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死了啊……”
離無衣那勾人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若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中央的血跡，又擡頭看向鏡中的人。
鏡中的女子有着一張絕色傾城的臉，只是這張臉上卻沒有一絲生氣，一雙金綠色的眸子目光呆滯，眼角還有若隱若現的淚痕，如鴉長髮散落在肩頭，略微凌亂。
她已經在冥族的沁荷園了呆了三天了。
素來冷靜的她在得知君如月死去的那一刻，心裡那一道牆徹底土崩瓦解，她不記得自己後來做了什麼，當意識回到腦中時，她已經是現在這番模樣。
君如月改變她的命格後，她便迴歸了神位，所以她的力量也回來了。
但是相思琴已經沒有了。
若尋站起身，手放在鏡面上，鏡面中逐漸浮現出一副景象，紅櫻林中是花瓣漫天飛舞，視線緩緩移動，直到她的神殿，神殿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影。
再移至神臺，上面還殘留着些許血跡，可是已經不見了那人。
鏡中景象瞬息萬變，從神族到魔族再到精靈族，又到荒墟，幽冥域，最後連下位面，以及冥族都轉了一遍，都沒有一絲他的氣息。
他真的不在了啊……
“上神，這裡便是神獄了。”歸秋將若尋帶到一處黑色牢房前，若尋微微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
神獄中靜悄悄的，神獄分兩級，外面的那一級是罰得相對較輕的，只會慢慢耗損神的力量，直到神認錯，再去承受天罰，方可得到自由。
而裡面那一級關押的則是罪無可恕的神，基本上沒有再出來的可能，他們的力量在神獄中慢慢耗損，而靈魂也將受到凌遲，曾經關押在這一層的神有許多因爲受不了魂魄的酷刑而乾脆自毀魂魄，有的成了怨靈，墮入怨靈空間，都落了個永世不得超生的後果。
若尋緩緩走在神獄中，黑色裙襬逶迤曳在身後，她的視線沒有絲毫地轉移，直直地盯着神獄最深處，那雙怨恨的眼睛。
“素問。”她輕喚出聲。
素問擡眸看她，她的長髮遮住了半張臉，面色慘白如鬼，一身白衣也弄得十分髒亂，她靠着牆，嘴角還掛着一絲邪氣的笑，看向若尋的眼神裡充滿了諷刺。
若尋漠然地俯視着她，嘴脣輕啓：“祭樂。”
白淨的手指間忽然黑氣繚繞，瞬間一柄長劍握在了手中，若尋舉起祭樂，揮劍隔空一劃，那牢籠沒有絲毫受損，裡面的素問卻悶哼一聲，胸口開始不斷涌血。
“真的是，殺你千千萬萬次都不夠解恨啊……”若尋機械地揮動着祭樂劍，素問身上已經被劃出無數道口子，鮮紅的血液幾乎漫過了半個牢房，血腥氣在牢房間瀰漫。
若尋收回了祭樂，又深深看了素問一眼，隨即轉身走出神獄。
“放了她。”若尋朝着站着一旁的歸秋道。
歸秋不解：“可是世尊命令，素問犯下的罪過不可饒恕，永世不得出獄。”
若尋淡淡睨了他一眼，伸手理了理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子，道：“讓她待在神獄太便宜她了，你知道什
麼最讓人絕望嗎？是在滿懷希望之後，自己所構建的一切，徹底土崩瓦解，將她的魂魄提出來送去輪迴道，讓她永生永世輪迴，每一世在她幼時都要讓她過得幸福，然後在中途再讓她失去一切，鰥寡孤獨至死，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永遠都在追悔，永遠都在怨恨。”
歸秋看着若尋淡然的神色，背後忍不住一寒，但是對於素問這樣的人，卻沒有絲毫的同情，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他恭敬地拱了拱手，答了聲“是”。
“歸秋，我不在的時候，如月他是怎麼過來的啊？”若尋忽然問道。
歸秋一愣，思考片刻後才道：“世尊，一直都很想您。”
若尋低聲笑了笑，“原來是這種滋味。”
原來痛失所愛之後，是這種滋味。
若尋捂了捂隱隱作痛的心口，道：“我去一趟下位面，神族的事情交給你們幾個了。”
歸秋點了點頭，若尋抿脣淡淡一笑，片刻便消失在他面前。
玖穆大陸蜀國的帝姬風夕瑤和南音國的皇帝百里帆都是神魔轉世，他們迴歸神位後，兩國便爆發了戰爭，最後是夜凌國漁翁得利，直接統一了玖穆大陸。
若尋站在以前的南音魔法學院，現在已經只是一座普通的野山了，若尋在山上轉悠了一會兒，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這位姐姐，請問你知道怎麼下山嗎？”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忽然響起，若尋扭過頭，看着眼前兩個半大的小孩子，剛剛問她話的是一個小男孩，一頭金色捲髮堆在頭頂，睜着一雙天空般乾淨湛藍的眸子看着她。
若尋看着他，忍不住想到了綺羅，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嗯，你們是迷路了嗎？”
小男孩見她微笑的樣子，也沒那麼害怕了，眼前這個姐姐真漂亮啊，他拉了拉身後的小女孩，勸慰道：“小月，我們跟着這位姐姐，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哦！”
若尋探過頭，看着男孩身後眉眼精緻漂亮的小姑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又捏了捏她白皙圓潤的小臉，笑道：“你妹妹真漂亮啊，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兒。”
男孩聽到美人姐姐誇自己的妹妹，不禁有些得意，摸着後腦勺道：“那是，小月以後可是要嫁給我做媳婦兒的。”
然而小月卻一把甩開了她，稚嫩的聲音含着幾分怒氣，“誰要嫁給你？”
男孩一愣，小月邁着小短腿走到白若尋身邊，小小的手抓住若尋的一根手指，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可疑的粉紅，若尋也是一愣，眨巴眨巴眼，揉了揉她的腦袋，“哈哈，看來小月比較喜歡我，以後小月還是給我做媳婦好了！”
男孩嘴角一垮，“你是女人，小月怎麼可以嫁給你？！”
若尋逗他逗得起勁，“可是小月就是喜歡我不喜歡你啊，要嫁就是要嫁喜歡的人嘛，管她是男是女哦，你說是吧，小月？”
小月頭埋在若尋懷裡，沒有說話。
男孩嘟着嘴，藍眼睛瞬間就溼潤了，若尋急忙喝道：“你看看你，這樣就哭了，是不是男子漢了？怪不得小月不喜歡你了！”
男孩一聽這話果然把眼
淚憋了回去，梗着脖子道：“我纔沒哭！”
若尋抓了抓他亂糟糟的捲髮，道：“好啦，不逗你了，我先送你們下山，下山之後你們知道怎麼回去了吧？”
男孩這才記起正經事，連忙點了點頭。
一路跟男孩聊天，若尋知道了這男孩是西州部落籍的人，名叫科爾，一年前他的父親去世了，母親帶着他和妹妹小月來到這邊定居。
到了山下，小月依舊拉着若尋的手不放，科爾道：“美人姐姐，你跟我們回家吧，我孃親做菜可好吃了！你幫了我們，我們讓孃親給我們好多好吃的！”
若尋也不拒絕，道：“好呀。”好久都沒吃過下位面的飯菜了，還真是想念啊。
當見到科爾和小月的孃親時，若尋呆在了原地。
眼前綰着婦人髮髻，穿着藍色長裙，手裡卻舉着一根擀麪杖的金髮碧眼女子，不正是綺羅麼？
“孃親，我們回來了！”科爾撒着歡兒奔過去，綺羅擡起頭，摸了摸科爾的腦袋，問道：“怎麼就你，小月呢？”
“我和小月迷路了，是這位美人姐姐帶我們下山的！”科爾指向若尋，綺羅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若尋，她愣了一下，笑眯眯道：“這位姑娘，多謝你了！進來坐坐？”
若尋眼中閃過一抹失落，其實她早知道的，綺羅不會再記得她，也不會再記得梓棣，神魔歸位後，凡人關於他們的記憶會自動消除。
“姑娘？”綺羅又叫了一聲，小月拉了拉若尋的衣袖，若尋這才醒過神來，也笑道：“好呀，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這山下就我們母子三個住，好不容易有個人來呢！而且姑娘你瞧着面善得很！”綺羅熱情地招呼若尋進門，若尋牽着小月走了進去。
院子中還是按照以前霂泠居的佈局，房間裡也是，若尋粗略地掃了一眼，忍不住鼻子有些酸酸的。
“對了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該怎麼稱呼？”
“我姓白，名若尋。”
“白姑娘……”
“叫我若尋就好啦！”若尋打斷她道。
綺羅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嗯，若尋，那你先等着，我去廚房做飯。”
“去吧，我想吃紅燒肉和糖醋排骨。”
“好嘞！剛好昨天去鎮上買了豬肉和排骨！”綺羅揮了揮手中的擀麪杖，似乎意識到這樣有點不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
就算忘掉了她，綺羅的性格也還是沒什麼變化呢。
若尋垂眸，卻看到小月正直直地看着她，而且這眼神，不知怎麼，有點眼熟。
她抿脣笑了笑，從袖中掏出隨身帶着的梳子，將小月的頭髮散了，輕輕梳了幾下，喃喃道：“小月啊，你知道嗎？我以前很不會打理自己的頭髮，但後來，我還是學會了呢，你看看，我現在編的頭髮是不是很好？”
小月瞥了眼若尋的頭髮，淡淡嗯了一聲。
若尋拿着梳子給小月一下一下梳着，將她的頭髮分成了兩股，輕聲道：“因爲啊，以前給我綰髮的人，不在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