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是斷腸人

在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光裡,這老人頭上依然戴着一頂寬沿的大草帽,帽邊都已垂到了他的眼睛。

他只是擡頭看着,一任那小黑驢直向寺門走去,他腦中不停的在想:“皇天在上,保佑她這一次不再走了吧!我找得她太苦了!”

他用手摸了摸耳邊的短髮,此時都已成了白雪的顏色,他喘息着嘆道:“唉!我是老了,不行了!看樣子,我是要輸在那年青人的手下了!”

漸漸小黑驢行到了寒山寺的寺門,這矮小的老人翻身下了小驢,他擡頭看了看寺頂上的三個金字:“寒山寺”

心中想:這一次是不會錯了。

想着就把小驢先拴好在門外一株小樹之上,這才舉步而入。

寺檐之下,一個老婆婆正在縫着衣服,見了矮老人不由一怔,遂站起身笑道:“老先生,你是燒香來的?還是……?”

老人心中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暗暗念道:“唉!我真老了,要不然人家爲什麼叫我老先生呢?”

想着不由含笑,點了點頭道:“請問,有一位姑娘,是不是住在這寺裡面?”

這香火婆子不由皺着眉頭.擡頭髮怔。老人又解釋道:“是一個年紀青青的姑娘,還帶了一個小孩……”

這香火婆子不由啊了一聲,老人臉色立刻變得興奮起來。可是那香火婆子卻走進了一步,興奮地道:“我知道,是一個挺漂亮的姑娘,騎馬的姑娘是不是?”

老人只是連連的點着頭,因爲他太興奮了。可是,那香火婆子最後卻長嘆了一口氣道:“早就走了!……走了有三年了!”

老人頓時臉色一陣蒼白,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差一點坐倒在地,他張大了雙眼,癡癡地問道:“她……她走了?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香火婆子見狀,不由奇怪的眨了幾下眼,才道:“到什麼地方我可不清楚,不過我知道是跟秦七婆婆走的!”

這矮小老人聽後,不由更是一怔,他張大了嘴道:“秦七婆婆?是哪個秦七婆婆?”

香火婆子見狀,心中不由大感奇怪,當時眨了一下眼道:“秦七婆婆不就是秦七婆婆嗎?還有好幾個秦七婆婆呀?”

矮老人遂又問道:“你說是千面姥秦瑛?”

香火婆子怔了一下道:“什麼千面姥秦瑛?我就知道她是七婆婆!”

這矮小老人不由急道:“我問你,這老婆婆是不是非常愛喝酒?”

香火婆子立刻咧口笑道:“咦?你怎麼知道?可不是,她每天非要喝得爛醉如泥不可!”

矮老人立刻垂頭喪氣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果然是她了!蝶仙竟會隨她而去了!”

想着,不由點了點頭,滿面戚容地道:“不錯!我認識她。我再問你,這老婆婆是不是穿一身紅衣服,用一根柺杖走路?”

香火婆子咧口笑道:“不錯!就是她。”

矮老人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了,他走到樹下,把小驢子解下,無精打采地又翻上了驢背,腦中卻不由在想:“她們是去苗疆了……秦瑛一向是住在苗疆的……”

於是夕陽的影子,慢慢把他拉長,須臾,就失去了他的蹤影了。

十天之後,有一個年青人,又出現在寒山寺,他也是去找蝶仙,可是所得到的迴音,依然是令他失望。他也去了,這個年青人,留下他的名字是“餘燕青”。

聞繼天和餘燕青,這對癡情的人,一方面爲了追隨他們所愛的人,另一方面卻是爲彼此的誓言所督促,他們誰也不肯向對方服輸,終於釀成了日嶽斷腸悲情的一幕,我們暫且先不去提它吧!

筆者現在再回過筆來,談一談本書未來的主角,那可憐遠離父母的孝天吧!

那一夜,他正在濃睡之中,只覺得全身一麻,往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轉之時,只覺得自己彷彿是被一個人背在背後,上下顛伏地行着。冷冷的夜風吹得他直打冷戰,由不住出聲叫道:“是誰呀……誰在揹着我?”

可是那人只是頻頻地喘息着,並不回答孝天的話,孝天是一個個性極強的孩子,心中雖是害怕到了極點,可是他依然忍着不哭出來。

他低頭看看這人的背,只可看出,是一個又黑又瘦的道人,同時鼻中聞出一陣極濃的血腥味道,再一仔細看,敢情這道人,整個上臂都是在鮮血淋漓之中。

孝天自出生以來,何曾見過這個?不由嚇得大叫了一聲道:“伯伯,你流血了!”

這道人鼻中哼了一聲,由他喘息的聲音裡,可判出他跑了不少的路了。

同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自己不能在六個時辰之內,趕到一處地方求醫,那麼自己的命,勢將是保不住了。

原來這人魔徐道子,在驚慌失措之下,連中了裘蝶仙劍鏢之傷,還有千面姥秦瑛的白骨勾魂爪,乍看起來,雖都是些外傷,至多消耗些精血而已。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裘蝶仙那一棗核鏢,無巧不巧正傷中了自己全身的命穴之一的“鳳眼穴”。

大凡武功到了極點的階段之時,全身各處穴門,都可自行封閉,只是要在全身三十六處大穴之中,覓一處穴道爲命穴。

這命穴也就是他本身的要害了,也是全身最弱的一處了,關係着本身整個的內功關鍵,只要少有傷害,重則廢命,輕則亦得落個殘廢。

裘蝶仙這一鏢,無意之間,竟有一半傷在了這“風眼穴”的穴眼風上,就算這人魔徐道子,再是武功高人一等,到了此時,他也不能不驚魂出竅了。

於是再三思索之下,在這黃山右側,有一處“落風磐”,那裡住着自己一個多年未見的師叔,人稱鬼見愁谷晨。如果能找到此人,那麼自己的命,可就算是保住了。

只是這鬼見愁谷晨,如今已是九十左右的人了,江湖上失去這個老怪物的蹤影,少說也有二十年了。

人魔徐道子,還是數十年前,會同二師兄瞽叟譚曉非,前來見過此人一次,可是如今事過數十年了,真還不知他到底在也不在了。

不過人到生死關頭,也只有一試了,徐道子他自己知道,自己這種重傷,除了這鬼見愁谷晨,如肯破格以他那“十焰神指”爲自己啓出暗器,保住本身真陽,尚能活命外,其它可以說絲毫沒有辦法了。

所以,他不惜連夜揹着孝天,翻越羣山亂石,施出全身所有的輕功內勁,真如同電閃星馳似的,足足跑了有兩個時辰。

他本來已血流過多了,如今這一運功施勁,整個衣衫,已全爲血跡染透了。

而孝天,本是被點了穴在他背後,可是徐道子這一疾馳顛伏,再爲子夜的冷風一吹,竟漸漸解開了穴道,而甦醒了過來。

人魔徐道子,本來心中對這孩子,絲毫也沒有好感,更因爲自己身上的傷,又全是這孩子的母親所傷,自然連帶也恨上了這孩子。

只是他此時身負重傷之下,又不願多費脣舌,消耗元力,所以只是一路縱竄着,一句也不回答這孩子的話。

孝天只覺得這道人竄縱之間,自己在他背後,就好像騰雲駕霧也似的,奇快無比。

他幼負奇稟,膽力過人,此時這道人既未傷害自己,只是揹着自己飛馳,起初他心中還感到微微有些害怕。可是,時候一久,他膽子也就大了,尤其是道人這一身武功,更令他小小的心靈中,存下了一種極大的欽佩之感。

遇到道人穿山墜澗的時候,他只是緊緊的把雙目閉上,兩隻小手緊緊的抓着道人的兩膀。

人魔徐道子勉強渡過了三處懸巖,只覺得口中發甜,雙目金星四射。

他知道,自己非要休息一下不可了。

於是,他扶着眼前一棵巨鬆,喘成了一氣。小天此時睜開了眼,不由道:“伯伯!你受傷了是不是?……”

人魔正在痛苦難克之時,此時聞言不由咬牙切齒道:“那不是你個小雜……”

突然,他把到口的話吞住了,自己轉念一想:“我怎麼這麼糊塗?……這樣,還想將來讓他去爲自己消恨嗎?”

他想着不由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以後不要叫我伯伯,我不是你伯伯,你就叫我道人就是了!”

裘孝天在背後,睜着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點了點頭道:“好,我叫你道人好了!”

人魔徐道子,只是喘息着不發一語。裘孝天於是又忍不住問道:“道人!我媽媽呢?……你要把我背上哪去?”

徐道子陡然一驚,同時他也實在累到了極點,於是順手把胸前的絲帶解開,把孝天給放了下來。

他心中暗想:這孩子下了地,一定會跑,那時……哼!不如就把他斃之掌下算了。

“否則,自己將要在這孩子身上花多少心血啊!”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這孩子下了地,只是向他擡頭看了看,當他真實的看清了這道人那種怪異的長相之後,確實是吃了一驚。

但他並沒有跑,他只後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道人,張大了眼睛道:“你!……你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人魔徐道子那隻枯瘦的右掌.本已舉起,欲往孩子的天靈蓋上擊去。可是,這孩子的這一句關心的話,猝然令他心中一動,於是由不住,那隻高舉的手,又緩緩地放了下來。

他用那雙大如黃豆的雙目,冷冷的掃了這孩子一眼,一面喘道:“小孩!你不要多問,只在一邊坐着……等我休息一會兒,我還要帶着你走,你知道不知道?”

孝天聞後,皺了皺眉道:“你受傷了,還是我自己走好了……”

人魔徐道子竟不禁感到心內一陣發酸,差一點流下了淚。

本來,他有一段奇慘的身世,自幼就從來沒有受過任何一人的愛,即使是一句較爲關心自己的話,也從來沒有受過。

而此時,這小孩三番兩次地關心起自己的傷來了,“人”就算是一個再壞、再惡的人,有時候也會變得溫存起來。

當這些惡人蘊收着他們毒惡的一面,而呈現出先天自然的情感之時,那和一般好人,是沒有什麼分別的,也許他們所表現得更爲激烈,更動人。

眼前人魔徐道子就是一個典型,平日他即使是手刃十數個人,也許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可是,這一霎那,他近視着這可憐孩子純潔的臉,他那種對自己衷心關懷的真情,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竟猝然變得心軟了。

他第一次,爲一句話而淌下了真情的淚,尤其是爲一個孩子所流下的淚。

現在他把孩子拉了過來,苦笑道:“你不怕……不怕我麼?……”

孝天眨了兩下眼,搖了搖頭道:“我不怕!你不會殺我!”

人魔徐道子頓了頓,又喘了好幾口氣才嘆道:“小孩!你說對了,我是不會殺你。只是你要聽我的話,要不然我還是會殺人的。”

孝天低頭想了想,忍不住又問道:“我娘呢?”

這話才一出口,就見那道人,猛然雙眉一挑,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冷冷的道:“你娘把你交給我了,從此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不要再想到你娘了,知……不知道?”

裘孝天聽後睜大了眼睛,半天才點了點頭。其實他那幼小的心靈中,此刻對他孃的影子,已經很模糊了。

接着徐道子倚身在松樹之上,喘息個不停,他擡頭看了看天,已經快到子夜了。

空山風吼,時有狼嗥,他感到傷處一片麻木,尤其是內臟隱隱作癢,時有氣息不接之感。

他知道,如果再不走,傷勢一發,一切都不堪收拾了!

於是,他蹣跚地站起了身子,抖着聲音道:“來……小孩,讓我揹着……”

孝天怔怔地走了過來,徐道子蹲下了身子,讓他扒好後,再用絲帶拴緊了,這才站起了身子,默默的聽他自語道:“恐怕我不行了……”

說着話,他那枯瘦的胴體再次縱騰而起,活似一隻怪鳥也似,一路穿縱起伏,直往一片亂石中翻越了過去。

又是一陣疾走,人魔徐道子停在一處絕壁之頂,他顧盼着眼前排雲的山勢,心中默默的想着:“如果那位老人家,尚還在世的話,那麼!他就住在離此不遠了……”

想着他略略把雙目閉了閉,暗提了一口丹田之勁,想回復一下精力。

不想就在此時,裘孝天忽然覺得身後,似有喋喋喘息之聲,不由一回頭,嚇得尖叫了聲。

人魔徐道子,素日功力,即使五丈以外,有飛鳥振翅之聲,他也會驚覺,只是此時重傷之下,聽覺自然差了許多。

孝天這一聲驚呼,徐道子情知有異,不由趕上一步,“怪蟒翻身”,猛地把身形轉了過來。

目光望處,就連人魔徐道子這種見過大陣勢的人,此時也不由嚇了個魂不附體。

原來他轉身望處,就在一塊凸出的青石之上,正伸伏着水桶粗細的一條黑鱗怪蟒。

這蟒蛇下半身,全在古鬆蔓草之間,看不清楚它到底有多長,只是它露出的上半個身子,少說也有兩丈多長,一顆三角形的怪頭,低伏在石面之上,一雙怪眼,就像兩盞明亮也似的燈,閃閃放着碧光,瞬也不瞬的注視着二人。

此時徐道子這突一轉身,那怪蟒“吱!”地低鳴了一聲,悉悉的一陣石沙之聲,縮回了四五尺,蟒口中蛇信時伸時縮,吞吐個不休。

人魔徐道子身形這一退出,可嚇了個魂飛九天,他知道如此大蟒,定能御風而行了。

自己既爲它發現了,要想不戰而退,恐怕是辦不到了!

人魔徐道子這一嚇,不由連身負的重傷也給忘了,當時口中“哦!”了一聲:“我命休矣!”

想着,順手把插在背後的那口長劍,撤出了劍鞘,身形矮處,那隻鑲有鋼尖的斷足,在地面上“錚!”的一點,人已竄出了兩丈以外。

不想,他人退得快,這蟒早就蓄勢以待,就在人魔徐道子身形才一縱出的霎那,這條怪蟒口中,發出兒啼的一聲尖叫,那顆巨大的怪頭,一伸一縮之間,全身就像是一支箭也似的,“哧”的一聲平射了出來。

它全身帶起了一陣腥風,箭也似的,已射向了人魔徐道子身後,揭脣露齒,照準徐道子後腿就咬。

人魔徐道子身方縱出,已早料到,這怪物定是隨後而來,不待身形站穩,鋼足點處,已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起三丈高下。

人在空中“細胸巧翻雲”,已輕飄飄落在了怪蟒腰身之後,徐道子見機會難得,他口中厲叱了一聲:“好畜牲!”掌中劍“巧抹殘砂”,劍身上帶起一彎青霞,直向這條黑鱗大蟒身上揮斬了去。

那蟒本以爲自己撲食任何東西,從沒有說能逃開自己吻下的,滿以爲眼前這人,定也是口到身來,卻不知敵人居然有這麼的身形,反而掩到了自己身後,不由一陣急怒,口中“吱!”的一聲怪嗚。倏地掉轉了蟒頭,開脣露齒,“呼!”的噴出了一口白霧。

人魔徐道子劍已揮出,見蟒口所噴的毒霧,不由大吃了一驚,慌忙騰身而起。

但這蟒蛇在此盤踞已有數百年之久,歲久已通靈,平日向不出洞,只是由洞中噴出一片毒霧。

出口毒霧,就像白雲也似的,飄浮在山谷之間,不論鳥獸,只要一過那層毒霧,定必身軟無力,任憑這怪蟒吸入口中嚼食。

今夜因月色甚好,再逢月夜,尤其是天近子時,這大蟒必游出洞口,吸取月華,藉以煉本身內丹,積年累月,這大蟒已成了相當的氣候,更是皮韌如鋼,齒可穿石。

此時見一口毒霧居然也沒有噴中對方,不由吱吱兩聲尖嘯,長身倏地甩處,照準半空中的徐道子身上猛抽而下。

人魔徐道子此時身負數處重傷,性命本已到了生死的關頭,可是毒蟒來襲,焉容自己落於毒吻之下?

當時強自提住了一口丹田真元之氣,這蟒身上卷之勢,所捲起的罡勁之風,幾乎令他感到窒息,這才知道,果然非同小可!

當時挺腰作勢,以鯉魚打挺之勢,反彈起七八尺高下,只覺得背脊之下忽嚕嚕勁風掃過,遍體生寒,同時鼻中嗅到一股奇腥之味,差一點嘔了出來。

此時他背後的裘孝天,早也在這怪蟒的一掃之下,連驚帶嚇的昏了過去。

人魔徐道子驚駭之餘,僥倖閃開了怪蟒的一掃之威,遂聽咔嚓的一聲暴響。

這怪蟒的一掃,無巧不巧,正掃在了一樽凸出的奇峰之上。

這石峰高有五丈,約摸有三人合抱粗細,吃怪蟒這一尾鞭掃上,頓時一折爲二,接着振天價的一聲大震,聲如雷鳴,頓時山搖地動,驚起無數夜鴉,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一尾不中,徐道子已飛縱上了另一石峰。人到了性命相關之時,往往會產生意想不到的體力,就像徐道子身負重傷之下,本已該倒地不支了,可是,此時仍能縱躍如飛,只是這種體力究竟能支持多久,那就很難說了。

人魔徐道子身方一落上石峰,慌忙探手入囊,摸出一槽蛇頭白羽箭。

這種“蛇頭白羽箭”,爲江湖上一種極爲毒惡的暗器,通體長有八寸,尾羽約有三寸,箭頭爲精鋼打製,尤其銳利十分,用時只須以三指緊箝箭尾,向外一翻即出,憑發箭人手勁腕力,強者可發百步見準。

最厲害的是,“蛇頭白羽箭”箭頭呈三菱蛇頭狀.打出之後,只一中入,由箭尖兩旁,立刻彈出三根毒刺,中箭人鮮有活命者。即使是沒有餵過毒藥,要想把箭頭子起出,也非得要連帶着挖下一大塊血肉不可。

所以這種暗器,江湖上只要是正直武林人士,多不輕用。而人魔徐道子,正是這門暗器的獨家高手,一手六箭,奪命七星,更爲江湖中人傳名喪膽。

此時這一槽白羽箭取在了手中,徐道子頭也不回,右足“跨虎蹬山”式,向前一邁,鐵指輕捏,倏地身形“借花窺影”向後一翻。

“唰!唰!”兩聲,一雙蛇頭白羽箭,已脫腕而出,這一雙白羽箭,出手即並排一列,直往這怪蟒一雙閃閃發光的眼上射去。

可是這種百年大蟒,晝吸日精夜潤月華,早已歲久通靈,豈能如此容易就被人傷着?

這一雙蛇頭白羽箭,雖然來勢奇快,那怪蟒只一偏頭,只聽見“錚!”“錚!”兩聲,箭尖射在蟒鱗之上,發出了兩點星光。

那怪蟒雖是皮韌如鋼,可是以人魔徐道子這種手力,自然也相當可觀了,只痛得它吱吱連叫了兩聲,巨口再張,匹練也似的再次噴出了一口毒霧。

這口毒霧一出口,就像是一道雲帶也似的,直向人魔徐道子環身猛捲了過去。

人魔徐道子這一手雙箭,確實也算是武林中的絕招之一,可是依然沒有傷着怪蟒雙目要害,一招失手之下,心膽已寒,怪蟒所噴毒霧,尚離着自己丈許遠近,鼻端已聞到一股奇腥之氣,幾乎栽倒就地。

人魔徐道子失魂之下,長嘯了一聲,奮起最後餘威,雙臂一振,身形霍地拔空而起。

也幾乎是同時,那條通靈怪蟒,蟒身一伸一縮,匹練也似的,隨着徐道子身形疾射了起來,可是徐道子於昏迷之下,猶未忘記,制敵以毒招。

就在這條毒蛇霍然騰空的剎那,徐道子在空中沉肩現首,出右腕,連續以甩手箭打法“唰!唰!唰!”一連擲出了三支“蛇頭白羽箭”,這正是他成名江湖的一手三箭打法。

三箭出手,快如電閃星馳,一閃已至,呈品字形,直奔巨蟒雙目一口,疾飛了過來。

那蟒也是合該倒黴,一時輕敵過甚,身形已自竄起,再也沒有料到,敵人尚有此一着殺手。

待它發現這三支蛇頭白羽箭來勢,想避已嫌不及,愴促之間,一閉雙目,卻是慢了一步。

總算蟒首偏動間,多少有了差池,更加以徐道子重傷之下,出手略爲失了準頭,但聽“波!”的一聲,那蛇口和一隻左目均僥倖逃開,但那隻右目,卻是躲避不及,被那支蛇頭白羽箭,射了個正中。

頓時短箭沒羽,鮮血竄起了老高,只聽見怪蟒一聲極爲淒厲的慘叫,聲如兒啼也似。

同時尾鞭再次甩出,這一次長尾上挾着萬鈞之力,直把沿地木石掃了個樹倒石起。

人魔徐道子也在怪蟒這一掃之威之下,連嚇帶驚,只覺得中氣一陣發虛,鼻端再聞到一陣奇腥,頓時墜地人事不省。

就在人魔徐道子欲昏墜的霎那之間,他耳中彷彿聽到了一聲極爲淒厲的長嘯之聲,自空而墜,往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裘孝天在人魔徐道子背後,早就昏死了過去,待他悠悠醒轉之時,似覺得有人用手在自己全身捏按着,不由口中微微哼了一聲。

跟着他翻了一個身,睜開了雙眼,只覺得眼前是一片漆黑,身上有一種冷嗖嗖的感覺,不由吃了一驚,方想翻身坐起,突然似覺得一隻冰寒的手,按住了自己,使自己動也不能動,同時耳中聽到一種冷峭的口音道:“想活命就不要動。”

這種冷峻的語氣,幾乎使孝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時哪敢再動?

只是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着眼前這人,他心中不由在想:“莫非這是那個道人麼?……這是什麼地方?”

當時不由抖了一下,開口道:“道人……我們到了什麼地方了?……我……我怎麼看不見你呢?”

這句話說完了半天,耳中才聽到一聲輕笑,雖然是一聲笑,可是卻使他打了一個寒戰,因爲那種笑聲太冷峻了,令人不寒而慄!

接着才聽那人用同樣的語氣道:“我不是道人,你要看我麼?那麼,你把頭向右轉,仔細的看一會,就會看見我了。”

裘孝天口中答應着,忙把頭轉向了右邊,仔細地注視了一會,漸漸他雙目適應了室中的黑暗,而能微微辨別出眼前的景物。

他看見身前不遠,有一張大靠背椅子,椅上似坐着一個瘦高的人,但是卻看不清什麼樣子。、

那人接着發出吃吃的兩聲輕笑,就像兩支冷箭也似的射入了孝天的內心。

這兩聲輕笑過後,這人卻又接道:“娃娃!你看見我了麼?”

孝天搖頭道:“我……我看不清楚……”

話方畢,忽見那瘦影伸出一隻枯瘦的手,在空中微一搖晃,“哧!”地一聲,冒出了半尺來長的一段火苗子,跟着點亮了他身旁的一截豆油燈。

在點燈之時,因這人頭是低偏着,孝天只看到他蓬鬆極長極亂的一頭白髮。

等到這人把油燈點燃了之後,再次回過頭來之時,裘孝天不由嚇得尖叫了一聲,向裡面猛一個翻身,幾乎嚇昏了過去。

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中,天下就沒有這麼可怕的人,這人簡直是太可怕了。

原來他目光所見,這人有一張極爲乾癟瘦峭的臉,幾乎是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睛,深深地陷在目窪之內,閃閃地冒着碧光。

他身上穿着一件彷彿是黑綢的長袍,那就彷彿是一塊綢布披在一具骷骸上似的,襯印出他那全身瘦骨磷磷。

他頭上滿生着如白雪也似的頭髮,經年累月,都披拂在肩後,一垂至腰,再加上他那瘦長的胴體,真是令人乍看起來,幾疑妖鬼重生,哪裡會像是人?

裘孝天自幼負奇稟,雖只是年僅齠齡,可是膽力確是高過常人,可是當他目光接觸到這人時,竟由不得嚇得全身一陣冷戰,頓時發出一聲尖叫,只覺雙目一陣發昏,竟又昏了過去。

良久,他似又覺得,一雙溫熱的手,在自己前心揉摸着,由這一雙掌心裡,貫入了絲絲的熱氣,孝天由不住又自醒轉。

當他目光再次接觸之時,他幾乎又嚇昏了過去,原來他眼前,仍是那個可怕的人。

最奇是,這人只在靠椅上,平推着雙手,而自己竟會感覺得,似有人用手在自己周身肌膚上推摸一樣,溫溫頗有暖意。

孝天這一睜開眼,那人才收住了手,同時由他口中發出一聲喟嘆道:“娃娃!你不要怕我,我不會害你的!”

這人說着話,瘦枯的手在身前一撈,發出了一聲叮噹之聲。

裘孝天才看到,在他坐椅兩扶手處,競橫連着兩道極粗的鐵鏈子,想是集年累月,那鐵鏈全都鏽得蝕爛不堪,而奇怪的是。那人瘦峭的胴體,根本可以由鎖鏈的空隙處,出入自如,這麼看來,根本就失去了那鎖鏈子的意義了。

孝天看在眼內,幾乎又要嚇得哭了起來,他忽然覺得那道人,雖然也是一個可怖的人,但比起這人來,卻是好得多了。

當時不由大叫道:“道人伯伯!道人伯伯!你在哪裡呀?”

他的聲音,在這陰冷的石洞之內,來回的震盪着,只是卻沒有道人的迴音。

忽然他回憶起方纔,道人揹着自己,途遇怪蟒之事,他嚇得也不敢哭了。

他用嘴咬着自己的手背,心中默默的再想着:“道人一定是被那大蛇吃掉了……”

於是他那佈滿了淚痕的目光,又向這可怕的怪人望去,怪人那雙閃閃發光的瞳子,自始至終。根本就沒離開過對方的身子。

孝天這一看他,他才掀起乾癟的脣,微微笑了笑,道:“你是在叫人魔徐道子麼?他因受傷太重,現在還沒有醒過來,過一會也就該醒了。喏!你看,他不是在那裡麼!”

孝天隨着他手指處一看,果然那道人直挺挺的睡在一塊大青石之上,孝天不由忙翻身下了大石,跑到了道人身前。

見人魔徐道子此時全身被脫得精光,只是身上有數處生斑,像是爲人擊傷了也似。

還不容他出聲呼喚道人之時,他耳中又聽到那怪老人淒厲的聲音道:“這孽徒我找了他多少年了,難得他自行投上門來,來得正好!”

接着是一陣令人顫慄的尖笑之聲,遂見他瘦骨在空中連連揉搓着,須臾那人魔徐道子打了幾個噴嚏,果然翻身坐起。

孝天見他竟自醒轉,不由大喜,尖叫了一聲:“道人伯伯!道人伯伯!”

人魔徐道子聞聲突然坐起,一眼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孩子,嘴皮方自一動,可是耳中卻聽得喋喋一陣怪笑之聲,聲如夜梟,令人毛髮慄然。

跟着卻是一聲冷峻的口音道:“徐道子!你還認得我這老怪物麼?”

徐道子聞聲擡頭一看,不由從大石上撲向地下,一時叩頭道:“弟子徐道子,參見師叔,多謝活命之恩!”

這瘦老人哈哈又是一陣大笑道:“徐道子,我谷晨被長白七子,合力關閉此山,已有二十年了,不想今日竟會見到你。”

徐道子聽後忙接口道:“弟子不知師叔竟會被困,尚請師叔明言一切。”

那鬼見愁谷晨,仰天一陣大笑,別看他瘦同雞肋,這一陣笑聲,直把滿洞震瑟得飛砂走石,就連人魔徐道子這種魔頭,也不由被嚇得面無人色,只是把頭貼緊地面,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裘孝天更是緊偎在石旁,作聲不得。

遂聽得那谷晨用着悲憤的語調.說聲道:“你不知道?……徐道子,你先穿好衣服再說!”說着那谷晨瘦臂揚處,飛來黑忽忽的一件東西。待落下了地,才知是一團衣服。

人魔徐道子低頭一看,才知自己竟是赤身露體,他慌忙接過了地上衣服,匆匆穿上,一方面試着一運氣,竟是通暢如初。

心中不由暗喜,同時更佩服這位師叔鬼見愁谷晨,果然玄功驚人,竟在自己無知覺之間,已把自己周身穴道打開,命穴中暗器取出,最奇是,此時竟自連一絲痛楚也沒有。

這麼一想,人魔徐道子怎能不驚喜欲狂,只是一轉念一想,這位師叔,一向是手黑心辣,只要一句話答不對勁,他也許一舉之間,把自己制之於死地。

人魔徐道子這麼一想,又不禁流了一身冷汗。此時已穿上衣服,方往地上一跪,卻聽見那鬼見愁谷晨道:“你坐下,還有那娃娃,叫他也坐下!”

徐道子忙答應了一聲,拉了一旁的裘孝天一下,回身坐在那青石之上。

這才擡起頭,看了師叔一眼。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道:“要依着我的脾氣,凡是我門中人,只要見了我,我一定是斃之掌下,嘿嘿……”

人魔徐道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谷晨卻又接道:“可是,因爲你竟敢主動來找我,而且所去路途,是奔我故居落風磐而去,可見你真是尚不知道我被困之事,也因爲這一點,我暫且饒你一命,不過死罪雖免,活罪難當!”

說着他那深陷在雙眶的眸子,閃爍了一下,冒出了兩道碧光,哼了一聲道:“由你臉上那種暴戾之氣可看出,這些年,你定是爲惡江湖,不知多少善良,壞在你的手中,我老頭子也是饒你不得!”

人魔徐道子不由嚇了個忘魂,他做夢也沒想到,鬼見愁谷晨,竟會對自己說出了這番話。因爲在他的意念之中,鬼見愁谷晨,更是較自己兇殘十倍的殺人魔王。

其實他卻不知道,三十年前,鬼見愁谷晨,確實是和自己一樣的兇暴狠毒,爲惡江湖之中。可是自從被長白七子,合力把他困在這石洞之中,足足有二十年之久。這二十年的靜思、懺悔,使得這個無惡不爲的殺人魔王,竟自完全變了氣質。

現在只要是一想到他的往事,都令他自己怪聲咆哮,他併發誓,要把自己師門一派,重整一新,只是他暫時又不想離開這困閉自己二十年的石洞,因爲他正在苦練着一種獨創的功夫。

人魔徐道子此時聞言,不由嚇了個喪魂失魄,由不住叩頭如搗蒜道:“師叔,你老人家務請開恩,弟子這數十年,在江湖上,已是閉門封劍,很少再問外事,從不敢爲惡,你老人家千萬不要誤聽傳言……”

話還未完,就聽那鬼見愁谷晨,仰天一陣喋喋怪笑,用手一指地上的徐道子道:“誤聽傳言?……哈哈哈!數十年,我獨困此石洞,別說是人了,連鳥也不見一隻,還說什麼誤聽人言……”

說着話,這鬼見愁谷晨,不由變得音調顫抖,像是極度傷感的低下了頭,須臾才擡起頭,用着悲抖地聲音,接下去道:“徐道子!我就告訴你吧……”

徐道子擡起了頭,戰顫地看着這位師叔,只見他用枯瘦的手,掠了一下佛在面上的長髮,喟然地長吁了一口氣道:“二十一年前,在落風磐,我因誤殺長白七子門人,金劍雙笛,惹起了那七個老怪物連袂合攻,苦戰了一晝夜之下,我因寡不敵衆,被擒於他們的‘七蛟陣’之中。”

谷晨追憶着這頁痛史,繼續嘆道:“他們把我一直帶到如今這個石洞之中……”

他環視了一下這陰風冷冷的石洞,痛苦地接道:“當時進洞之時,我因在昏迷之中,不知如何進來的,後來才知,敢情這七個老兒,竟把我帶到昔日他們長白派的前輩伏魔手方太極的洞室之中。”說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四周,苦笑道:“也就是這個石洞。”

人魔徐道子此時只是靜靜的聽着,鬼見愁谷晨眨了一下他那兩點鬼火也似的眸子,接下去道:“你絕不會想到,這看來並無什麼玄奧的石洞,它竟有七道門隘,每一道都是按先天斗極陣式所設,極盡玄奧莫測……”

說着他錯着滿口的利齒,剋剋有聲的道:“可是這七個老兒,尚恐我能悟出玄機,更在再一道出口關隘處,封下了萬斤大石,無異銅牆鐵壁一般,他們的心真是太毒了!”

鬼見愁喋喋怪笑了兩聲,又接說道:“除此之外,他們把我用鐵鏈鎖在這紅木大椅之上,並告訴我說:這椅子是往昔方太極行禪的座椅,功能焙本還元,你如能在其上日夕參禪,定收奇功,什麼時候這條鎖鏈鎖不住你了,那時就證明你乾元已固,縮形治骨之術不知而成,那時也就離着你出洞之日不遠了……”

谷晨又發出了怕人的一陣笑聲,他兩雙枯瘦如鳥爪也似的手,緊緊的抓着那根鐵鏈子,只一按撐,果然人已離椅而出,一面他仍恨聲道:“這七個老兒,分明認定我,至少也不過有十年壽命,不待我功成,也會先死在這陰風慘慘的洞中了,其實……”

“嘿嘿!這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們的話不但賜給我一條活路,還意外造就了我今日絕世的幾件武功!”

他說着話,臉上所帶出的笑容,就像是用刀片刻劃在一具蠟人面上的痕跡一樣。

陰冷冷的聲音,繼續接下去道:“這長白七子,說完了這些話之後,他們每人用本身真力,在我身上點了一處穴道……可憐我,只是爲了這七處閉穴,整整去了我五年的時間,才一一解開,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的大小諸天玄關,全都豁然而開!”

裘孝天只是睜着雙眼,聽這怪人說着,他根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不過他覺得這怪人並不如想像之中那麼可怕了。慢慢地,他也敢大膽地看着這怪老人了。

鬼見愁谷晨咧開大口,喜笑着道:“再過了五年,我果然乾元氣成,只是人卻消瘦至此,即使不施縮形,也可任意出入鎖鏈內外了……

然後,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把這先天斗極陣的七道石門悟出,一一以乾元掌力震開,從那時起,我就可任意出入了……”

人魔徐道子就像是聽了一個極爲離奇荒謬的神話故事一樣,他吶吶地問道:“那麼這麼多年,你老人家都吃些什麼呢?”

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道:“起初十年,我只吃些他們留下的黃精山藥,後來我能行動之後,我把這石洞內百丈以內的首烏野芋,都挖吃一淨,其實在我來說,吃否均可了!”

人魔徐道子聽後不由打了一個寒戰,方想說一句較爲關懷的話,表示自己的慰忱,不想谷晨冷笑了一聲,道:“我這二十年之中,悟出了以前的罪惡,發誓痛改前非,可恨本門中弟子,在江湖中少說也近百人,居然從沒一人腦中念着有我這位老前輩,從沒一人來看過我一次……”

這話固然也不假,可是他卻不想想,人家就算來了,又怎麼能見得着他。

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接道:“於是,我自己暗想,有一天我出去了,我要把本門中弟子殺得一乾二淨,我們這玄衣教爲惡江湖,確實也太厲害了,要從我鬼見愁谷晨這裡起,把它瓦解了,收山了……然後,我就永不問外事了!”

這幾句話,說得那人魔徐道子不寒而慄,臉上時青時白。

鬼見愁谷晨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老實說,你這次來找我,究系何事?”

人魔徐道子心中打了個寒戰,小心地答道:“弟子因遇見一舊日仇家,傷中要害,前來求師叔以十焰神指,將弟子傷中命穴的棗核鏢取出,卻不知半途竟會遇見了怪蟒……往後弟子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道:“舊日仇家……我且問你,這仇人叫什麼名字?”

人魔徐道子心中一寒,心說:“就是說出也無所謂,莫非那千面姥秦瑛,你也認識不成?”

想着低頭想了想,谷晨已不耐煩的哼道:“是誰?你說!”

徐道子擡起了頭道:“弟子仇人,乃是久居苗疆的千面姥秦瑛!”

不想那鬼見愁谷晨,猛的怪眼一翻,“叭!”的一掌拍在了椅背之上,喋喋一陣怪笑道:“簡直是滿口胡言!徐道子,你還是說老實話好,那秦瑛一介女流,又能和你會有什麼宿仇,你還是實話實說吧!”

這一來人魔徐道子可再也坐不住了,慌忙由石上一翻而下,對着鬼見愁谷晨叩頭如搗蒜地道:“弟子所言,句句實情,實在是和那秦瑛……和秦瑛前夫有仇,如今她前夫既死,故此這女人對弟子仍不忘舊仇,恨弟子入骨,只一見面,定施全力,欲制弟子於死命……”

話未說完,鬼見愁谷晨霍的往起一站,雙目炯炯有神道:“那麼,那雷鳴子聞繼天又怎會賞了你一棗核鏢,差一點送了你的性命,你倒是說說看!”

人魔徐道子不由陡然吃了一驚,他腦中確實知道有這麼一位人物,只是自己和這聞繼天,一向是素昧生平,怎會又和他有什麼仇?何況那一鏢分明爲一姓裘的少女所發,怎會又扯到雷鳴子頭上去了?

想着不由伏身抖道:“弟子一向與雷鳴子素昧平生,那一棗核鏢爲一姓裘的少女所發。弟子實不知與雷鳴子有何牽連!”

鬼見愁谷晨,察顏觀色,似覺這徐道子不至說謊,當時皺了一下那兩彎弔客眉,探手入袖,摸出一物,往人魔徐道子身前一丟,“叮!”的響了一聲,一面哼道:“你自己看來,看看是不是那老兒的東西?這老兒在武林中,是出名的難惹,你居然敢與他爲敵,看來你是自尋苦惱了!”

人魔徐道子由地上拾起了那枚棗核鏢,就目下仔細一看,只見鏢身上,清清楚楚的雕着一個“雷”字,果然是這老兒行道江湖的標記,不由甚是不解。只是發怔地看着那枚棗核鏢,苦思不解。

鬼見愁谷晨哼了一聲道:“這且不去管他,我問你,這孩子又是哪來的?你深更半夜,重傷之下,又揹着這孩子作甚?若非我即時趕到,豈不連你帶孩子,全入了怪蟒的毒吻之下?”

人魔徐道子本來一向是冷漠無情的傢伙,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感情,他對裘孝天,只是一時爲泄心中之恨,以此向那少女報復,本來也沒有十分考慮到他的去留問題。

可是自從和這孩子一路相處,突然他覺得這孩子,似有特別超人之處。只是要說什麼地方超人,他也說不出來,可是無形之中,他已對這孩子發生了一種深湛的感情,這是他畢生從來沒有的現象。

此時聽鬼見愁谷晨突然問到了這孩子,一時又撤謊不得,可是要說是偷人家的,這話又說不出口,一時不由期艾無以爲對。

鬼見愁谷晨哼了一聲,冷目射向了石邊的孝天,他心中不由暗忖:“這孩子根骨之奇,質稟之好,爲我今生僅見,若能留此傳我衣鉢,那真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這麼想着,他不由冷哼了一聲,愈發追問道:“你說,這孩子是哪裡來的?”

人魔徐道子不由吞吐道:“弟子沿途見他迷失路途,有心想帶他回去,傳他功夫!”

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有意扭頭對着裘孝天嘻嘻一笑道:“娃娃!你說,他說得對麼?”

孝天此時在一旁,聽了半天話,膽力漸大,此時被谷晨這麼一問,他又不擅撤謊,當時吶吶道:“我和媽媽在一起睡覺,不知怎麼,這位道人伯伯就把我揹走了……”

此言一出,那人魔徐道子不由嚇了個面色慘白,當時再想出言制止,已經來不及了,嚇得全身一陣顫抖,向着鬼見愁谷晨連連叩頭不已。

鬼見愁谷晨此時突然發出像夜梟也似的一陣長笑,直把石洞都震得轟轟直響。

聲甫停,這谷晨已冷笑着道:“徐道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當着我面還敢撒謊,今日要是不給你厲害,來日量必你在江湖之中,爲惡更多!”

說着話,枯爪猛的平空向上一抓,別看人魔徐道子,素日在武林之中,也算是第一等的高手了,可是今日在這位罕世老怪的手上,就同是一隻小雞也似的。鬼見愁谷晨用五指上的劍炁真氣,只運功向地上一抓,那徐道子連聲鬼叫中,已被那谷晨凌空把他抓了起來。

乍看起來,那徐道子就像被吊在半空中一樣,谷晨只是平伸出右手,五指如鉤地微微向空一抓,那徐道子卻殺豬也似的尖叫了起來。

鬼見愁谷晨,似怒仍未消,又勻出左手,雙手齊抓,人魔徐道子,更是叫得不成人聲。

一旁的孝天,早就嚇得個魂飛九天,見狀只以爲道人會死在這老人手中,不由抖聲哭道:“老伯伯!你饒了他吧!”

鬼見愁谷晨本欲二手齊施,以分筋錯骨手,讓這徐道子飽嘗荼毒,然後再把他武功破了,放他下山,諒他今後在江湖中再難爲惡。

可是,左手方自舉起,正要猛下煞手之際,突然聽得這孩子的哭喊之聲。

他的心不由猛然動了一下,說也奇怪,這往昔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一向是手黑心辣,可是也和那人魔一樣,竟會在初次的見面裡,對這孩子發生了極度的好感。主要的原因,是這孩子的一舉一動,都投了他的緣,更使他驚喜的是,這一生中,他從來沒有能找到一個如意的傳人,可令自己授他絕功。而眼前這幼兒,只是方纔,谷晨爲他推血過脈之時,已發現了這孩子有一身罕見出奇的骨骼,而且小小年紀,“任”“督”二脈已通,這簡直是人世上極爲罕見的奇童。

鬼見愁谷晨不由一見驚爲奇才,當時已立心想把這孩子收爲門下,爲此,他纔沒有當時對那人魔就下毒手。

否則以人魔徐道子往日行徑,如今又落到這谷晨手中,還能饒他活命?更不要說還爲他療傷了。

此時突然聞得孝天這一哭叫,谷晨偏頭一看,不由長嘆了一聲,用着冷峭的聲音道:“罷了!老夫我一生鐵石心腸,今日卻破格看在這孩子的份上,暫饒你一次吧!”

說着右腕平空一翻,那人魔徐道子偌大的胴體,就像是一個大球也似的,突然被翻了出去,“碰!”的一聲,摔在了石壁之上,差一點摔暈了過去。

這還算那人魔徐道子聰明的地方,他明明可以運氣在空中翻落下地,可是他知道此老個性,你要是真的半空運功翻下,他定會接着有更厲害的殺手接着來。所以那人魔徐道子,寧可硬是挨一下摔,也不敢中途施功。

這一下直把他摔了個鼻青臉腫,總算內功練得有相當根底,渾練也相當有功夫,只是受了些外傷,倒還沒有傷了什麼內臟筋骨。

鬼見愁谷晨摔了人魔徐道子之後,像是沒事似的,轉身向一旁的裘孝天點頭笑道:“小娃娃,你不要害怕,他是壞人,我老人家對於好人,永遠不會這樣的!”

孝天怔怔的擦乾了眼淚,的確,在他這幼小的心靈中,已經習慣了任何的一切怪人怪事了。

試想,他所接觸和認識的任何人,雷鳴子、千面姥、道人,和眼前的這鬼見愁谷晨,那一個不是都怪到了家?習以爲常,他也就不足爲奇了。這時他擦乾了臉上的淚,對着谷晨點了點頭。

鬼見愁谷晨,忽然臉上掀起了笑容,他向着孝天招了招手道:“來!娃娃,你過來。”

孝天張大了眼睛,動了一下,終於站起來,慢慢地向谷晨面前走去。

一旁的人魔徐道子,不由爲他捏了一把冷汗,暗暗叫了聲:“好大膽的孩子……”

鬼見愁谷晨待孝天走近到了自己面前,這才伸出長爪似的手,摸住了孩子的頭,他低下了頭,儘量放低了聲音道:“好孩子,你怕不怕我?”

出乎意料之外,孝天卻搖了搖頭,谷晨立刻感到一陣狂喜,喋喋的笑了幾聲。

他又接着問道:“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裘孝天怔怔的答道:“裘孝天!”

鬼見愁谷晨,點了點頭,自語道:“裘孝天?……孩子!你父親是誰?家在哪裡?”

卻不知那孩子吶吶地道:“我沒爹,只有娘,我也沒有家,長住在廟裡。”

此言一出,鬼見愁谷晨不由吃了一晾,他摸着這孩子漆黑的頭髮,長嘆了一口氣道:“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忽然他心中暗忖:“我一定要盡最大的力量,把這孩子好好造就一番。”

想着他又點了點頭道:“裘孝天,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學本事?”

孝天立刻精神一振,因爲這個願望,在他心中早已就根深蒂固了,當時聞言,不由脫口道:“我願意……我願意……只是……”

他說着低下了頭,接道:“只是,媽媽不教我……”

鬼見愁谷晨臉上立刻帶出了笑容,他看了一邊的人魔徐道子一眼,點着頭道:“好孩子,你以後就不要走了,你留下來吧!爺爺教你本事,只要你肯用功,你一定能學成一身好本事,你願意嗎?”

人魔徐道子在一旁聞言後,長吁了一口氣,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也似,心說:“這敢情好,罵了我半天,你自己留下來了,我算是白費了心血,這麼好資稟的小孩,真是到哪裡去找啊?倒被這老怪物撿了便宜了!”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着,可是嘴裡卻連哼一聲也不敢,只是哭喪着臉,看着裘孝天。

孝天聽了鬼見愁谷晨的一番話,臉上帶了一層興奮之色,他嘴脣動了半天,才吶吶道:“可是媽媽呢?媽媽現在到哪裡去了?”

鬼見愁谷晨不由一怔,他那隻炯炯有光的眸子,卻又往一邊的人魔徐道子臉上掃去。

人魔徐道子不由嚇得打了個寒戰,但谷晨卻不去問他,只向着孝天微微笑道:“你放心好了,你媽媽一定很好,她要是知道我收了你做徒弟,還不知要多麼高興呢?”

說着哼了一聲道:“徐道子你來,我有話告訴你!”

人魔徐道子慌忙走近,嚇得全身直戰。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道:“要以你所行所爲,百死而無憾。只是姑且饒你一次,要是下次再犯在我手裡那可就是你死期到了!”

人魔徐道子聞後,不由心花怒放,知道谷晨既如此說,自己命是保住了。

當時驚喜之下,不由向着谷晨叩了個頭,衷聲道:“弟子謝師叔不死之恩,日後定必改過自新。”

說着又叩了個頭,竟想翻身站起,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要慌,我還有事要交待你去做呢!”

人魔徐道子嚇得忙又跪下,谷晨這才用手摸着裘孝天的頭,注目徐道子道:“這孩子我留下了,我要好好的造就他一番。你自己武功還不行,哪裡還有資格去教人家?這等美質到了你手,豈不可惜!”

人魔徐道子心內雖是一千個不願意,可是他又敢說什麼?只好唯唯稱是。

鬼見愁谷晨又哼了一聲道:“我要你去做的事,你可要記好了。”

徐道子擡起頭,谷晨冷冷地道:“第一,你去找到這孩子的母親,告訴她,我已收其子爲徒,叫她不必掛念,日後這孩子技成,我自會差他去尋她!”

徐道子不由皺着兩彎禿眉,考慮了半天,他實在不敢說不行,只好硬着頭皮道了聲:“弟子遵命!”

鬼見愁谷晨冷笑了一聲道:“諒你也不敢不遵!”

接着又翻了一下那雙碧光閃閃的雙目,道:“第二件!”

人魔徐道子,跟着谷晨這“第二件”三字,不由內心猛跳了一下,暗忖:“我的老天,還有呀!”

想着,放下一張如喪考妣的臉,哭喪着看看谷晨,然後他聽着谷晨用沙啞的嗓子道:“從今以後,這孩子的母親,一切安危,全在你身上,倘有傷害,定唯你是問!”

人魔徐道子不由暗叫了聲:“我的老天!”當時吶吶道:“師叔!這……這……”

谷晨一翻寒目道:“怎麼?辦不到是不是?堂堂男子漢,難道連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到?”

人魔徐道子,哭喪着臉,只急得抓耳搔腮。他心中不由切齒痛恨道:“這女人與我已有不共戴天大仇,我不殺她已是她的造化了,難道我還要保護她的安危不成?這萬萬也是行不通的事!”

他略略咬了一下牙,方想回答谷晨這事不成,可是當他擡起頭,接觸到谷晨那一對眼睛,還有交叉在他自胸前的那一對鳥爪也似的大手,他不由馬上意會到,對方只需舉手投足,自己可非要去見閻老五不可!

當時不由打了個冷戰,本來是一句不願的話,可是到了脣邊,卻改了譜兒,道:“弟子……遵命就是……”

待說完這句話後,才發現說錯了,不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此時,那谷晨聽完徐道子話後,臉上才微微現出一些喜色。

他卻接着哼了一聲道:“很好!第三件。”

人魔徐道子本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了,聽到谷晨那“很好”二字時,心正一喜,卻不料隨着又來個“第三件”,不由嚇得怔了一下,心說:“乖乖……還有第三件!”

谷晨左手玩着胸前那一串發了鏽的鐵鏈子,發出叮噹當郎的聲音,一面閃着那雙深窪陷在目眶子裡的雙目道:“你過來!”

人魔徐道子怔了一下,但谷晨又點了點頭道:“你過來,我告訴你第三件事!”

徐道子心想,他不會對自己如何,因爲自己已答應了他的每一件事。

當時見狀心內雖怕,可是還能壯着膽子,一步四趾的向着谷晨座前俟來。

可憐這人魔徐道子,往昔江湖之中,是多麼一個聲勢氣派,武林中人,誰見了他不畏之三分,卻不想,今日在這鬼見愁谷晨面前,簡直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也似的。

此時慢慢走近谷晨座前,不想身尚未站定,猛見那谷晨雙目一睜,一聲怪笑。

徐道子就知不妙,暗喝了聲“不好!”,猛然墊步擰身,只見谷晨那一隻鳥爪般的瘦手,霍的向上一掄,帶起兩股銳利尖風。

徐道子雖是退勢如風,可是鬼見愁谷晨,下手向來是如同電閃星馳。

人魔徐道子,就覺得雙耳一陣發涼,再看那鬼見愁谷晨,依然是好好坐在位上,只是雙手上,各抓着一隻血跡斑斑的肉耳。

徐道子見狀,不由喘得鬼叫了一聲,他下意識地往自己兩耳上一摸,不由驚得瞠目結舌,同時雙腿一陣發軟,“卟通”一聲,坐在了當地。

原來他雙手接觸到那原先生着雙耳的地方,此時竟是一平若削,那一雙耳朵,竟不翼而飛了。

同時,雙手這一摸上,心中再一想,這才猛然覺得一陣奇疼難當,雙腿一軟,自然就坐了下來了。

鬼見愁谷晨,以閃電的手法.出掌如刃,削去了徐道子雙耳,一聲尖笑,聲如梟鳥,聲停才哈哈笑道:“徐道子,我已說過,死罪雖免,活罪難逃。我既身爲你師叔,豈有不對你這劣徒加以管教的道理,現在給你留小小記號,今後十年之中,你不要以爲我遠居深山,不知外事,我告訴你,如今石洞既開,我老頭子可進出自如……”

他那冷得令人發抖的聲音,又繼續說下去道:“你及其他門下弟子的任何行爲.也不會逃過老怪物我的耳目之下!你只要再被我抓到一次,哈哈!”

谷晨仰天狂笑了兩聲,那左手把右手的長袖,拉起了半尺多,遂把右手平空舉起,同時伸平了中食二指,他口中又叫了兩聲道:“徐道子,你看!”

徐道子抖戰的看着,見谷晨雙目一睜,那雙瘦同枯枝也似的瘦手連點了兩指。

徐道子就聽見“哧!哧”兩聲破空之聲,同時遂見石壁上波波兩聲輕爆,跟着石面百花翻濺,竟自留下了兩個深有半尺許的石洞。

這一手,直把那人魔徐道子,驚了個心飛膽散,暗暗忖道:“好厲害的隔空指力!”

谷晨露了這一手數十年苦練的“一指禪功”,面上重新現出一片冷笑道:“徐道子,你如自問本身功力,能受得起我老怪物這種指力,那麼你就任意而爲吧!”

徐道子不由嚇得跪在地上泣道:“弟子萬死也不敢違背師叔你老人家旨意!”

谷晨此時,眼見跪在地下,血流滿面的徐道子,心中也不由突然一軟,當時面色少釋,嘆了口氣道:“既如此,你就起來吧!”

說着又頓了一頓,徐道子已經抖着站起了身子,眼淚汪汪地看着他。

谷晨注視了他一會,苦笑道:“你不要以爲師叔我是手狠心毒,你只要試一運行你本身真氣看看,你此時奇經八脈,已被我用十焰神指之力全數打開了……”

說着雙目乍合。徐道子尚不大信,此時聞言,試一提丹田之氣,走奇經過八脈,果然宛如遊蛇穿穴,豁然而通。

這一來,徐道子頓時忘了雙耳新傷,高興得喜形於色,方要跪地行謝,卻見谷晨一揮手道:“去吧!”

人魔徐道子知道老怪物的脾氣,當時哪還再敢跪下,只好叫了聲:“師叔,你老人家保重,弟子去了!”

說着向着谷晨,彎腰拜了一拜,轉身就走。不想才走兩步,卻聽見一聲:“回來!”

徐道子嚇得忙又轉過了身來,只以爲那谷晨又有什麼難題,卻見谷晨閃着怪眼道:“我還在世之事,以及我居此處之址,不許向任何人透露,除去你告訴這孩子母親,叫她放心以外。你記得麼?”

人魔徐道子不由連連點頭稱是,這才最後又盯了那孩子一眼,才快快而出。

他腦中想着僥倖逃生的事,足下卻往洞口走去,不想出了一門。前面還有,似如此轉了半天,愈覺去路還多,不由大急了起來。

這纔想到,方纔那谷晨的話,果然不錯,敢情這出口是一個玄天陣式,看樣子,自己要進出不得了。

這一想,不由又嚇了個魂飛九天,正自欲哭無淚的當兒,耳中卻聽得一絲極細的遊音,彷佛就蘊弋在自己眼前道:“前行十步,往左急轉。”

徐道子知道,這是谷晨用千里傳音,引導自己出處,不由大喜,忙依言走了十步,往左一個疾轉。說也奇怪,本來看着是無路的牆壁,這一突轉,竟是通過,於是眼前又現石道。

至此,谷晨的話,在他面前一直說着,徐道子這才左七右八,時進時退,等他真正出了這個石洞之時,外面天已大亮了。

他站在山峰之上,看着東方的太陽,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

雖只是一夜之間,他卻好像過了一年似的。

其實,難道說他真有向善之心嗎?難道他不恨鬼見愁谷晨去耳之仇麼?

那只有他自己心裡有數了。

他看着遠遠的山林,暗自咬牙道:“老怪物,總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我人魔徐道子的厲害,我要不把你錯骨揚灰。誓不爲人!”

果然,這人魔一睹誓,日後搬來了大荒二老,火焚谷晨,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鬼見愁谷晨,等人魔徐道子出去之後,這纔回過頭來,看着驚愕的裘孝天,齜牙一笑道:“娃娃!你怕麼?”

孝天睜大了眼睛,瞪視着眼前這位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的怪人,點了點頭。

谷晨哈哈一笑,長臂一撈,已把孝天給抱了起來,一面用着他自認爲是最溫和的聲音道:“娃娃!你不要怕,師父對誰都兇,只是喜歡你這孩子,師父要把這一身所有的功夫都教給你,你要用功地學。孩子你幾歲了!”

孝天用手比了個五的姿式,谷晨又是一陣大笑,他默默的想着:“五歲,這年歲正是練童子功的時候,將來這孩子的前途真不可限量。”

他一直爲自己今生沒有一個好的門人,來繼承自己這一身絕學而傷感,如今徐道子帶這孩子突然的來,在他來說,真是無異得獲至寶,哪能不欣喜欲狂?

自此以後,裘孝天就在這洞中住了下來,谷晨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全部放在這個徒弟身上,他先從“氣”“血”“筋”“脈”,四處根基上下手,並不先傳他什麼武功拳腳之類。

而裘孝天愕愕也覺得,這鬼見愁谷晨,並不十分可怕了,尤其是對於他,簡直是無微不至,他們之間,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谷晨還有一種特有的技能,他能學任何的獸語,爲了孝天,他竟也破格肉食,每隔數日,定必至洞外,發聲引來多獸,加以殺戮。

他們師徒就如此相處着,轉瞬之間,孝天已十二歲了,雖然功力尚自泛泛,但因幼負異稟,更加以得練奇功,所以雖只有十二歲的孩子,可是看起來,卻遠比一般十二歲的孩子高大結實多了。

同時因爲長久的住在石洞之中看物,已練成了他一雙夜眼,慣於暗中視物。

鬼見愁谷晨,另外還傳授他各種奇門陣術,閒假之時,尚把一些江湖門派,武功掌故,不厭其煩的講給他聽,所以這裘孝天於武功之外,還學得了些更難得的閱歷世故。

這一日,裘孝天早課坐功方畢,覺得腹中甚是飢餓,他輕輕地步出石室,見師父仍在盤膝,閉目坐在石蹲上,紋絲不動。

他知道師父這時正是坐功到了極要緊的關頭,聽師父說他坐功最近已到了“倒轉九車”的地步,可以說已到了坐功的頂點了。

裘孝天不敢驚動師父,當時輕悄悄地由谷晨身前走過,一個人走至後室(按:這洞內石室甚多),亂七八糟地弄了些東西吃。

一個人走出了門口,望了望四下的山石,這麼多年以來,他已把這附近都遊遍了,自然此時也不會發生多大興趣。

他略爲在外面走了一轉,也就又回來了,見師父猶自閉目未醒,自己閒着,不由閉着眼睛,按照這出洞的玄天七星陣法,左七右八地走了起來,居然進出通行無阻。似如此不管快慢,只要他按着步數去走,終至是毫無阻擋。

裘孝天不由一個人自得其樂,忽然他腦中一想,師父傳自己的八卦生克陣式甚多,反正閒着,何不自己演來玩玩。

他腦中這麼想着,果然靈機一動,先按着這洞中原先的佈陣“先天斗極陣”走了三道門隘。也算是這裘孝天福緣湊巧,合陔有一番遇合。他忽然心中一動,暗忖:“我何不自創一套陣步,按反克步法,走他幾步,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作用?”

他這麼想着,果然足下後退三四步,依然是閉着雙目,足下先側走了三步,又往前進六步,再向左走了五步,暗合了反八卦的步法。

他想像中,定必會身子碰上了石壁,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最後一步跨出,竟是覺得足下一步踏空,整個身子突然墜了下去。

裘孝天不由大吃了一驚,口中道了聲不好,忙把雙目睜開,只覺自己竟是掉下了一個極深的地洞中去了。

當時嚇得忙自提起一口真氣,同時雙手往兩壁問猛然一攀,竟被他撈住了一塊凸出的石塊,身子總算沒有掉了下去。

否則,這石洞深有數十丈,就算你有再好的輕功,落下也會摔成了肉餅。

這一來,裘孝天雖沒有被摔着,也由不得嚇了個魂飛九天。

當時真是上下不得,心中怕到了極點,試着往上攀登,倒也勉強可攀。

這麼一來,裘孝天立刻膽力大增,他心中不由大奇,暗忖:“我在這石洞之中,少說也住了七年了,怎麼竟是不知道這地方還有一個地洞?同時也從來沒聽師父說過呀?這真是奇怪!”

他想着,試一低頭下看,一眼望去,竟是深不可測,同時耳中彷佛微微聽得有一絲極小的流水聲。

這一來,裘孝天更不由得動了童心,他生來最喜玩水,這一聽着下面竟有水聲,頓時膽力大了一倍,心中卻不由在想着:“管他的,我就下去看看,反正既摔不着,下去又有什麼關係?真要是路上危險,自己再上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這麼一想,自己認爲很有道理,當時勻出一手,略爲把身子上衣服整了整,竟自雙手交替着,向下一路退了下去,漸漸愈下愈沉,同時身上也愈來愈覺得頗有寒意。

到了最後,他兩隻手都覺得實在是麻到了家,暗計了下,少說也交替着下了千把之下了。

到了此時,他可真有點心虛了,當時雙手抓着石壁凸石,考慮是否還要下去。

可是,他轉念一想,如今已經下來這麼多了,自己已筋疲力盡,要是再上這麼遠,自問此時體力,是萬萬也辦不到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一狠心,心說管他呢,反正已經下來了,也許再下一些,就到了底了,否則上下都是一樣不行,還不如往下行,要摔也摔得輕一點。

裘孝天腦中這麼想着,又把把的遞抓着往下墜來,同時他耳中所聽到的潺潺水聲,更較方纔更爲清楚了,彷佛就在足下不遠了。

他的心,也就跟着大爲開展了。慢慢水聲愈來愈清楚,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低頭向下一看,心中不由大喜,這纔算鬆了一口氣。

原來他目光望處,下面是一片石質的地面,離着自己懸身處,至多也不過五六丈高下,當時不再多慮,雙手一鬆,人也“卟通”的一聲落了下去。

此時他已上氣不接下氣了,所以雙手一鬆,連丹田之氣都沒有法子提,這一交摔了個四腳朝天,頭昏眼花,只覺得腰痠背痛已極。

他因到底了,也就由它在地上躺了半天,只覺得背心奇寒泛骨。

似如此躺了約有一盞茶的時候,總算才把元力恢復了過來,當時慢慢翻身起坐,心中卻想着:“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想着站起身來,仗着他已慣於暗中視物,當時覺得足下是一條僅可容數人的碎石小道。

他心中想着,既來了,總要探個明白,反正有路一定有一個去處。

想着也就不再害怕,抖擻了一下精神,直順着這條小石道,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初時,毫無異狀.兩壁似頗窄狹,一人行走,都似頗困難,如此百步之後,才漸爲寬敞。

由着路途漸寬,耳中那淙淙流水之聲,更爲清楚悅耳,裘孝天更是不捨的疾行而下。

漸漸流水之聲漸大,同時眼前地形,競大爲展開寬敞,目光視處,竟似一座極大的石棚,那淙淙的水聲,正是一彎清溪,由那石棚之前繞過,直向一邊石壁中穿了出去。

看來是一道伏在地下的伏流,最令裘孝天欣喜的是,此時目光所接,竟不是那種青質的石壁了,而是一望如玉的鐘乳石面。

有些還是成條狀,一條條自頂面下垂,遠遠看去,就像是數千百隻犬牙交錯在一塊,又像是冬天在屋檐邊上結的冰棍一樣的。

裘孝天哪裡見過這種美景,不由大聲喝起了彩來,這一發聲,更是萬聲齊呼,上下回蕩,人在其中,彷佛音樂自四下齊鳴。

孝天幾乎爲眼前的美景所陶醉,於是愈發的向前試着走去,漸漸過了那石棚,才見有一處,全系水晶石所拱成的洞門。

門上有一塊紅色雲石,石上飛龍蛇舞的雕刻着三個草字,細一辨認,那是:“冷肌軒”三個大字。

此時石門深閉,而門前玉階,彷彿多年未經洗刷,都已生附着厚厚的一層青苔,看來愈發是白青參雜,醒目十分。

裘孝天不由雙手叉腰,仔細端詳着這石門上下,尤其是那冷肌軒三個草字,寫得筆力雄勁,人石寸許,亦無上下款,更無年月日。

他忽然憶想,曾聽師父說過,這洞府本是長白派前輩奇人伏魔手方太極的修真之處,上室並無什麼發現,使這位老人家顯得遺恨,莫非這“冷肌軒”,才真正是他修真之處不成?

這麼一想,裘孝天愈覺有理,當時拾級而上,雙手用勁往那石門上一推,不想,就如同蜻蜓推石柱也似的,竟是紋絲不動,休說是打開了。

這麼一來,孝天不由大爲奇怪,仔細的一打量,這石門上下,一平如削,光滑異常,看來並無有機鈕之處。

裘孝天看在眼內,不由大爲奇怪,當時下了石階,遠遠的端詳了半天,亦是絲毫沒有可疑之處,這麼一來,不由把滿腹熱望,打消了個盡淨。

最後他氣得在石階上重重的跺了一腳,這一腳因在氣憤頭上,所以跺得重了些。

卻不知這一腳方一跺下,就聽見“克崩”響了一聲,跟着由那石門內,傳出沙沙一陣細聲,歷久不斷,可是門並未立刻就開。

裘孝天不由一時大喜,接着又重重跺了一腳,可是那門內仍是沙沙聲響,而門卻是不開。

裘孝天一時情急,不由上了一級,又重重跺了一腳,這一腳,果然耳中又聽得“克崩”的聲音再起,沙沙之聲更大。

這麼一來,裘孝天可算抓到了竅訣,不由又退了兩級,在第三階上,重重又跺了一腳,這一腳,果然收了大功奇效,只聽見又是“克崩!”的一聲大響,緊接着,耳中聽到轟隆隆一陣大響,眼見那洞門封石,由正中分成一縫,由緊而疏,逐次向兩邊移了開來。

身方一進,那石門竟自轟轟又自行合了攏來,裘孝天獨自壓住了滿心的狂喜,擡頭一打量眼前的情形,不由喜得張大了眼睛,唔唔叫了聲:“好一處人間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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