這時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就好了，那個時候她喃喃自語的句子簡直像是天啓，”趙海珊說，“沒辦法了，在我們之前進來的那個神秘人也許就是躺在那裡的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這裡的謎團已經解開了，林若京曾經在這裡，現在不在了，我們呆在這裡也沒有意義。”
“等等，”鄭淑恩聽出她話中的意味，面帶慍色的說，“你放棄了嗎，你真的認爲林若京已經被那個傢伙殺了，和與她一樣遇難的那些無辜少女一起，和那些該死的研究員一起，全都死了嗎，一點痕跡也不留的，就這樣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