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在兩天前就已經發出，到了審判之日，木臺周圍已被領民擠滿——擴建後的廣場面積大了許多，也仍容不下如此多的羣衆。天空飄落着零星雪花，但大家興致高昂，全然不顧這點風雪。
當羅蘭登臺時，氣氛頓時達到了一個頂點。
他望着臺下向自己揮舞手臂的領民，不禁心生感慨，對比一年前在這裡參與安娜的判決時，自己幾乎是貴族眼中的笑柄，對人民的影響力更是趨近於零。短短的一年時間，局面就變得截然不同起來。
隨着陣陣呼聲，坎帕斯神官也被壓了上來，面對密密麻麻的人羣，他神色有了些許變化——大概這種陣仗在教會高層眼裡並不少見，他們早就習慣於信徒的頂禮膜拜，一言一行都能左右教衆的人生，羅蘭想，只不過這一次，他恐怕無法再經歷過去的那種輝煌了。
接下來走上木臺的是聯盟女巫，她們的眼神裡有着難以抑制的激動——對於常被污衊、獵殺和受到不公正審判的她們來說，這一次充當的角色完全顛倒過來。女巫是受害者、控訴者以及陪審者，而審判的對象則換成了教會。她們不是沒有設想過這樣的情景，只是沒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羅蘭向下壓了壓手，人們頓時安靜下來。
“我的領民們，你們好。”
“今天將大家召集起來，是爲了向你們昭示一樁無恥的罪行。教會從一開始就隱瞞了真相，如果不是在一起謀逆案中抓到了這位來自聖城的神官，我也沒辦法得知如此驚人的消息。”
羅蘭兩天前就在反覆考慮，要如何宣揚教會的罪行才更有效——墜龍嶺謀反顯然不能作爲重點，領民根本不會在意一個遙遠的小城市所發生的一切；神意之戰和女巫王國這些也不能提及，因爲數百年前的事情過於縹緲，揭露魔鬼的存在還容易引起恐慌。想要引起羣衆的憤慨，就得從他們身邊關心的事情說起。
換句話說，必須要接地氣。
毫無疑問，與他們日常生活最爲接近的，就是在此地居住的女巫了。
“教會把女巫宣稱爲魔鬼的爪牙、既不潔又不詳之人，但事實上，無論是教皇還是大主教，他們都在豢養女巫，而且規模十分驚人！這一點正是神官親口所說，”羅蘭轉頭望向對方，“我沒說錯吧？”
“……”沉默了許久，坎帕斯才應道，“是。”
人羣中頓時響起了一陣議論聲。
“殿下，他真的是聖城裡的神官嗎？”有人問道。
“當然，”羅蘭朝迴音投去一個讚揚的眼神，“而且他還是以教會聖使的名義被派往灰堡，所攜帶的文書證明了他的身份！”他指向木臺旁的小桌，“神官袍、微章、通告文涵，都可以作爲證據。”
這也是圍觀羣衆最容易產生的疑問，與其讓他們事後去琢磨，不如讓迴音先提出來，再由自己來回答——何況這些東西本身都貨真價實，用不着他去僞造。
“回到我之前所說的話上來，我的領民們，”王子接着說道，“注意所我用的詞語——豢養！沒錯，他們把在王國各地收集到的女嬰和女性孤兒集中送往聖城修道院，在那裡，女子們像被動物一樣餵養起來。鑑於女巫的出現機率，只有少部分人能成爲女巫，繼而被進一步培訓，而那些沒能成爲女巫的人，卻成了教會信徒的玩物！”
“不，這些……”坎帕斯擡起頭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爲了獲得更多女巫，他們除了以救濟之名收容女性流浪者外，甚至還勾結黑街老鼠偷竊嬰兒！想想看，我的領民們，如果這座小鎮裡也有教會存在，你們不光會失去娜娜瓦小姐，甚至連自己的親人和骨肉也可能會無故失蹤。可偏偏，他們對外卻宣稱女巫是被魔鬼誘惑的邪惡者，還驅使信徒迫害這些無辜的女子——你們能容忍娜娜瓦小姐被他們陷害嗎？”
“不，殿下，絕不！”
廣場瞬間沸騰起來，羣衆紛紛握拳揮舞，向神官表達憤慨之情。
“娜娜瓦小姐不可能是邪惡之徒，她親手治好了我的燒傷！”
“我可是看着她長大的，我女兒還同她一起上過卡爾老師的學院。”
“如果沒有她，我早死在邪獸的利爪下了，她是第一軍的天使纔對！”
羅蘭停頓了片刻，等羣衆發泄一番後才壓下議論，“那麼，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問題在領民中引起了一陣騷動。
“因爲教會需要女巫來維持他們的統治！”不等他們作過多猜測，王子便徑直說道，“女巫的能力大家也都看到了，完全稱得上是多種多樣，不可思議！除了娜娜瓦小姐的治癒創傷和莉莉小姐的滅殺邪疫外，還有許多能力可以改變我們的生活——例如小區裡的供水設備，就是由安娜小姐和索羅婭小姐親手製作的。第一軍所使用的火槍、礦山裡拉動礦車的蒸汽機，這些都是女巫帶給大家的饋贈，可以說沒有她們，小鎮就不可能有現在的樣子！”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如同一把長劍，它既可用於對抗邪獸，也可以拿來殺戮無辜者。教會正是想利用女巫的能力，去傷害那些善良的人們，凡是不聽從他們教義的，都被他們視作神明的棄兒。可事實上，教會高層正幹着教義上十惡不赦的勾當，完全不顧自己口中的神明有沒有在注視着他們！”
“我的領民們，如果是你們的子女被教會奪走，培養成他們手中的皮鞭和利刃，反過來對付你們時，那是何等的悲哀！”
羅蘭轉過身，走到坎帕斯身前，展開一張長長的紙卷，大聲問道，“對於這上面記載的控訴，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這些……都是真的，”神官瞪大了眼睛，似乎全然不敢相信這句回答居然是從自己嘴裡說出，“我……認罪。”
羣衆聽到對方的認罪之辭後，頓時炸開了鍋。
“我把審判的權力交給你們！”羅蘭趁着大家羣情激奮之際，高聲道，“面對此等罪惡之行，你們的選擇是——”
“處死他！”
“處死他！”
“處死他！”
所有人的呼聲變得整齊劃一，廣場中很快只剩下一個聲音。
在冬雪飄揚的邊陲鎮上空，領民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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