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

雷鳴子聞繼天待雲娜離開之後,這才把燕青全身衣衫盡去,取出三十六個竹筒,以雷火金針之法,爲燕青紮了一針,並把那三十六個竹筒,一一叩在燕青穴道之上,同時施出本身六十年苦練的一股幹元之火,自雙掌貫人燕青體內。

約盞茶之後,燕青頭上已蒸蒸冒着白氣,同時透體涔涔汗下。

約莫中燕青似覺得,有一雙火熱的掌,正在自己全身推按着,不由心中吃了一驚。

須臾他竟能睜開了雙眼,當他目光一接觸到眼前這位替他施功的老人之時,他不由全身顫抖了一下,那雙微弱的眸子疾迷的交睫了幾下。

雖然雷鳴子事先已改裝了一番,可是並不能躲開燕青的雙目。

他已看出這人竟是自己沒齒痛恨的雷鳴子聞繼天,不由怒目突睜,只是卻由於新痾初愈,中氣不接,想說話都辦不到,只急得全身直抖。

雷鳴子嘻嘻一笑道:“餘燕青,這是老夫第二次救你性命了,你看該如何來謝我吧!想活命就不要開口說話。”

他說着遂一一把那些竹筒,自燕青身上取下,由每一竹筒之中,傾出了不少黑色血塊,他口中嘿嘿笑了一聲道:“好了,你的傷我已爲你治好了,只是你此時卻不能言語,不過已不妨了,至多十天,也就可下地了……”

他一面把那些竹筒小心地收起,冷笑了一聲道:“不是我雷鳴子誇口我所練這三陽真火,那老婆子那兩手,還差得遠呢?”

說着他提起了小藥箱,又看了看燕青的臉,點了點頭道:“孩子,據我看方纔那位姑娘,對你極似鍾情,人也長得漂亮,決不在蝶仙之下……”

說着他擠了一下眉毛道:“君子不奪人所愛……你又何必非和我老頭子爭一個人,這不是奇怪嗎?……”

他冷笑了一聲道:“我要是立心不軌,殺你易如反掌,只是我乃堂堂丈夫,不願乘人之危,只是君子受人點水之恩,亦當以瓊漿報之。餘燕青!你也是讀書明理之人,老夫兩度救你性命,你看你該如何來報答我吧?言盡於此,尤希你勿自誤誤人才是!”

他說話之時,就見牀上的燕青,兩太陽穴青筋暴起,雙目怒凸,知道這年青人,非但沒有一絲感激之意,內心卻更恨己入骨。

這位一代異人雷鳴子看到此,知道自己想軟說對方之計不逞,不由長嘆了一口氣。

猛然他雙眉往兩下一分,矮軀一旋,已至牀前,突然掄掌欲擊而下。

可是當他看到這少年人,那種視死如歸的眼神兒,也不由心中突然軟了。

於是他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忖道:“我聞繼天乃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掌武林一代宗師,豈能做這種乘人於危之事,日後如耀揚江湖,豈不令人恥笑?”

這麼一想,這怪老人心中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慌忙將舉起的手放了下來,脣角掛上了一條淺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餘燕青!老夫今朝好人做到底,要是按你對我這種態度,早就該一掌把你震死,只是,唉!我就不說了!”

方言到此,就見餘燕青,猛然上身在牀上作勢一挺,像是怒到了極點,“哇!”一口,吐出了一口鮮血,人卻又僵到牀上,昏了過去。

雷鳴子不由吃了一驚,忙放下藥箱,伸手在他脈門上摸了摸,知道只是他一時急怒攻心,想出口罵自己,結果中氣不調,暈厥了過去,沒有什麼關係。

當時冷笑了笑,遂又拿起藥箱,開門自去。

他經過那庭院中之時,卻見那姑娘,正焦急的悵望着自己。

雷鳴子不由嘻嘻一笑道:“小姑娘!你可以放心了,老夫以用‘雷火金針’救了他一命,你快去吧!”

雲娜不由又驚又喜,由身上掏出了一枚金角子,笑遞過去道:“先生請收下吧!”

雷鳴子哈哈一笑,也不客氣接了過來,回身就走,走了沒兩步,卻猛然回過頭來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雲娜心中正自“砰砰”亂跳,欲往燕青房中而去,此時聞言,不由對雷鳴子道:“小名雲娜……先生你……?”

雷鳴子白眉一聳,遂轉過了身子呵呵一笑道:“姑娘!你不要誤會……”

他跟着嘻嘻一笑道:“那位小哥兒,是你什麼人?”

雲娜臉一紅道:“這……他是我一個朋友……一個……一個……”

雷鳴子聞言到此,不由計上心頭,當時哼了一聲,看着雲娜道:“我說呢!方纔老夫替他施針時,一直聽到他昏迷中,口中叫着雲娜你的名字,想不到竟會是姑娘,可見他愛姑娘之深……”

跟着他還嘆了一口氣道:“唉!這種情癡,真是難得……”

他一面說着話,一面偷窺着雲娜臉上神色,果然這年青的姑娘,在聽得雷鳴子這幾句話之後,全身興奮得戰抖了起來。

她那桃紅的臉,就如同春蕾開綻也似的,掀起了兩圈梨窩兒。

她已不能剋制住那一腔原有的少女矜持情緒,竟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紅着臉笑道:“老……伯伯?你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叫我的名字?他還說了些什麼?”

可是他心中早已忍不住,大叫道:“天啊……這就好了……他原來心中也這麼愛着我啊!天啊……”

她那一雙眸子,幾乎都快高興得流出了淚來。雷鳴子見狀,心中不由暗歎道:“果然是一個癡情的姑娘!”

他想着,不由仍然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所以我想,姑娘即使是爲他犧牲一點名聲,也是值得的!”

雲娜不由立刻低下了頭,老人私窺計已得逞,不由微微一笑,遂道:“姑娘!你切記不要讓他說話,我走了!”

說着即轉過了身子,雲娜此時已把這雷鳴子感激到家了,不由在身後喚道:“老人家,還沒請教你老大名如何稱呼呢!”

雷鳴子回頭一笑道:“化外郎中,還有什麼名字,姑娘休問了,再見吧,姑娘還是救人要緊!”

說着人已行至牆邊側門,啓門而出,雲娜目送着雷鳴子出門之後,這纔想起自己任務未了,不由臉一陣熱,只好姍姍行至燕青門前。

她在門前猶豫了片刻,幾次想推門進去,都止住了,臉色更是齊着耳根都紅透了。

忽然她咬了一下牙,心想:“我還有什麼害羞的?反正我這一生,是除了他,我也不會再嫁別人的。何況那老人家也說了,我如不如此,他生命很難保住,就不如大膽一點吧!”

她本是一個性情率直的姑娘,只要打定了主意,就不會再有所猶豫。

此時意念既定,雖然仍覺不大對勁,可是爲了救她心上人,也顧不得了。

當推門而入,目光望處,只見燕青仰面向天,由他面色看來,已微現紅暈,可見已大有起色,只是眉頭深銳,雙目緊閉。

雲娜慢慢行至他身前,見牀前尚有一灘鮮血,不由心中微微一怔,暗忖:“怎麼他還吐血?……”

由此可見傷仍未痊癒,記得方纔那矮小郎中,伏在自己耳上曾囑過,自己只要如此如此,到時他定會甦醒過來,不知靈不靈驗?

雲娜想到這裡,先把四面窗簾拉了下來,又發了一陣愣,這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害羞地把身上羅衫一一脫下,露出赤裸的玉體。

她到了此時,已顧不得什麼是害羞了,因爲她腦中,只想到燕青的病,能夠馬上減輕。

再者,她也自認爲此身已屬燕青,即使是燕青不要自己,自己也不會去愛任何一個人了。

想到這裡,她照着雷鳴子的話,把整個嬌軀,都鑽進了燕青被中。

當她玉體方一進入燕青被中,捱到了燕青的身體之時,她不由陡然大吃了一驚,冒了一身冷汗,芳心直嚇得“通通”一陣亂跳。

再低頭,朝燕青身上一看,霎時不由羞了個玉面緋紅,冷汗涔涔直下。

原來此時和自己緊偎在一起的燕青,竟也是衣衫盡去,赤裸裸地一絲不掛。

這麼一來,嚇得雲娜一掀被子,忙下了地,都幾乎嚇哭了。

可是待她稍微冷靜了一會之後,又不由令她重新想到了這任務的重大。

於是她不由又慢慢鑽進被窩去了。

首先,她遵着雷鳴子所教的話,把赤裸的燕青,緊緊抱在懷中,然後把櫻口壓在燕青脣上,她已緊張得芳心“通通”亂跳。

雲娜只是一個小女孩,哪知雷鳴子此舉的用意?當時只知道照着雷鳴子所教的話,這麼去做,可沒想到,到底這些動作,有什麼效果?尤其是對一個身負重傷的人來說,這些動作又有什麼用?可憐她,尚自一口沒一口的,把自己提出的丹田之氣,向燕青口中輸灌了過去。

似如此一盞茶之後,她已累得嬌喘吁吁,香汗淋淋,那被她緊抱在懷中的燕青,本來只是一時急怒,昏了過去,就是沒有人爲他這麼推和度接,過一會也會自己醒了過來,何況雲娜尚自這麼呼一口吸一口的爲他度氣,自然一會,也就幽幽的醒了過來。

燕青在朦朧之中,覺得全身緊緊爲人抱着,只覺得那人柔若無骨,同時尚隱隱覺得自己一張嘴,竟是嚴如合縫的爲人吻着。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不由甦醒了過來。

在同時,雲娜久不見功,已經急得哭出了聲,一滴滴的眼淚,由眼角滑了下來,直流入了燕青的口中,正無可設法,忽然她覺得,燕青全身一陣顫抖,鼻中似微微哼了一聲。

雲娜忙低頭一看,這一眼,不由令她喜得心花怒放,一時連哭也止住了。

原來懷中的餘燕青,已經睜開了雙目,正自驚異的瞅着自己。

他身子此一刻抖得更厲害了,尤其是兩片嘴脣,連連的張着,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是說不出口。

雲娜一時竟忘了,自己此時仍是赤身露體,當時狂喜之下,一把抱住了燕青,喜道:“燕哥!你醒過來了……這就好羅……”

燕青喉中痛苦地哼了一聲,身子在雲娜一觸之下,竟自本能的向後一陣急縮,頭上已急出了汗,當他那微弱的目光,在雲娜那如同石膏也似的皮膚上,一接觸之時,他的臉霎時飛紅了。

他慌忙的把目光移到了一邊,馬上閉了起來,全身就像是觸了電也似的顫抖了起來。

雖然他口中,沒有說出一個字,身子也不能用一分力量,用來表明他此時的心意,可是他內心卻在大聲的疾吼:“天啊!我餘燕青一世英名,如今喪在這無知的姑娘手中了……”

於是兩粒晶瑩的淚珠,從他那緊閉着的眼縫中,滾落了出來。

他簡直不敢睜開眼,因爲他所能看到的一切,將會使他血液爲之翻騰,那簡直是太罪惡了。

“雲娜竟會不知羞恥,全身赤裸地睡在自己懷中……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餘燕青腦中這麼想着,不由倏地睜開眼睛,憤怒的凝視着雲娜。

他心中已在大聲的疾吼着道:“你這不要臉的女人……還不滾開?”

可是雲娜又怎能體會出他目光中的原意,當時猶自吟淚道:“燕哥!你醒過來了,我真高興,只是你千萬不能說話,這是大夫囑咐我的,你要記住了……”

燕青只因爲中氣不接,不能吐出一語,可是內心卻是明明白白,那一雙星目之中,不覺竟滾出兩粒淚水,當他那雙含淚的眼,接觸到雲娜雙目時,他不由顯然的往後動了一下。

這一動,他的臉不由驀然又紅了,回爲他自己也已覺出,竟是光着身子。

只見他上身抖顫着,道了聲:“你……”

卻已是喘成了一片,如果此時牀前有把刀,而他仍然能動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舉刀扎向自己腹中。只是此刻,他卻連翻一個身子的力量都沒有!

雲娜此時見他醒轉,一心只在驚喜,竟忘了自己尚是赤身,雖看出燕青神情有異,卻只以爲是病態,並未想到其它。

當時由桌上端起了一杯水,示意要喂燕青飲下少許,而燕青只是注視着雲娜,幾次嘴皮欲開,卻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雲娜不由嬌嘆了一聲道:“哥哥!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有一位郎中來救你,叮囑小妹這方法,還不知你要到什麼時候才醒呢?”

燕青驚疑憤怒的目光,不由看着她,像是在問:“誰?什麼郎中?”

雲娜不由羞笑道:“是一個又老又矮的漢人。這老人真是活神仙……”

忽然她想到了那老人囑咐自己的話,一張玉臉不由霎時變得緋紅。

一霎時她羞得猛然離開燕青,縮向一旁,口中結結巴巴道:“燕哥哥……是那郎中叫我這樣做的……你!”

可是燕青的目光,依然是憤怒的盯視着她,額角上都已滲出了粒粒的汗珠,他仍然不能原諒她的無知與荒唐,以至於把自己一世英名付於流水。

雲娜在他這種目光的注視之下,突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慌了。

她這才突然想起,爲什麼燕青自醒來之後,自始至終.都是這麼虎視眈眈的視着自己。

驀然問,她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嬌羞,臉紅如布,猛然她抖聲扒在燕青身上道:“怎麼?燕哥哥你不相信我嗎?……”

可是對方的目光,仍然是含着淚,無情的看着自己,那錯綜的目光裡,像是包含着無限的憤怒、悲傷和疑問。可憐的燕青,他只能這麼盯視着雲娜,除此之外,他又能如何呢?

雲娜不由驚慌的尖叫道:“燕哥哥,這是真的!這是真的……你不能不相信我吧?”

她那緋紅的雙頰,凝上新流下的淚珠,就如同似蘋果含露一般的美,那一雙波光微流眸子,就像是風雨中受襲下的兩盞小鐵燈……啊……

突然間,燕青在她的眼光之下軟化了……

也耳聞着她那真誠而動人的聲音,目視着她那真誠而嬌憐的表情,他不由突然相信了。

閉上了那雙晨星也似的眸子,他不由重複的想着:“是真的……她說的是真的……”

雷鳴子真是太卑鄙了……他竟會想出這麼一條計策來陷害我……

忽然他漲紅了臉,憤恨使熱淚如同瀑布也似的自雙目之中傾流出來……

他張開了那雙已現出暈紅之色的眸子,含情而懊喪地看着雲娜:“不要哭了姑娘……這是命運的擺佈……我不再恨你了……”

雲娜不由破涕爲笑了,在燕青的目光裡,她似乎已經看出了燕青對自己的慰解。

本來像雲娜這麼一個女孩子,在燕青面前,她從不知去任性放縱自己的感情,她本有着熱愛燕青的心,一切都唯燕青是聽,對方的一顰一笑,將控制着她本人的喜怒哀樂。

自然,如果燕青不介意她是無恥的話。她自己決不會爲此而自責的。因爲!

因爲——她相信她自己,是純潔而愛人的!那麼,又有什麼不對呢?

現在燕青既然不生她的氣了,當然這是一件可喜的事,她不由用手背,把掛在臉上的熱淚擦了擦。露出一對小酒窩笑了笑道:“燕哥哥!是不是你已經相信我說的話了?”

燕青連一個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只用那種眼光,無力的顧視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只在雲娜赤裸的身上轉了一轉,卻視向了一邊,跟着閉上了眼睛,那是一種多麼痛苦的表情,雲娜低頭一看,這才警覺地“哦”了一聲。

她幾乎羞得擡不起頭來,不由忙下了地,由椅上拿起脫下的衣裳。

方穿上裡層中衣,那扇關着的房門,突然“呀!”的一聲推開了。

雲娜不由吃了一驚,這纔想起匆慌忙亂之中,自己竟忘了把門閂上好,此時竟自有人進來了。

她不由又羞又急,玉頰緋紅的撲上一步,方道:“不要進來……等一下……”

單手平推,正準備把那扇門關好,可是那門已經大開,一個老婆婆進來了。

這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方纔轉回的秦七婆婆。

她本是皺着眉推門而入,可是,當她目光一接觸到雲娜之時,她不由突然一怔。

雲娜更是呆若木雞地站着不動了,老婆婆怔了一怔,又顧視了牀上的燕青一眼,回過頭道:“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雲娜不由落下了兩滴淚,牀上的燕青,此時更是羞得面紅如火,他用那雙充滿了羞澀和驚恐的目光,盯視着這才進門的老婆婆,兩片嘴脣抖成了一片。

他多麼想說幾句話,說幾句爲自己和雲娜洗白的話,可是,他卻說不出口……

同是這老婆婆又是誰呢?

雲娜抖聲道:“婆婆!他……他已經醒過來了。只是……只是還不能說話!”

千面姥目光在雲娜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見她衣衫半解,露出羊脂也似的皮膚?不由面色微顯不悅,她鼻中冷哼了一聲道:“我老婆子真是來得太不識趣了……既然他已好了,我們這就走!”

她說着話猶自狠狠地看了牀上的燕青一眼,作了一個冷笑的姿態,方要轉身而出,雲娜已急得口中嚶然一聲哭了起來。

她撲前一步,哭道:“老前輩,你不要走!你千萬不要誤會……我……。”

千面姥冷笑着轉過了身子,哼了一聲道:“這是你的家,我老婆子有什麼資格來干涉你,姑娘,你不要解釋了,讓我走吧!”

燕青目見此情形,真是心如火焚一般,雖然他不能開口說話,可是他內心卻瞭解一切,此時見這老婆婆要走,不由得猛然一個翻身,全身戰抖成了一團。

這麼一來,就連千面姥也不由嚇了一跳,慌忙搶上了一步,把燕青扶着睡好了。

可是當她一摸着燕青身子之時,她的臉也不由突然變得紅了。

燕青更是急得頭上青筋暴跳,口中幾次張口,卻是尹唔不成語。

秦七婆婆不由回頭,皺眉看着雲娜道:“姑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雲娜羞澀澀地望着千面姥,吶吶道:“是一個郎中……他囑咐我,要這麼做的……否則,燕哥哥的傷就不能好!”

千面姥一驚道:“什麼郎中?”

雲娜這才把詳細情形,一五一十對千面姥說了個清楚,直聽得千面姥直眉豎眼,最後口中長長地“哦”了一聲道:“想不到會有這種事?這郎中真是活神仙……”

她說着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燕青身前,伸手在燕青腕上把了一下脈。

果然只是這麼短短的一會,燕青的脈門穴道,已由死門上轉到了正常。

這不能不說是“奇蹟”,就連縱橫苗疆數十年的一代異人秦瑛,也不由不驚愣得瞠目結舌。她不由內心暗自忖着:“這郎中真神人也!聽雲娜說他醫治之時,只憑幾枚竹管,這分明是江湖中傳說已久的‘小窺天’手法,想不到在這化外的苗疆野地,競還會有人擅此絕世醫術,這不能不說是奇怪了……

“再說,燕青雙目目光,本是赤紅蕩散,分明是蟒毒已入腦中,這種腦中餘毒,非要施醫之人,以極高內功乾元之氣貫入,餘毒方可驅出,自己明日所欲施之八掌運魂,也不一定就能於短短一霎時見功,而這野郎中,竟能在這一霎時之間,使燕青回覆魂歸,清醒了過來,並且由余燕青目光之中看來,分明餘毒盡去,所差只是元氣不足而已,只要休養些日子,不難康復。以此看來,這郎中非但醫術舉世罕有,即論內功身手來說,自己也是難以望其背項,這到底又是誰呢?”

這麼一想,這位平日一向自負過人的怪老婆婆,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愣立在當場。

數十年來,這千面姥秦七婆婆,就從來沒有爲一事而害怕過,可是此一霎那,她內心竟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懼與驚嚇。

由以上各方面推想起來,她以爲自己下了一個證明和斷言:“這郎中是一個罕世異人!”

想着她不由把緊皺着的雙眉,向兩邊展了一下,目光遲疑地轉向雲娜,點了點頭道:“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姑娘!你可看清了這郎中是什麼樣子?”

雲娜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個子很矮,頭很大,穿着一件白衣服……”

才說到此,千面姥不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他?……雷鳴子!”

可是雲娜接道:“還留着很長的白鬍子,頭髮也是全都白了……很長,一直披在腦後。”

千面姥不由怔了一下,暗忖:“不是他,他是沒有留什麼鬍子的……奇怪!這又是誰呢?”

想着她又低下頭,仔細看了看燕青的面色,不由搖頭嘆道:“想不到這苗疆野地,竟會藏有如此異人!我老婆子真是走了眼了,不過這位異人,只要不走,早晚我是會見着他的。”

她說着:不由又皺了一下眉目視着雲娜自語道:“不過,他又爲什麼叫你們如此呢?這……我就不懂了……?莫非……”

她說着不由恍然大悟,呵呵笑了兩聲道:“原來這位郎中,是有意促成你們啊……哈哈!可是又何必呢?”

雲娜不由一驚道:“老前輩!他有意思促成我們什麼?……”

秦七婆婆低着頭想了想道:“這位老人家,大概體念你對他的一番心意,有意藉此讓你二人正了名份,日後燕青卻不能捨你而去……”

她說着不由冷笑了一聲,目視着燕青,卻沒有把話接下去。

她腦中已經想到了她那可憐的徒弟,她想:“可憐的蝶仙,如果此時她知道了這種情形,還不知要如何傷心呢!”

想着,她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一週,一時慨然地長嘆了一口氣。

這時雲娜已經把衣服全部穿好了,不由上前了一步,道:“姐姐呢?”

秦七婆婆不由長嘆了一聲道:“天下就有這麼湊巧的事,那條蟒皮,我們藏得如此隱密,想不到依然還是讓人給剝去了!”

雲娜吃驚問道:“怎麼會呢?”

秦瑛長嘆了一聲道:“我們趕去之後,那條大蟒,已被人挖出來了,雖然那蟒皮,並未被人全剝了去,只是前腹下,一塊最爲珍貴的腹衣,已經全被人剝了去……”

說着她又嘆了一口氣道:“由這人眼光手法上看來,這人非但見識過人,並且武功也非同小可,手中更持有削鐵如泥的利器,想不到這素來平靜的苗疆,一日之間,竟會出現了兩個異人!看來這真是一樁奇事了。”

這時燕青在牀上微微哼了一聲,他那狐疑的目光,自秦七婆婆一進這屋子之時,就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千面姥這才突然想起,原來牀上的燕青,尚不知道自己是誰呢?不由含笑連連道:“餘燕青,你也許還不知我老婆子是誰吧?我姓秦,外人都稱我是秦婆婆。”

燕青不由雙目猛然一張,在牀上一陣抖,他那本來緊皺着的雙眉,忽然向兩下舒了開來,那樣子分明是已興奮到了極點。

秦瑛見狀不由呵呵笑了幾聲道:“孩子!你不要緊張,不要開口說話,我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

這時雲娜忙走到牀前,對着燕青,用手一指千面姥秦瑛道:“燕哥哥!這位老前輩,就是你要找的人,要不是她老人家,你早就沒有命了!”

燕青不由目光之中,顯出一種極其奇特、驚異、興奮的光采,他上身不由作勢要坐起來,可是力不從心,只聽他用着戰抖的口音,說出一個:“裘……”

千面姥已知其意,不由微微一笑道:“你是問蝶仙是不是?”

燕青勉強的點了點頭。千面姥秦瑛不由頓了頓才道:“她也來啦!現在大概也該到了吧!”

燕青不由急戰了一下,那雙瞳子疾速的在室內轉了一轉,面上帶着極爲緊張的表情。

雲娜看在眼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時千面姥微微一笑道:“我出去一下,你快把他衣服穿一下吧!”

說着秦婆婆就轉身出去了。二人都不由臉色緋紅,燕青心中雖然一百個不願意,可是,對方此舉,也是出自無可奈何。

由此也更可見她對自己一片深愛之心,只是,既有肌膚之親,在感情上來說,自己卻不能脫了關係,看來,自己真是陷入極度煩惱之中了。

偏又是他現在,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甚至於連做出一個拒絕她如此做的動作都做不出,只好任憑雲娜,含着嬌羞把自己衣服,一件件的穿上。

燕青不由又羞又急,忍不住把那雙星目閉了起來,雲娜玉手觸着他胸肋之間,可清晰的感覺到,他內心在激烈的跳動着。

於是她的臉更爲緋紅了,方自驚愣了一下,卻聽見那扇門,“呀!”的一聲又開了,二人不由大吃了一驚,目光一齊投向了門口。

卻見推門而進的,卻是一嬌嬌玉女。

這少女正是裘蝶仙,她本是微笑着推門而進,可是當她目光,向二人一接觸之時,不由突然愣了一下,口中不由吶吶道:“啊!真對不起……我……”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卻又把頭縮了回去,燕青雖只是匆匆一瞬之間,可是已經看出了這人竟是自己夢寐以求,爲她廢寢忘食的裘蝶仙,不由雙目倏地一睜,喉中抖聲漲出了一個:“蝶……”

卻接不上氣來,無盡的相思和辛酸,一霎時只化作了兩滴晶瑩的淚水,由他那星星也似的眸子內流了出來,他內心不由深長地嘆了一口氣,暗想着:“唉……什麼都完了……雲娜這姑娘,雖是一片愛我之心,卻把我害苦了……”

只恨他自己,雖是滿腹辛酸,卻不能出一言來解釋,只急得憂腸繞結,用着那雙含淚的雙目,盯視着雲娜,他是多麼希望,雲娜能夠體會出他的心意,而立刻把蝶仙找回來解釋一番。

可是雲娜並沒有想到這一點,雖然她已嬌羞得玉面通紅,幾乎擡不起頭來。

但是,她自己認爲,即使蝶仙看見了,也沒什麼可恥的。因爲自己本來是熱愛着燕青的,就算是爲他背上名譽,也沒有什麼是不值得,反正自己早晚已是他的人了。

雲娜雖是成長在中原河域,可是到底是苗族血統,仍然是脫不了那種苗人先天的稟性,尤其是那種死心眼兒,只要是自己認定了該怎麼做,一任海枯石爛決不中途變更。

雲娜就是這種死心眼的人,此時雖然不勝羞澀,卻仍然把燕青衣服一件件穿好,輕輕把燕青扶下之後,這才笑了笑道:“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想看她,我這就去把她叫回來……”

說着她即回身開門而出,果然那蝶仙,正自一個人呆若木雞似地坐在廳內椅上,一隻右腕輕輕地託着香腮,在那兒發愣呢!

此時見雲娜一出來,不由放下了手,莞爾一笑道:“真是恭喜妹妹了,想不到他醒了,這就好了!”

雲娜不由臉一紅,也笑道:“姐姐真會開玩笑,他醒了,恭喜我幹嘛呀?”

蝶仙卻上前捉起雲娜一隻手,她緊緊地握住它,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可是,她卻沒有讓眼淚流出來。雲娜本以爲蝶仙完全要問方纔所見之事,只要她問,自己再將實情相告,卻想不到,蝶仙並沒有提到這事,自然也就不願再提了。

蝶仙此時卻又換上了一副笑容,只見她秀眉微微往上一挑,道:“這就好了,只要他醒了,我就放心了……妹妹!你快帶我去看看他吧!”

雲娜不由點頭笑道:“我就是出來找你呢!要不是有一位郎中來救他,恐怕他現在仍然還沒醒呢!”

蝶仙不由一驚,遂問起經過。雲娜少不得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只把自己赤身和燕青療傷一節隱過。蝶仙聽完不由秀眉緊緊皺在了一起,暗忖:“莫非那老怪物又來了不成?只是……從這雲娜口中所說樣子又似不像……”

她腦中這麼想着,不由發起了愣來,雲娜不由推她了一下道:“姐姐,你這是怎麼啦?……”

蝶仙不由玉面一紅,忙搖頭道:“沒什麼……我們快進去吧!”

說着二女遂推門進了燕青房間,四隻眼睛,立刻對視着,再也分不開了……

良久,蝶仙才苦笑了笑道:“燕青哥!想不到會在這裡碰見你……”

燕青深情的目光,眨動了一下,也彷彿有千言萬語,卻是開口不得,他輾轉了一下身子,張口欲言。

蝶仙和雲娜,二女都不禁緊張地搖了搖手,一齊開口道:“不要說話!”

雲娜說完話之後,臉紅了一下,她看了二人一眼,笑了笑道:“姐姐?你陪燕哥一會吧,我出去一下就來!”

蝶仙不由一驚,暗想:“不好!莫非她看出我二人有異了嗎?”

當時不由臉一紅,攔身在雲娜面前,哼道:“不……你不要!”

可是當她無意把目光轉向牀上的燕青之時,燕青正以那雙滿含淚水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是多麼深湛期待的一份姿態啊!

蝶仙不由心中一軟,到口的話,竟說不下去了。雲娜遂笑了笑道:“姐姐和燕哥哥,多年不見,也許有許多話要告訴他,小妹在一旁也插不進口,我只出去一會就進來!”

蝶仙不由一時愣住了,雲娜遂推門而出,蝶仙待她出室之後,一顆心卻是跳得更厲害了。

良久,他聽到牀上燕青微微哼了一聲,忍不住只好轉過了身來。

多少年以來,她芳心之中,所愛者僅此一人,就說是她爲了顧全他和雲娜之間,已決心成全他和雲娜。可是一個人愛一個人,總是無法改變的。

望着他蒼白俊秀的面容,蝶仙不由慢慢移動蓮足,走到了他的榻前。

她看見餘燕青那種渴望的姿態,那嚅動的嘴脣,像是要吐說些什麼,於是,她就更傷心了,勉強的把銀牙一咬,那久欲滾出的珠淚,就像兩粒珍珠也似的,由她那雙大眼睛之中滾了出來。

她用着戰抖的聲音,輕輕地叫了聲:“燕哥……你這是何必呢!……”

燕青依然盯視着她,一任淚水浸滿了雙目,他卻是連瞬也不瞬一下。

由他那疾烈的喘息聲中,可想知他此時情緒是如何的在激動着。

蝶仙擦了一下流出的淚水,欠身坐在燕青牀邊,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是不……配你如此愛的……你何苦?還要跑到這裡來找我?……要是萬一有個不幸,你又叫我如何再活下去呢?”

她說着話,那雙秀目只是凝視着地面,卻連燕青的臉都不敢看一眼。

可是燕青此時竟抖聲張口說了個“我!”字,一時只急得面紅耳赤。

蝶仙不由嚇得忙用手按在了他前額之上,囑咐道:“你不要說話……千萬……千萬……”

說着她由不住眼睛又紅了,她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對我的一番深情……只是……”

她本想把內心的意思道出,可是當她目睹着燕青此時的姿態,她心不由又軟了,不由暗忖:“他如今正在重傷之中,我又如何再能去刺激他,不如還是假意騙了他,一切等他病好了,再說也不爲晚!”

想到這裡,愈覺有理。不由擡起頭抿嘴一笑道:“你受的傷可不輕,千萬不要說話,這幾天我天天來陪你好不好?”

燕青聳動了一下,眼中放出了奇異的色彩。

蝶仙輕輕用紅巾,把他額角的汗珠擦了擦,她幾乎忍不住又要哭出聲來。

只是當她目視着燕青此時興奮的神采,她的眼淚是再也不敢流出來了。

她覺得燕青的手,在自己掌心裡熱得怕人,同時他五指竟自彎曲着,反握住了自己的手,蝶仙不由對他微笑了笑,燕青啓了啓像是要說些什麼,蝶仙不由搖了搖頭道:“你不要說話,我來猜你想說的對不對,要是說對了,你就點一下頭,否則就搖一下頭,知道不?”

燕青立刻作出一個會心的微笑,那笑容,也只有蝶仙才能體會出。

於是她眨動了一下那雙大眼睛道:“我猜那是想問我,這幾年都到哪裡去了可是?”

燕青不由疾速的連點了幾下頭。蝶仙不由啓齒一笑,輕聲道:“只點一下就夠了!”

說着遂嘆了一口氣道:“這話說來太長了……以後有機會慢慢再告訴你好了,我只告訴你一個大概吧!”

燕青又點了一下頭。蝶仙遂笑了笑道:“自從離開你之後,我曾一度住到一個廟裡……”

燕青點了一下頭,表示道:“這一點我知道!”

蝶仙愕了一下,道:“你也去過那座廟?”

燕青又點了一下頭,蝶仙不由抓緊了他的手,苦笑着點了點頭道:“就在那個廟裡,遇見我師父千面姥秦瑛,收我爲徒,從那時起我就隨師來至苗疆,一晃眼,已經好幾年過去了……卻不料竟會在此處遇到了你……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燕青口雖不能言語,可是心中卻十分明白。他見蝶仙雖是裝着沒事也似的在談論着這些,可是雙眉暗鎖,隱含着無比愁怨悲傷。知道她此時,定是不盡所言,尚有極痛心的話不忍出口,自己一來爲她悲傷,再者也不想多問她往昔情形,怕她想起來傷心。

當時躺在牀上,只把一雙俊目,骨碌碌在蝶仙身上直打着轉兒。

蝶仙訴說了一陣,不由感慨益深,當時仰天長嘆了一聲。她本有千言萬語,想要問燕青一個明白,只是因顧及燕青新傷未愈,即便是問他,也答不出,心中好不難受,只是把一雙秀目盯視着他那癡情蒼白的臉,不發一語,就連自己要說什麼話都忘了。

這樣過了一會,蝶仙忽然想到了雲娜,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暗想:“我真糊塗,竟把她給忘了……幸虧還沒做出什麼親熱形象,否則要是此時,被她進來闖見,那豈不是百口莫辯?”

這麼一想,她不由立刻清醒了不少,同時她又想到,方纔自己匆匆進門之時,分明見燕青赤**身子,雲娜正在爲他穿衣,可見二人感情,如今已到了不避嫌疑的地步,自己更在雲娜面前發過誓言,決心不再動感情,並曾立心助二人結爲美眷,此時萬萬不可陷自己於感情陷阱之中。

這突然的念頭,立刻如同是一盆冰水也似,自她頭上一直澆到了腳底!

她不由鬆開了拉着燕青的手,往起一站,苦笑了笑道:“你看我都忘了,你新傷初愈,哪裡能用這麼多腦子,我光顧了給你說話,競忘了應該讓你安靜的睡一睡了。真是……”說着,她竟不敢再去看燕青那雙眸子一眼,匆匆離牀向門邊走去,這時房門卻正好被人推開,蝶仙見推門而入的正是千面姥,不由喊了一聲:“師父!”

乾麪姥一怔道:“你這孩子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叫我在外面好找,你卻跑到屋子來了!”

蝶仙不由臉紅了一下才道:“我一回來,就被雲娜妹妹拉進來,燕哥哥的傷竟好了!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師父你老人家來看看吧!”

千面姥不由哼了一聲道:“我早就知道了,想不到我老婆子,在苗疆縱橫了數十年,卻第一次輸了眼,卻不知道,這地方竟藏着一個異人郎中,非但醫術能起死回生,就是武功方面,也是我老婆子一個勁敵,這人真是奇怪了!……”

蝶仙不由秀眉微顰道:“方纔雲妹妹告訴弟子,弟子也是苦思不解,真不知這怪人是什麼人了,不過據弟子看,此人倒是一心術善良之士,旨在救人濟世,別無惡意,這也很難得了。”

千面姥不由微微點了點頭道:“要說這人心性,卻是一善良之士,燕青若非此人大力成全,要想回生,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說着她嘻嘻一笑,扭過臉來看看燕青道:“孩子!你可不要忘了,你這條命,若非是那異人救你,此時即便仗着我老婆子那點還魂掌亦可還生,可是要想中氣恢復如此快,卻是辦不到的事情,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亦當以涌泉報之,你卻不要忘記,日後要好好報答一下這位老人家呢!”

燕青聞言之後,不由在牀上戰抖了一下,只見他臉色在聆聞完千面姥這一番話之後,竟自一陣轉青,雙目怒凸,一口玉齒銼得“咔咔”直響。

二人見狀,都不由吃了一驚,蝶仙不由驚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一面走到了燕青牀前,千面姥也不由嚇了一跳,走至牀前,伸手在燕青脈門上摸了摸,微奇:“由脈道上看來,你已大爲見輕,不可再爲此事憂心,我再爲你開一付藥,日夕按時服用,至多旬日,你定可下牀了!”

蝶仙聞言不由急道:“那麼師父就快一點開方子吧!”

說着忙走至案前,就着案上墨硯,磨起墨來,千面姥看在眼中,不由內心感嘆不已。暗忖:“丫頭,你這又是何苦啊!這餘燕青已與那雲娜姑娘有了共被之親,又豈會捨去雲娜,再娶你呢?我看你真是癡心妄想了!”

其實她又哪裡知道,蝶仙早已立下決心,非但對燕青,沒有再存白首之想,更有心暗助雲娜和燕青二人接爲連理,她所以對燕青如此,那只是本着一番恩情而已。

千面姥看在眼中,雖是連聲嘆息,可是內心也不由痛心十分,不由暗暗咬了咬牙想道:“這一切,無異都是那郎中所促成,平白無故,害了我可憐的徒弟!那野郎中,我日後見不着他還則罷了,否則只此一點,我老婆子也定要叫他還我一個公道!”

想着不由走至案前,坐了下來,一面運筆如飛,已經寫好了一付藥方。

蝶仙忙接了過來,匆匆出室而去,千面姥本以爲她是交給雲娜,請其差人前去配購,誰知等了半天,仍不見歸,這才知道,原來竟是她自己去了,不由心中更是感嘆不已。

她一個人,不覺支着頭,在書案之上發起愣來。

忽然她聽見,這間房子一邊的窗欄上,有人輕輕用手指彈窗的聲音。

千面姥武功何其驚人,自然有一些細聲,她已驚覺,方把頭向那窗口一扭,即聽見窗外,一聲極爲蒼老的聲音喊道:“秦老婆子!老夫找你多時了,可願出來與我老人家一見嗎?”

千面姥秦瑛聞聲不由大吃了一驚,口中一聲不哼,雙腕一用勁,一按桌面,人卻如同一隻凌空怪鳥也似,突地竄窗而出。

千面姥秦瑛,自入武林以來,差不多的人,見了這位老婆婆,誰不敬畏三分?因此日久,養成了她一副極爲自大的習氣。

此時突聽得窗外這人,出口竟敢叫自己是秦老婆子,不由早已怒火上升,哪裡還能忍住對方的叫陣,不待回話,人已騰身而出。

她身子起自半空,只一揮手,那兩扇窗戶,已應手而開,人卻如同怪鳥穿林也似的穿窗而出,身形向下一落,輕如落葉,同時她口中又叱了聲:“什麼人?”

可是目光望處,只見百花競媚,亭榭默然,哪裡有任何人蹤影?

千面姥秦瑛是久經大敵之人,此時見狀,不由心內也暗暗吃了一驚。

因爲她自己這種出窗疾勢,已可說是江湖少見,可是竟連這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可見這人身手之快,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了。

這麼一想,就連這位一往自負的怪老婆子,也不由一時愣住了。

正當她不知所措之際,忽地身後不遠處,一聲輕笑道:“老婆子找打!”

千面姥不待這人暗器出手,紅足向前猛踢出一腳,身形陡然一個急擰,已把身軀轉了過來。

這種進步盤身之勢,用得極爲輕靈巧快,身軀方一轉過,卻看出了兩件微物,挾着兩股輕哨之聲,直向自己雙目上疾飛了過來。

這怪老婆子不由勃然大怒,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膽敢向自己叫陣戲侮,這是這位老婆子一生所沒有受過的奇恥大辱。

當時見暗器到來,因速度快,不容她看清究系何物,因恐所來暗器,是喂毒一種,不敢用手去硬接,只把紅色大袖,向外倏地一翻。只聽見“嗤!”的一聲,已把這兩枚暗器卷在了袖中,跟着向外一展袍袖,已把這暗器拋了出來,出現卻是輕飄飄只似無物。

千面姥不由一驚,再一打量,不由氣得悶哼了一聲:“好小輩!膽敢戲侮我老婆子,小輩,這是你死期到了!”

原來目光所見,那飛來之物,哪是什麼暗器,竟是兩片枯葉,爲自己大袖一捲,已飄出了數丈之外。

這麼一來,這位千面姥秦瑛,才知道自己是真正遇到了勁敵,滿頭白髮不由霍然全都直立了起來,瞠目向暗器來處一看,仍然是空空如也。

這位怪老婆子,不由被逗得怒火萬丈,當時厲叱了一聲:“小輩!我看你往哪裡藏!”

她口中這麼說着,人卻驀地騰空而起,一起一落,已出去了五丈以外,靜空之下,那兒只有幾棵老榕樹,被風吹得晃來晃去,哪有什麼人影?

這麼一來,秦瑛不由愈發暴怒了,正自環目四視,找尋敵人蹤影,卻聽見一聲冷笑道:“老婆子!老夫在此,你莫非看不見我麼?”

千面姥秦瑛,只顧在平面上搜索,此時聞聲,擡頭一看。

卻見就在自己身前那棵老榕樹之尖,迎風立着一個奇矮的老人。

這人不過三尺之軀,一身雪也似白的衣衫,被風吹得前拂後揚,尤其是他額上那三菱長鬚,就像三條白綾也似的,被風飄在頸後,乍看起來,確是俊瀟飄逸。

千面姥看在眼中,心中一動,暗想這人,定是救治餘燕青的野郎中了。卻不知此人爲何要與自己爲敵,當時疾怒頭上,哪裡還能想到許多,鼻中冷哼了一聲:“老兒,我看你還往何處跑?”

說着,這千面姥秦瑛,雙腿微微用勁,向上一彈,人卻如同一支短矢也似,倏地射空而起。

這一手功夫,在輕功之中,名日“沖天燕”,較一鶴沖天更爲難練。

起身之勁力,全憑丹田之一口混元真氣,借小腿曲拱之力。拔身而起,在輕功之中,這是一種極爲難練的功夫。

此時千面姥身形這麼陡然一拔起,雙掌更是十指齊開,形同兩隻鬼爪也似。

隨着她這身形向下一落,一雙怪爪,已凌空直向這矮小老人身上猛抓了去。

可是這位一代怪老,雷鳴子聞繼天,確有一身迥異而令人想不到的武功絕學。

他全身本如同漿糊也似的,直立在那粗細如拇指也似的樹梢之尖,千面姥身形倏地一起,尚不待她那種爪力抓出的霎那,這雷鳴子竟自哈哈一聲狂笑。只見他全身霍地向後一仰,一雙足踝,猛然在那粗如拇指也似的樹枝上,用勁一踹。好一式“寒蟬劃枝”,竟自快如飛箭也似的,“倏!”地一聲,已躍身到了另一棵樹梢之尖,只見這老兒,雙手衝着這邊一拱,嘻嘻一笑道:“千面姥姥!在下有禮了!”

千面姥秦瑛,自入江湖以來,何曾受過這等侮辱,早就不由怒叱了一聲:“老兒!你哪裡逃?”

這老婆子果然有一身驚人之技,只見她全身似也像雷鳴子那麼,猛然一踹樹梢,把身子竄了出去,可是一隻左足,用足尖卻暗自勾在了樹梢上,身形這麼一倒仰了出去,如同逆風扯旗也似,突然扯了一個筆直,隨着她瘦長的枯軀,一個疾轉,如同一面風車也似的,在那老榕之尖,忽悠悠轉了一週。

她這一式,果然用着了。

就在她身子方一反縱之霎時,雷鳴子在那另棵樹尖,早又再次掠起,正以“凌波鎖雲步”的身法,向遠處一棵大樹尖上踱去。

可是這動作,已在千面姥秦瑛意料之中,就在雷鳴子身形方自竄出的剎那,這千面姥口中卻清清楚楚的叱了一聲:“打!”

隨着她那轉動如風車也似的軀體之中,錚然一聲脆響,飛出了一片金星。

這片金星一出手,就似出巢衆蜂也似,朝着雷鳴子半空的身影之上,沿頭帶臉一涌而上。

這正是千面姥馳名武林之中的暗器獨家打法,名喚“千手菩提”,不過所用暗器,卻非是一般所謂的菩提子,卻是一掌金丸。

憑千面姥這種掌力,這一掌金丸出手,各自帶着一陣刺耳的尖嘯之聲,只一瞬已飛臨在雷鳴子身前。

可是高手對敵,往往有令人想不到的奇特之處,就拿這一剎那來說吧。

按情按理來說,雷鳴子此時身在半空未下之際,千面姥這一掌暗器,爲數既多又勁,無論如何,雷鳴子也是難以再逃開了。可是就在這一掌金丸出手剎那,這一代怪傑雷鳴子,猛然一雙大袖向外平起一展,霍地向下一扇,乍看起來,就像是蒼鷹振翅一樣,倏地騰身而起,足足有七八尺高下。

千面姥這麼厲害的一掌金丸,竟自是全數落了空,一時叮叮咚咚,一陣亂響,那些金丸散落了一庭院都是,擊起點點金星。

而雷鳴子身形因騰起七八尺許,卻不能再像方纔那麼平竄而出了。

無可奈何之下,在空中“細胸巧翻雲”,倏地一個骨碌,已輕飄飄直向地面落了下去。

待身形往地面上一落,這位雷鳴子不由仰天呵呵一陣大笑道:“好一手千手菩提,老夫拜服了。老婆婆!我們外面去,不要敗壞了人家庭院中清靜!”

他說着話,右手往下一提肥大長衫,人也以極快捷的輕功提縱之術,一路倏起倏落,直向這後院那聳立的峭壁斷垣之上飛撲了去。

千面姥秦瑛,滿以自己這一手“千手菩提”,至今在江湖中仍有“一絕”之稱,平素自己即使是對付強敵,亦極少出手。今日恨這矮老人欺人太甚,所以纔在猝然之間,施了出來,卻不料這麼厲害的一掌金丸,爲數何止百十,卻連對方衣服也沒沾着一點。

這麼一來,這位一向不可一世的千面姥秦瑛,也不由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隨着她身子,也由樹梢飄身而下,耳聞得這怪老人,出口譏諷,不由更是怒火膺胸,當時口叱了聲:“一任你到天邊,祖奶奶也要見識見識你這老兒是什麼變的!”

這老婆子性急如火,這一急,不由自主什麼話都道了出來。可是她這一身功夫,卻也令人暗自折服,話一出口,已用“八步凌波”的輕功,遁着雷鳴子身後,一路緊馳急追了下去。

二人一前一後,各以全身輕功展出,展開了,真是如同飛丸跳擲也似,倏起倏落,一晃眼已自無蹤。

一盞茶之後,二人已馳出數十里之外,正是一處半斜的坡面之上。

坡面之側亂石如雲,老藤糾葛,看來十分陡峭,千面姥此時眼看已和前面怪人,相距不過一丈左右,這老婆子不由一聲不哼。猛然運出全力,足下用勁拚命一點,已經竄在了雷鳴子身後,雙掌向外一抖,已用“金龍抖甲”的重掌力,直向雷鳴子後心“志堂穴”上猛然擊了過去。

雷鳴子引她來此,本心也是要在此地,以一身駭世奇功,把這老婆子折在掌下。

故此足下稍微放慢了些,不想足勁只收了一半,已覺出了背後疾風狂襲。

這種掌風一出手,雷鳴子已不由暗歎了一聲:“好厲害的掌力!”

這種掌風奇寒泛骨,雖離着雷鳴子背心尚有尺許,可是雷鳴子已體會出,這種冰冷刺骨的掌力,自己確實不敢大意了!

當時慌忙向前猛然一跨步,倏地一個“怪蟒翻身”,把身子倏地轉了過來,同時雙掌相互交錯着,向外猛然一抖。

這一式“左右弦”,雷鳴子是用以對付千面姥極厲害的“九陰白骨爪”的,所以內力十分充沛,隨着他吐氣開聲的一聲叱道:“來得好!”這種“左右弦”掌力,已呈正反兩面,“霍”地劈了出去。

立時一聲大震,聲同擊革,千面姥秦瑛“倒踩七星步”式,一連後退了好幾步,雷鳴子聞繼天,因是斜側着身子,所以用“浪趕金舟”的身法,也側劃出了六七步,他二人都把這種罕世的內功,藉着彈動的身形,化之於無形。

可是着足處的山石,卻起了一陣極大的震動,一時轟轟之聲不絕於耳,無數山石,就像西瓜也似的,直由山上往坡下疾滾了下去,但見石飛沙揚,一時黃塵漫天,聲勢也端地驚人。

二人這一對掌,各自體驗出了對方的掌力,誰也不敢再對對方,心存一絲輕視之心了。

那千面姥秦瑛,身形後退了七八步,足下青石,一連爲她踩碎了好幾塊,同時她感到一雙臂膀,竟是齊根發了麻。雖然雷鳴子身形也是同樣被震得後退不已,可是自己是直撲進掌,而對方卻只是回身迎擊,這在運力上來說,自然就差一點了。可是竟能迎抵着自己這種掌力,在內行眼中看來,自己和他比較起來,分明已是差上了一籌。

這位怪姥,一世傲視武林,卻料不到今日,竟會遇此勁敵,不由又驚又怕又怒。

此時身形這一退轉,她不待餘勁全泄,雙足霍然向兩下一分,已用“騎馬單擋”之式,把身形立了住,一剎那,她滿頭的白髮,就如同鸚鵡頂毛也似,霍地全數直立了起來。

雷鳴子“浪趕金舟”,身子斜跨出了六七步,也是雙臂發麻,心中暗忖:“好厲害的老婆子,看來今日我欲戲侮她一番之心,是行不通的,弄不好,還就許敗在她的手中也未可知。”

他這麼想着,臉上卻絲毫也不帶出一些神色來,單手一提長衫,身子再度騰飛而起。

這一次卻是用“三絞足”的極上輕功,一連三個起伏,已直向懸崖之尖上騰身而去。

千面姥秦瑛此時,如何能容他再逃開眼下,她生就了一副不服人的脾氣,即使對手武功較她更高,她也是抱定不到黃河心不幹的決心。

所以此時雷鳴子這一騰身欲去,這位怪老婆子,發出一聲如同怪梟也似的慘笑,聲音極爲刺耳,隨着她這一聲怪笑,這千面姥秦瑛,雙掌齊胸,猛然往臍下用勁一按,卻以“潛龍昇天”的招式,倏地拔身而起,趕到身子向下一落,已沾足在一奇石之尖,只聽她喋喋一陣怪笑,怒叱道:“老兒!今天祖奶奶與你拚了,我看你還想往哪裡跑?”

她說着話,果見那身高不過三尺的白衣老人,身形突然停住了。

他頭上依然戴着那個大斗笠,此時卻用手把它推在頸後,露出了他那又光又大的一顆怪頭。

他那又矮又瘦的身軀,在那肥大的衣領襯托之下,更顯得萎弱不堪。

千面姥口聲方住,這怪老人身子卻如同風車也似的,在那奇石之尖上,滴溜溜一個轉身已把身子轉了過來,嘻嘻一笑道:“老婆子!你想要我走,我老人家還不走呢,有本事你儘量施展出來好了,徒逞口舌又有何益?”

他說着話,臉上帶着一副極爲從容之色,那白皺的麪皮,卻疊起了重重的皺紋。

千面姥看在眼中,不由心中一驚,暗忖:“這人到底是誰呢?怎麼武林之中,竟從來沒聽人道起過有這位怪人?要說是那雷鳴子吧,可是由發須衣着上看來,又似不像,這真是令人費解了!”

她腦中這麼想着,一時竟忘了答他的話了,雷鳴子見自己說完話後,這怪老婆子那雙灼灼瞳子,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視着自己,不由冷笑了一聲,轉身輕點雲履,卻以“潛龍昇天”的身法,拔身而起。

千面姥這才突然驚覺,見對方怪老人竟想待機逃逸,如何能容得?

可是她確實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在輕功提縱術上來說,這怪老人更有奇特造就,雖然自己如施出全力去追,也未嘗就追不上他,可是那總是一件頭痛的事。

此時見雷鳴子,身形又自騰起,而且起勢更疾更快,不由慌了手腳,一時脫口罵道:“老王八旦,你要是不戰再逃,祖奶奶可要罵你祖宗三代了!”

雷鳴子本是成心要試試千面姥到底功力如何,待對方聲盡力歇之時,那時自己再以小巧身法,戲侮她一個夠。不想這位老人家,急怒之下,竟自罵出了這種粗話,雷鳴子雖是不睬不理,可是聽在耳中,也是刺耳異常,當時邊跑邊側身道:“老婆子!你要是說你追不上,我老人家自然就停步不走,等你如何?”

千面姥立刻又是一聲吼道:“放你的屁!”

她那雙大腳用力一踹石面,雙掌霍地向後一揮,竟以“蒼鷹撲兔”之勢,猛然朝雷鳴子停身處投穿而去,可是這一次她仍然撲空了。

這種追撲之勢,看來十分驚人,二人全是立足在斷壁殘坡之側,起落着足,全是些凸出的尖石,草上滿是青苔,極不易着足,一個點踏不穩,翻落澗下,怕不立時就成了肉泥?

可是這一雙武林怪人,各自運用出他們數十年以來的武功火候,在這陡壁斷崖之間起伏騰縱着,直如康莊大道,看來真同兒戲一般。

但見竄高縱矮,倏起倏落,在這無人的荒嶺之巔,兩條疾勁的身影,一剎時已兜了一個來回。

這時那千面姥秦瑛。已到了怒不可遏之時,她心中也知道對方竟是存心戲侮自己,不由心中暗暗立下了決心,今日誓要與這怪老人一決雌雄,否則自己是決不甘心情願。

這時雷鳴子已覺得那千面姥秦瑛,輕功果然了得,自己施出了全部功力,也只不過把她拉後了丈許,想要擺脫,卻是休想。

再者,由千面姥那種叫罵出聲形勢上判來,這老婆子確實被自己逗得也差不多了。

他這麼想着,不由一咬滿口銀牙,低低自訴道:“秦瑛呀!秦瑛,這纔是天上有路你不去,地下無門自來投。你既敢攬我雷鳴子至愛之人,我又何能再與你善罷干休?”

他想到這裡,明眸旁視,已窺清了眼前形勢,正是一片亂石疊林,千丈懸崖,排雲而起,這片白雲如綢如帶,輕飄山腰,此時天風冷冷,確令他感到有些高處不勝寒之感了。

這位一代怪傑雷鳴子,回思到這一段情魔孽恨,不由喟然長嘆了一聲,陡然把身形站住了。

他那矮小的身子,猛然往一方尖石上一落,霍地轉過了身子來。

這時那千面姥秦瑛,也正是雙手緊拉着血紅火裾,猛然撲了上來。

她身子往雷鳴子所立的石尖上一搶,雷鳴子卻不由自主地後退到另一座石峰,依然是停身不動。

至此二人立身相距,至多不過一丈左右了,就見雷鳴子哈哈一聲狂笑道:“老婆子!不要追了,此處就是你埋骨之處,再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

千面姥此時,已是髮束全開,衣裾狼藉,老臉之上汗如雨下。

她內心已把這怪老人恨之入骨,此時開聲,仍然以爲雷鳴子還是存心想跑,不由雙掌一交錯,用“龍形乙式穿身掌”,方自欲騰身撲去,卻見那怪人雙手負前,並沒有一絲逃態,這才又突地把身形站住了。

聞言之後,喋喋怪笑道:“很好!很好!老兒!這的確是一個好地方,不過我老婆子還沒有活夠,還不想埋在這個地方,老兒,你若有意,我今天就成全你好了!”

她說着話,並不延遲,雙掌一錯,又欲騰身而上,卻見那老人伸出單掌喝了一聲:“且慢!”

千面姥本要撲上,聞聲一愣,不由眨了一下眼睛冷哼一聲道:“老兒!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雷鳴子此時冷笑了一聲道:“老婆子,鬧了半天,你到底知道我是誰呀?我與你又有什麼仇呢!”

千面姥不由一愣,心想:“對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不知道呢?”

當時面色漲了個血紅,咧開血脣,又是喋喋一陣怪笑,道:“老怪物!這話我正要問你,你倒反而問起我來了,不過不論如何,我秦瑛在武林之中,從不容許任何人輕易放肆,更何況你這老兒,居然幾番戲辱於我,只此一點,我們已結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雷鳴子在千面姥說話之時,那雙光亮爍爍的眸子,一直盯視着她,由那湛湛的目光之中,可看出,這老人蘊含着一份多麼久遠的怨恨。

他一直聽千面姥把話說完之後,才慢慢點了點頭,冷笑道:“老婆子!你放心,等我老人家把要說的話說完之後,一定不會叫你失望就是了!”

千面姥厲叱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雷鳴子不慌不忙.慢慢點了點頭道:“你不要慌,聽我說?”

千面姥雖是怒到了極點,可是見雷鳴子既如此沉着,像是若無其事也似的,也暫時壓住了一腔急怒,勉強後退了一步道:“你說!”

雷鳴子冷笑了一聲道:“秦瑛!光棍一點就識,我老頭子,縱橫江湖,已過七十年,手下從未遇見敵手……”

秦瑛心中一驚,雖然這是任何人也能說出的兩句平常的話,可是此時此地,由這個矮醜的怪老人口中道出,就像似特有份量。

她冷哼了一聲道:“老兒!你說這些廢話作甚?要知道我秦瑛也不是好惹的?”

雷鳴子說話之時,臉色極爲難看,此時被千面姥無故打斷,他像更爲憤怒了。

他冷目掃了她一眼道:“我話還沒說完呢?”

秦瑛氣得厲哼了一聲,她那一雙其大如箕的怪手,早已交叉在胸前,只要一言不合,隨時都可以全力,制對方於死命。

可是那矮老人,偏是不慌不忙,慢條斯文地道:“秦瑛!老夫不是危言聳聽,平心而論,你那一身功夫,要是與別人對敵,尚可有幾分把握,可是要與老夫爲敵……”

他說着,那慘白的面上,深深的掀起一絲笑容,冷森森的,煞是怕人。

遂聽他接道:“嘿……那還差上一籌!”

這時那千面姥早就厲吼了聲:“老兒欺人太甚!”

猛見她把交叉在胸前的一雙枯爪,霍地向外一揚,身形卻突然騰了起來。

由她十指尖上,猝然發出了十股粗如原指的黃色氣炁,挾着十股尖勁之風,直朝雷鳴子全身上下,猛然抓了下去。

這正是千面姥秦瑛數十年苦練而成的“戌土神功”,突然一施出來,功力確是令人咋舌。

雷鳴子說話之前,早就料到她有這一手,此時見她上肩一晃,已不待她雙爪抓出,人卻如同一縷輕煙也似的飄落在另一塊凸出的石尖上。

千面姥十指之尖,所發出的氣羆,不偏不倚,卻正抓在了雷鳴子原先立足的那塊石尖之上,就聽見喀嚓的一聲暴響。

一時石沫紛飛,濺出了滿空石彈,那麼堅硬的石質,吃這怪老一雙枯爪平空一抓,競自齊頂掀去二尺長的一截,猶自留下深深的指痕。

這種駭人的神功,就是看在雷鳴子眼中,也不禁驚駭不已。

可是他仍然是不帶出絲毫驚異之色,反倒朝着那發怒的千面姥嘻嘻一笑道:“好厲害……老夫倒不知你居然練有此功,等會除你,少不得要大費些功夫了……千面姥!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怎麼卻如此沒有耐性,莫非讓老夫把話說完都等不及嗎?”

千面姥秦瑛此時真被這雷鳴子逗得三尸暴跳,五竅生煙,聞言之後,尚不得不裝着鎮靜的樣子,由是她臉色愈發顯得難看了。

她用着戰抖的聲音,厲聲哼道:“好……矮鬼!你說吧!等你說完了,祖奶奶再送你歸天也是一樣!”

雷鳴子點了點頭道:“是呀!你何必慌在一時!”

話未說完,千面姥又已暴喝了一聲:“老東西……你……”

雷鳴子倏地怒叫了一聲:“住口!”

這一聲,聲音就如同是雷鳴也似,千面姥也不由吃了一驚,翻目一看那矮老人,卻見他用右手指着自己嘿嘿笑道:“秦瑛!你少安毋燥!老夫是不在乎你的!今日既見了你,你想走都不成?哈哈……那你真是做夢!”

他忽然止住了笑聲,倏地白眉一聳道:“老夫念在你同屬武林一道,平素爲人正直,武功也是練來不易,此時再最後出言相告,你若能聽,最好不過,否則就不是老夫所希望了……”

千面姥秦瑛一時爲他的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不由漲紅了臉怔道:“我老婆子不懂你說些什麼?”

雷鳴子哼了一聲道:“常言道:君子不奪人所愛,老夫此來,只是向你要回一件東西!”

千面姥秦瑛不由面色一沉道:“胡說!我又欠你這矮鬼什麼東西?”

雷鳴子聞繼天忽然仰面朝天,喟然長嘆了一聲,由不住滾下了兩行熱淚。

一旁的千面姥秦瑛,不由霍地吃了一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不由吃了一驚道:“你……”

雷鳴子苦笑了笑,用手把流出的淚擦了一擦,看了千面姥秦瑛一眼道:“秦瑛!我確實是敬佩你功夫了得,才如此委曲求全……老夫只問你要一個人!”

千面姥不由剎時變色道:“一個人?”

雷鳴子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一個女孩子……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你如今的得意弟子裘蝶仙,老夫要你把她交還給我!”

話未說完,就聽見那千面姥秦瑛大喝了一聲:“好畜牲!原來你這老鬼,竟是雷鳴子……今天我更是饒你不得了!”

她說着雙目赤紅如火,早忍不住撲身而上。可是雷鳴子巧妙的身形,早又閃在了一邊。

他用冰冷也似的眸子,盯視着這怒不可遏的千面姥秦瑛,冷聲道:“不錯!你罵得對!老夫不是別人,正是雷鳴子聞繼天!”

他說着忽然伸手,朝着下額上的那一縷雪白的長鬚上一扯,那縷長鬚,竟自應手而落。

隨着他把兩耳的白髯,也抓下來了,露出了本來面目。千面姥秦瑛在數十年前,曾見過雷鳴子聞繼天一次,故而尚能依稀記起他的容貌。

此時他這一露出原樣,千面姥不由怔了一下,這才冷笑道:“很好!聞繼天,我老婆子久想見你了,你居然還有臉問我要回那蝶仙?”

她說着不由聲音也發了抖,她進前一步,厲聲道:“莫非你害得她不夠?聞繼天?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牲,我老婆子今天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什麼變的?”

這位怪老婆子,愈說愈怒,再也顧不了其它,猛然向前一撲,掄掌照準了雷鳴子前胸就劈。

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三章 永結同心第十七章 春蠶之死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十七章 春蠶之死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十七章 春蠶之死第二十章 風塵客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九章 古劍吟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十四章 刃戰雙魔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十八章 邂逅第九章 古劍吟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九章 古劍吟第九章 古劍吟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三章 永結同心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九章 古劍吟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十八章 邂逅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十八章 邂逅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十四章 刃戰雙魔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九章 古劍吟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十八章 邂逅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三章 永結同心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九章 古劍吟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九章 古劍吟第二十章 風塵客
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三章 永結同心第十七章 春蠶之死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十七章 春蠶之死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十七章 春蠶之死第二十章 風塵客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九章 古劍吟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十四章 刃戰雙魔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十八章 邂逅第九章 古劍吟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九章 古劍吟第九章 古劍吟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三章 永結同心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第九章 古劍吟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十八章 邂逅第二十一章 蛾眉感虎目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十八章 邂逅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十二章 鎩羽而歸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六章 風塵多餘恨第十四章 刃戰雙魔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九章 古劍吟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十六章 生命之火花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九章 晴梅豔雪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一章 暴風之夜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十八章 邂逅第十二章 掌碎人心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八章 江湖女兒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二章 倩女離魂第三章 永結同心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十一章 淚眼問君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十章 百花奇峒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四章 隔牆窺影第七章 痛定思痛第九章 古劍吟第十三章 二老戲風塵第九章 古劍吟第二十章 風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