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怎麼樣了?”清顏面色沉靜,直直地走到牀邊,見墨北晟已經睡下,只是依然皺着眉頭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他,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上官澈小心地措辭,同時注意清顏的神情,他覺得清顏一定知道原因,這個女子冷靜地太過分,親眼見到夫君和別的女人親熱卻絲毫沒有妒忌之心,而她的怒氣更不是針對墨北晟。
上官澈向來敏銳,直覺清顏果然如他當初的猜測,這個女子並不單純。
“聽過西域的蠱術嗎?”清顏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的小瓶子,很是精緻,倒出一粒白色的丹藥,捏成粉末置入一旁的茶水中,扶着昏昏沉沉的墨北晟喝下,見他眉頭似乎舒展開了一些才鬆了一口氣。
“宓雪會蠱術?”上官澈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她怎麼會知道?
他聯想到白天的時候,所謂巧合地解了迷迭香,她的侍女接下了蘭香的毒針,如今她又知道宓雪的蠱術,任何一件事單獨拿出來都不是能輕易做到的。
“你不用費心猜測我的身份,我是將軍的侍妾,我不會傷害他,更不容許別人傷他。”清顏的眼中閃着堅定,若論武用兵,墨北晟幾乎少有對手,他對權術也甚是清楚,卻無法改變自身的清正之氣,所以更多的時候他寧願保持沉默,他是不屑用手段的,只是不想,不是不會。
“北晟知道麼?”上官澈沉默了半晌,俊美的臉蛋難得得泛着陰霾,末了才沉吟一聲,“他的心裡很苦。”
大多數的人都只看到了墨北晟的風光無限,官爵加身,異性王爺,隆寵在身,卻不知風光背後的步步艱辛,謹慎隱忍,小心翼翼。
他一直自認爲自己是最瞭解墨北晟的人,至少他能看懂幾分他的無奈,這個一身軍功的男人厭惡虛僞客套,卻挺直身板立在皇兄的身前,爲他擋住所有的險惡,充當黑臉的角色,保護皇兄的安危,也保護他仁君
的名聲。
上官澈依稀記得,前幾年他作爲慰勞軍隊的使臣去過一次邊境,第一次看到了戰亂,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和京城裡安逸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是單純的生與死,沒有第二種選擇,除了浴血奮戰,勇往直前,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他站在高臺上,看到墨北晟揮舞着長劍,宛若神話中的戰神,頂天立地的英雄,那一刻的上官澈突然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激情,甚至想衝下高臺,同他並肩作戰。
若非常年的冷靜自制,他也許真的會在那一日失態,他永遠不會忘記墨北晟一身血跡斑斑出現在自己面前,英俊的臉上掛着大大的笑容,那是勝利的滿足感,也是保衛了國家百姓的榮耀感,更是帶領着弟兄們勇猛奮進的自豪感。
那一天的墨北晟,異常高大,滿眼都是毫不掩飾的喜悅,明晃晃的驕傲。
而後他回了京城,上官澈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真摯的笑容了,他的臉上偶爾也會掛起微笑,極淺,幾不可見,不達眼底,帶着客套的寒暄和冷疏,上官澈一直都很懷念那時的墨北晟,不過他知道在京城的他和在戰場上的他是不一樣的,收斂了鋒芒的他,顯得隱忍而落寞,就像一隻孤寂的雄鷹,無法翱翔的時候只能陰冷地仰首望着天空,滿目蒼涼空洞,連渴望都不敢擁有。
“你見過十五歲的墨北晟的嗎?”清顏低着頭,望着地上某一點,輕聲說道,“那天在街上,他和家人走在一起,幾個乞丐被趕到一邊,其中一個小男孩摔倒在了路中央,膝蓋都破了,官兵厭惡地對那個小男孩拳打腳踢,旁邊的人都不忍看到那一幕,只能偏過頭去,只有他,衝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擋住了那些官兵,義正言辭地同他們理論。那時候的他,正直得可笑,卻像個發光體一樣,散發着讓人迷戀的溫暖。”
也許墨北晟永遠都不知道,他走丟的真相,和被人綁在大樹上的原因,那
不過是一種報復,用一種近乎羞辱的方式。
他也永遠不會知道,清顏那天就跟在他後面,她只是好奇他的善良正直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後來纔會巧合地救下了他。
“十五歲的北晟麼?”上官澈望着清顏,只能看到她的額頭,連她的眼神都無法看清,但是他相信清顏的眼神一定極爲溫柔,因爲十五歲的墨北晟一定善良到讓人心動。
所以,她纔會嫁給他麼?因爲曾經見過善良正直的他,所以即使如今的他高深莫測,陰沉冷漠,也義無反顧麼?
“他知道麼?”上官澈從來不是八卦的人,也不愛探聽別人的隱私,但是他突然很想知道清顏和北晟之間的故事,這兩個同樣難以窺探又清高驕傲的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向對方投去視線,又在倉促間移開,他曾經疑惑墨北晟怎麼會不顧旁人目光地娶了青樓的花魁,如今看來,這個女子確實有讓人迷戀的本錢。
聰明睿智卻不顯山露水,容貌絕色卻不擺、騷弄姿,體貼細膩卻不讓人覺得厭煩,這樣的女子,人間少有,不是麼?
不知道爲什麼,上官澈突然想起了納蘭清顏,那個曾在後宮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女子,一顰一笑都引得衆人屏息凝神爭相模仿的貴妃,她也同樣炫目迷人,讓人沉淪迷戀,只是她的殘忍也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今夜的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吧。”清顏站了起來,走到門邊將門打開,微微福了福身,下了逐客令。
原本還想多問幾句的上官澈,突然失了興趣,彷彿已經知道就算自己多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只能笑了笑,離開。
重新關上門,清顏才舒了一口氣,敏銳的上官澈,實在是個太透徹的人,看人太過精準,讓人情不自禁地慌亂,若是他們再多聊幾句,清顏覺得自己可能會在不自覺間對他卸下心房。
畢竟,他曾經是她,差一點,就心動的人。
(本章完)