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氣,已經開始轉冷,清顏的房中也已然擺放起了炭火,她本就畏寒,如今受傷中毒之後,身子更是虛弱,手腳冰涼的症狀早早地開始了,落霞想盡辦法給她吃了許多藥膳都不見起效。
她着了一件白色的裙裝,髮髻未束,隨意披在肩頭,面色蒼白,看起來極爲虛弱。
“陸大人請坐。”清顏見陸大人進來,朝他微微頷首,極有禮貌,全無青樓女子的輕浮,舉止中全是大家閨秀的恭謹。
“顏夫人的身子好些了麼?老夫從各處找來些藥材,希望對夫人的身子有所好處。”陸啓鬆並未因其出身而有所輕賤,反而對她頗爲有禮,如此的惺惺作態,讓人甚是不解。
不過清顏心底卻是一片澄清,暗贊陸啓鬆的老練沉穩,難怪他能叱吒官場多年,如此這番左右逢源,幾次都能從權力風暴中安然脫險,靠得果然不是運氣。
想到這裡,她的眼底不禁黯然,當年陸家同納蘭家交情甚篤,她爹是個耿直公正的權臣,陸氏對納蘭氏幾乎言聽計從,納蘭府出事之後,陸府能明哲保身,靠得卻是陸啓鬆的識時務。
“陸大人嚴重了,王妃待妾身極好,知曉妾身身子弱,常讓人燉了補品給妾身送來。”清顏順着他的話往下說,臉上全無對王妃的怨恨,像是不知道對她下毒的人就是王妃一樣。
聽到這裡,陸啓鬆終於眯起眼打量眼前病弱的花魁,以他精準的看人眼光,此女若非天真至極,便是隱藏至深,他不由地在心中深思,隨即開口說道,“老夫聽聞,顏夫人遭人下毒,極爲擔憂,還聽聞有人說是霓裳所爲,更是震驚,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見他說得真誠,清顏順勢說道,“大人不用如此,妾身相信王妃定是遭人矇蔽,王妃素來心善,怎會做出此等禍事。只是妾身人微言輕,更何況王妃同碧夫人小產之事有關,妾身更是不得多言。”
她這麼一說,陸啓鬆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不過他倒是覺得清顏和尋常女子不同,若是換做尋常寵妾,此時該是向夫君哭訴,要求嚴懲王妃纔是,而她卻全無此意,倒是讓他驚訝。
不過轉念一想,此女恐怕深知男人之
心,她越是如此善解人意,恐怕墨將軍對她越是心懷愧疚,日後纔會愈加嬌寵。
陸啓鬆不由得暗自點頭,心底卻是鬆了一口氣,如此看來這個傾城花魁對墨北晟確實用了一番心思,難怪會深得墨北晟的喜愛,爲了體現她的大度明理,勢必會向墨北晟求情,想到這裡他又打量了清顏幾眼。
“陸大人也不用太過擔心,以妾身看來,王妃恐怕是受小人挑唆,將軍也是個明事理之人,正在氣頭上,待此事過了,妾身好好勸勸將軍,將軍定然會明白的。”她溫婉地淺笑,“只是皇上那邊,將軍恐怕不好交代。”
見清顏這麼說,陸啓鬆也跟着點點頭,皇上怎麼會放過這次這麼好的機會,引他和墨北晟徹底翻臉。
“妾身也不願看到將軍整日愁思,一日夫妻百日恩,處罰王妃恐怕也是爲了堵住悠悠之口,將軍定有他的道理。”清顏說到這裡,頓了頓,彷彿在思索,良久之後纔有說道,“妾身倒有個辦法,只是不知大人願否嘗試,也許能消得皇上怒氣,也能讓將軍不這麼爲難。”
見清顏口口聲聲爲墨北晟着想,陸啓鬆不由得鬆懈警惕,輕聲詢問,“不知顏夫人有何辦法?”
“陸大人是國之棟樑,皇上和將軍定然不願意爲難大人,但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妃所行又犯了七出之二,確實無法饒恕。”話鋒一轉,她又溫和地說道,“陸大人可聽說過負荊請罪這個典故?”
“夫人的意思是。。。”陸啓鬆沉思良久,眼中閃過精光,凝視清顏片刻,“老夫謝夫人指點。”
清顏掩嘴輕笑,靦腆地垂眼,“陸大人言重了,大人是王妃的爹,自然是妾身的長輩,妾身不過是略盡綿力罷了,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於王妃,讓此事儘快過去,也不要讓將軍難做,妾身便滿足了。”
“老夫明白。”他又深深地望了望清顏,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倪端。
“將軍吩咐過,府裡的人不許再議王妃之事,所以。。。”
“夫人放心,老夫只是來探望夫人,爲小女道歉,其他的,我們什麼都沒有說。”
兩人相視一笑,陸啓鬆心中已有了思量,
不禁暗歎這位年紀輕輕的顏夫人果然有些手段,懂得借人之力,不過她的話倒是歪打正着地給了他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法,他本還在擔心一旦同墨北晟翻臉,皇上便會對他出手,現在這些問題倒是迎刃而解了。
“夫人臉色不好,還是多休息爲好,老夫就不打擾了。”說完,陸啓鬆便離開了清顏的房間。
陸大人前腳離開墨府,墨北晟後腳便進了清顏的房間,見她勉強着衣坐在軟榻上,支着頭疲憊的樣子,不由一陣心疼,上前輕輕摟着她坐到牀上,“怎麼下牀了?葉尹說你身子極差,還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怎麼這麼胡來。”
難得見嚴肅的墨北晟絮絮叨叨,清顏撲哧一笑,任由他爲她寬衣,一邊回道,“陸大人親臨,妾身總不好躺在牀上吧,怎麼說他也是王妃的爹,太不禮貌了。”
見她壓抑地咳嗽了兩聲,墨北晟眼中浮起了擔憂,總覺得她最近一陣子瘦了許多,眉宇間盛滿了愁思,彷彿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不由得想到了昨日霓裳對他說的話,張了張嘴卻問不出口,索性抿脣沉默,只是心底依舊心疼不已。
“將軍有什麼要問妾身的麼?”清顏半眯着眼,見他欲言又止,索性爲他開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想問的事根本問不出口。
過了一會兒,他纔開口,“剛纔爲何單獨見陸大人?”
“將軍可知陸大人爲何探望清顏?清顏出身青樓,又只是將軍的侍妾,但是陸大人卻紆尊降貴地來探望妾身,將軍難道猜不出他會對妾身說什麼?”
“那又如何?”
見墨北晟一臉不高興,清顏嘻嘻一笑,隨即說道,“他定是希望妾身爲王妃求情,將軍若在,他定然開不了口。”
“所以呢?”
“所以妾身才要給他這個機會開口,當朝權臣親自來道歉,妾身怎麼能不給面子?”清顏吐了吐舌頭,開起了玩笑。
可是,墨北晟卻覺得清顏絕不是因爲這個理由而單獨見陸大人,她的心思縝密,定然有更重要的原因。
但是,她卻不願意告訴他。
想到這裡,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